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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镜穿到顾宋，一路从城郊学宫走向邺京。</P>
分明是和南唐一样的风景，而且这边又是夏日，可萧宝镜看见路上的山水景致十分颓败，枯草衰杨人去村空，分明靠近邺京城，却仿佛犹如弃败之地。</P>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商病酒懒懒道：“这个王朝失去了龙脉，他所统治的疆域将会一点点失去生命，山会颓，水会枯，树会死，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它将彻底变成死寂之地。”</P>
萧宝镜情不自禁地紧了紧双手，小声问道：“这里的龙脉，被你吃掉啦？”</P>
商病酒揣着手弯起眉眼：“是呀。”</P>
萧宝镜想起了那夜看见的啃吃山脉的犬影。</P>
这个卖货郎，他是大妖啊！</P>
她不觉离他远了些。</P>
商病酒似笑非笑，指尖红丝线若隐若现，又将她拽的离自己近些。</P>
他从身后凑到萧宝镜的耳朵边：“怕什么？”</P>
少年喷吐在耳畔的气息炙热暧昧。</P>
见萧宝镜白着小脸不说话，他笑眯眯的，狐狸眼昳丽柔情好似春水：“怕我吃了你？”</P>
萧宝镜没吭声，揪着小手帕，低头看自己照落在山路上的影子。</P>
她从前很喜欢卖货郎的。</P>
可是如今越了解真相，就越是令她心惊胆战。</P>
她低着头，怀着复杂的心绪越走越快。</P>
商病酒驻足凝望她的背影，唇红齿白的脸庞上掠过一丝阴霾。</P>
他忽然摇动盘铃。</P>
萧宝镜被迫停下步子，恼怒道：“你又想干嘛？”</P>
少年牵动红丝线，迫着萧宝镜一步步走回来，迫着她把小手放在他的掌心。</P>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似笑非笑地质问：“你看见了真相，你后悔了是不是？在妖鬼长城以北的时候你就很讨厌我，你嫌我聒噪烦人！你现在又要开始讨厌我了，是不是？你想逃跑！”</P>
萧宝镜努力抽回手：“我没有想逃跑！”</P>
商病酒揣着手，一边围着她转圈，一边微笑着喃喃自语：“也许我应该吞掉你，你呆在我的肚子里就不会逃跑了……”</P>
周围都是废弃破败的荒村。</P>
萧宝镜孤零零站在山路上，仿佛又变回了一棵橘子树，树下蹲着一只像是狐狸又像是大狗的妖兽，耷拉着蓬松柔软的尾巴。</P>
那妖兽不知经历了什么摧心肝的绝望之事，树下野狐似的围着她不停转圈，不停发出诡异的嗥叫和哀鸣，三天三夜经久不息，令她烦不胜烦，即便捂着耳朵也无济于事。</P>
她快要被商病酒转晕了。</P>
她插着腰嚷嚷：“你别转圈了！”</P>
商病酒那张昳丽清媚的脸陡然在她眼前放大。</P>
他牵引红丝线，迫使萧宝镜跌进他的怀里。</P>
他摸了摸萧宝镜的脑袋，像是抚摸心爱的戏偶，对她宣告所有权：“你是我的。”</P>
萧宝镜躲开他的手。</P>
她咬着唇瓣，转身又走到前面去了。</P>
她是她自己的，才不是谁的！</P>
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修成人形。</P>
也许只有不再受这些红丝线牵制，她才能自主选择是留在他的身边亦或者逃离吧？</P>
萧宝镜永远不想失去选择的权利。</P>
终于进城，街道上一排排百姓房屋没见怎么修缮，那些工匠倒是在禁卫军的监督下，扛着大包小包的建筑材料，忙着修殿盖庙。</P>
其中一间庙宇已经盖好，就在极乐庙的旧址上。</P>
极乐庙里那尊坍塌的道袍神像早已被拉出去，和陈旧腐烂的香案供桌一起随意丢弃在墙根。</P>
萧宝镜看见几个年轻美貌的婢女抬着新的神像，在热热闹闹的敲锣打鼓声中踏进庙宇，将神像安置在金碧辉煌的神龛里。</P>
随着庙祝掀开盖在神像上的黄布，百姓们纷纷恭敬叩拜。</P>
“求大巫保佑顾宋风调雨顺，来年丰收！”</P>
“求大巫保佑我家夫人平安生子！”</P>
“求大巫保佑我的孙儿身体健康，再不生病！”</P>
“……”</P>
各种祈福声此起彼伏。</P>
庙宇里宫灯垂落幡旗招展，尽管王朝分裂之后百姓们过得艰难，却还是虔诚地献上了自己带来的香火钱。</P>
萧宝镜疑惑地盯着神像。</P>
她忍不住拉了拉商病酒的袍袖，压低声音：“这位大巫很厉害吗？南唐先帝在万寿台拜的人是他，如今顾枕梁也开始为他修建庙宇……”</P>
商病酒注视神像，狐狸眼里是萧宝镜看不懂的情绪。</P>
半晌，他轻嗤：“跳梁小丑罢了。”</P>
“