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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临意在伦敦住了半个月,恰好赶上了伦敦的冬天。
大雾、低温、潮湿、昏暗。
是许岸最不喜欢的时节。
她第一次来英国时,也是这样的深冬,刚刚从烟斋的温暖里逃离出来,猛地一头扎入现实冰冷的世界中。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那段时间也还是正经受了些苦。
伦敦的物价高,每个月单单是房租,已经扣去了她大半的生活费,所以每日过得拮据,连暖气都不敢常开。
裹着暖宝和护手,大半的时间都在图书馆里,可回到公寓,照例是冷手冷脚,有时候一夜过去,早上醒来,脚底依旧冰凉。
吃了近乎一年的冷餐,所以才会在第一次突发肠胃疾病时,不曾往旁的地方考虑。
所以这次来剑桥读研,她也多少有些ptsd。
可现在却因为陆临意的短暂来临,带了春日的温暖似的。
Marylebone的那套别墅有个巨大的开放式厨房,陆临意不顾许岸的抗议,把她的书和人都搬了过来。
一楼落地窗外,是打理得当的花园小院,伦敦这样的冬日,竟然还能开着一簇簇的小花,嵌在草皮里。
有花艺师每日上门,坐在羊毛地毯上,就会看到窗外忙碌的身影。
许岸的书被堆叠在了客厅,是她这几年留学养成的“坏习惯”。
看累了会选部电影,电影看了一半,经常也就靠在沙发上睡过去。
以前总是一个人,半夜会被冻醒,现在却无须担心,陆临意会把她拦腰抱进卧室里,更多的,哪里给她闲来睡着的机会,每日陪着她,大半的时间都被占满。
许岸原是以为陆临意还会有其他的工作要做。
陆先生日理万机,产业遍布全球,在烟斋时就总看到他开着国际会议,一口好听的英式英语地道,唇齿缱绻缠绕,给人增几分勾人的魅力。
可真来了,反倒是一日无所事事。
从Marylebone到剑桥,需要开不短时间的车,中途小路密集,许岸原是打算有课的日子坐火车前往,却不曾想,陆临意第二天就变了辆车出来。
是吾岸最新上市的旅途系列。
每日开着车接送,宛如最称职的司机。
甚至每日早起给许岸做着三餐,在她课满时,还会给她装好餐盒。
比起她给自己准备的冷食三明治,陆临意的手艺则要明显好得多。
温热的米饭配上爽口的小菜,放在砂锅里煨了一晚上的高汤做卤,吊着鲜嫩的豆腐叶。
知道她不喜欢吃那些千奇百怪的食材,所以做的都是最家常的菜系。
许岸出来这大半年,吃的东西一向随意,冷不丁的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乌圆的大眼睛眯着,一脸的满足。
捧着陆先生的脸颊多亲了几口,夸赞的话滴溜溜的成串拉出,也一点都不磕绊,“我们陆先生当真是个大宝贝,像是我养在家里的田螺先生。”
“我是多好的运气,才能有陆先生这样的男朋友,我许岸是顶顶幸运的人啊。”
小丫头笑得眉眼灿烂,娇俏可爱。
说的通透自然,没有半点谄媚矫情。
她本就脖纤肤白,惯来喜欢束起头发,冬日里在家,只穿了件黑色的圆领宽松卫衣,偏头看他时,还是十九岁的模样。
高傲漂亮又坚毅的姑娘,有一双爱人的眼睛。
只看着他,就会让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顶顶幸运的人。
旁人都道,陆先生这般身居高位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什么样的人不会爱。
可恰恰因为是他们这样的人,顶着世家的名头,无人可爱。
所有的别有用心,所有的意有所图,在他眼里,都是无趣的讨好。
可小丫头一双眸子清亮,揣着十有十的真情,小梨涡凹起,嘴角一扬,他便想把全世界都捧到她怀里。
这种被一个人放在心口里最温暖的地方的感觉,是让人一辈子沉沦的束缚。
陆临意俯身吻住那双红唇,低声诱引她,“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好不好?”
这句话太蛊惑人心,许岸听了陆先生那么多的情话,却好像第一次听到他说一辈子。
以前顾淮调侃的时候说过,陆家人的心都像蜂窝煤似的,满是心眼,说出口的事情,都是可以应允的,但但凡做不到的,绝不多说一句。
想要从陆先生嘴里掏出两句好听的,都难。
他说过未来,说过重新再来,说过十年、二十年的以后,却好像独独没有说过一辈子这种虚空缥缈的话。
许岸的一颗心颤巍巍的,像是浮在水面上没有方向的浮球,随着波涛骇浪的心情起伏而波动。
陆先生的吻却温柔,点啄在她的唇边,柔和轻缓,细密的用唇齿吮吸,用舌尖勾勒。
仿佛许岸的双唇是个什么稀世珍品,反复磋磨。
一颗心就这么晃着、荡着、飘着,落不了点,找不到岸。
只是头皮酥麻,脚背拱起的瞬间,许岸生了个奇特的念头。
陆先生是在求婚吗?
他把这一生的承诺都给了她。
可陆临意没有明说,许岸自然不会多问。
现如今她的未来规划里,独独没有结婚这一项。
她想,陆临意定然是知道的。
=
那一天之后,日子还是原来的模样。
许岸日子过得迷糊,每日被课程和作业填充着,脑海里就没有什么日期的概念。
周一开组会,周二专业课,周三集中研讨小组课题,周日要交短期paper,一日日列着周计划。
直到被陆临意摁着把手里的书本放下,才想起来,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天是12月5日。
2020年12月5日,距离2015年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五年。
这是许岸有记忆来,两个人第一次过纪念日。
好像这算不得是个好日子,除却第一次见面,余下的日子,两个人都是分隔两地的。
像是冥冥中的某种征兆似的,一段不算合适的爱情,被他们强行扭转了结局。
许岸没想到,伦敦还会有这么地道的中餐。
隔江遥望大笨钟的顶楼餐厅,只有三个位置的私房餐馆。
老板是中国人,四川口音,笑起来憨厚。
和陆临意很是熟识的模样,“今个儿一桌没接,聂家那边还安排了,也被我拒了,进去看看,还满意吗?”
进口本就狭小难觅,伦敦的百年老楼,原是文物的地界,后来被划为旅游胜地,许岸和丁悦然来过一次,却从来不知道旁边那个永远都关着的小门通向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地方。
最古旧的传统英式装修,保留了老建筑原本的味道,室内也并不花哨,黑金色系搭配着浅色餐具和花器,一步一景,所到之处都有鲜花簇拥。
看得出,老板是个爱生活的人。
临窗三个位置,每一个都可以恰好看到大本钟。
最极致的英国view。
餐厅做了简单的装饰,低调淡雅,铃兰桌花,蓝白色系的手捧花束缀了一抹宫灯百合的橙,还有桌面上,放置的黑色丝绒首饰盒,显示着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许岸进来时,多少愣了几秒。
窗外是看不见雾气的明亮夜景,室内是一室清香淡雅花香的温暖。
她出门前被陆临意换了一身水绿色的长裙,现如今大衣被取下,人落在这里,她第一次生了种,自己是个公主的错觉。
没有一个女孩子不热爱这种被人重视的浪漫。
许岸的眼眶微微泛红,人努力仰着头,要把胸腔内控制不出快要溢出的情绪按压下去。
若是因为这种事情感动的哭泣,也太丢人了些。
陆临意看着她缓缓的消化着自己的情绪,人向前,把她搂在了怀里。
小小的一只,刚好可以嵌入他的臂弯内。
“娇娇,五周年快乐。”
许岸被他说得,话语里带着哽咽,却还有几分嘴硬似的,“哪里有五周年,我们错过了那么久。”
是啊,他们错过了那么久。
这五年的时间,真正在一起的又有多久。
兜兜转转,环环绕绕,就连上天都在和他们开玩笑似的。
分手后的和好波折,看着屏幕的时间都比人多。
可陆临意却知道,小姑娘嘴硬,来掩盖内心的感动。
所以顺着她的话,“娇娇给我个机会可好,未来我们过十周年,十五周年,若是活的够久,我们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一起过七十周五年,可好?”
许岸巴巴算着,七十周年,那她可当真是九十多岁的老太太,陆临意甚至是百余岁,还真是个贪婪的人。
这样想了,却又觉得未来好像是一件人容易得事情,就这样一起过,过到白发苍苍,也就真的一辈子了。
反身回抱住他,看着陆临意那双漂亮的,深沉的,像是海天尽头看不到彼岸的深邃似的眸子,伸了小拇指出来,“陆先生,我们拉钩,谁都不准反悔。”
小姑娘的小手指细小,勾着他的手指,交叠缠绕,大拇指轻轻落印。
仿佛许下的郑重承诺。
落子无悔。
明明是要给小丫头过个纪念日,可最后,好像又是她哄了自己开心。
这般带着稚气却又认真的诺言,像是孩童最纯粹的一颗心。
许岸落座后,自然最先看了那只黑丝绒的盒子。
她原以为会是戒指,却不曾想是项链。
一枚明代的金珠项链。
项链算不得特别,但因为早年许多文物流落英国,临意送她的这条,恰好是她前一段时间上文史课看到的。
算不得帝王家的出品,但胜在每颗金珠上竟然都暗雕了纹饰,坊间是没有资格也没有这般富足去做这样的首饰,便有人猜想,大概是某位王爷亦或是后妃的私产物。
流出英国,被私人收藏。
现如今赫然展现在自己面前,也不知道陆临意是兜兜转转了多少人,才把它买了回来。
这般大手大脚,倒也不知道陆先生的家底够不够他败的。
许岸把项链合起,思忖了半响,到底收了起来。
既然是礼物,就没有拒绝的必要。
将来给陆临意都放到烟斋的博古架上,哪天他若是缺钱,许岸给写份文书材料,最先放到望江楼去卖掉。
于是猛地想起了施宁。
她去香港实习前她便订了婚,这一晃一年多过去,再无结婚的半点消息。
不由得托着腮问陆临意,“施宁和聂公子的婚事还没有定吗?”
陆临意闻言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叹服似的点了点头,“还真让她说中了,这婚啊,拖着拖着,可能也就拖没了。”
疫情当头,自然是不适合举行婚礼的。
聂家和施家都算是有名望的大户,定然不可能小头小脸的几个人就把婚定了。
是以施宁打着主意拖下去,倒是拖出了个聂二的孩子来。
“分手之前怀孕的,后来女方一个人去美国把孩子生了下来,等到带回国时,已经周岁了。”
许岸这才把前两天丁悦然给她分享的那个八卦与这件事情上。
当红小花赴美生子,父不详。
还真是圈子小,事情大。
许岸倒是替施宁开心,这事情若是当真黄了,是要开香槟庆祝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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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岸正式入职宝德香港,已经是2022年春天的事情。
她在欧洲多停留了半年,参加了宝德集团在德国总部的培训。
一同参与培训的人不算多,零零散散四十余人,年龄和经历差异巨大,有从事多年文创行业的白人女性,也有深耕于金融系统的亚裔男性,甚至还有体育项目出身的黑人,许岸算是其中最年轻的亚洲面孔。
因为受陈子?的保举,是亚洲区唯一的一个培训人。
压力自然大。
不论是专业知识的学习,还是旁支的法律、金融、管理等多头的深入研究,都需要大量的工作经历作为辅佐,而许岸至今没有完整的工作经历。
能写入简历中的,也不过是实习和项目小组。
与其他人比起来,相去甚远。
几乎整整半年,她都是靠着压榨自己的睡眠来学习的。
不敢告诉陆临意,便常常会在十一点就和他说晚安。
但其实在三点入睡时,也会收到陆先生的晚安信息。
他了解她,既然不能勒令她放弃这份事业,就只能默默在身边陪伴她。
许岸是在这个过程中,第一次了解陆家的。
作为亚洲区拍卖的主要函调对象,不论是北青市的几大世家,还是海城的金融新贵,宝德集团都有自己的一套内部体系。
涉及买家的喜好、竞拍方式、意向产品以及黑色产业。
需要依托拍卖行进行洗白的资金。
信息自然不会外泄,但作为宝德香港的未来主培,许岸拿到了第一层的资料。
她这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知道,陆临意身后是个多么庞大的、无法撼动的家族。
上至爷爷陆蒲山,军/功赫赫,下至陆临意的儒意集团,盘根错节,从能源到港口再到金融、互联网,无所不包。
陆国忠身居高位,但从地方一路上来,人脉和关系自然不容小觑。
母亲谈艳玲本就是书香门第,北青外国语学院的双教授家庭出身,虽不是高门大户,但也称得上小康富足。
与顾家更是有姻亲关系,真正论起来,也不算是陆老先生一怒为红颜,舍下了半生前途。
反倒是许岸。
长呼了一口气,难怪顾淮总说她是青瓜皮似的姑娘。
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赤/条条的,毫无依靠。
那些密密麻麻的资料,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狂犬怒吠的小人,叽叽喳喳吵得许岸的脑子都痛。
她开始盘算着,到底是陆先生把她娶回家造成的影响大,还是陆先生一辈子不娶可怕些。
若是后者,她倒是乐得考虑。
恋爱谈上一辈子听起来也是个不错的事情,无需面见双方父母,乐的永远清闲。
从德国回来,许岸直飞香港。
和陈子做了相关的培训汇报,便直接投入到了工作中。
她原以为她的首个岗位将会是鉴定师,谁承想,陈子竟然直接把她扔去了PhoneBid,电话委托。
要知道,这个岗位几乎都是部门专业specialist去负责,每个负责人手上都握有相应的客户资源。
几乎是最考验临场应变能力的业务岗位。
不仅要同步场内情况,更要按照阶梯价格快速计算出下一次的出价,酬金以及虽是和拍卖官保持必要的语言和眼神的交流。
甚至很多时候,还要考验外语的掌控力和小众语言的理解力。
许岸这种只有理论知识,严重欠缺实操经验的人被扔去做电话委托,可以想象的高压。
而且一连三场,春季的古今专场、现当代艺术专场以及珠宝专拍。
单单是相应拍品的材料熟悉,许岸都熬了几个大夜。
更多的压力则来自于客户资源。
若是没有固定的客户,许岸的首次PhoneBid就会以自动分派为主。
提前按照公司给定的客户联系方式去做事前沟通,不论是心理预期价格还是心意拍品,都需要仔细而详实的了解。
许岸前一夜还曾问过陆临意。
“陆先生这么多年,有电话委托过吗?”
电话那边的思考了数秒,而后得了个否定的答案,“这些事情都是程源去做,我没有介入。”
“哇哦,”许岸轻呼了声,“不愧是陆先生。
这话倒是听不出揶揄或是调侃,倒像是真诚的感叹。
所以第二天在接到陆临意的电话时,人震惊了数秒。
这种临时来电,大多委派给没有固定客户的新人,但陆家在宝德香港是有专门的对接专家的。
“陆先生?你,您是属意目前的竞拍品还是接下来竞拍目录中的那一只拍品?”
陆临意笑意渐浓,可以想象到在电话那头勾唇带笑闲散慵懒的公子哥模样,声音穿过电话线,带了几分不正经的挑逗,“娇娇看看喜欢什么,喊了便是。”
“陆先生!有录音!”
每一通电话都是全程录音,后续还需要整理成文书材料入库保存,许岸被他打乱了思绪,险些要大名大姓的叫他。
陆临意却笑的越发的浓郁,煞有介事的说着,“哦?那我无条件信任许小姐,今天许小姐觉得哪些品值得拍一拍,你尽可能举,我照单全付。”
许岸抬眸刚要示意拍卖官的瞬间,猛地看到空庭二楼的落地窗前,站定的,熟悉的身姿。
手机摇晃,嘴角勾笑。
“许小姐,祝你首场顺利。”
许岸到底拿他没有丝毫的办法,不由得也笑了起来,眼眸看向陆临意,手却举了价格牌。
三千万,一只青白玉御题诗双鱼弦纹洗。
首拍成功。
只这一件拍品,就足以把许岸在宝德香港的地位稳固。
做拍卖的,最重要的便是价格。
许岸轻笑着,抬眸看着上方的人,对着电话只说了句,“陆先生,破费。”
陆临意笑意不减,“许小姐,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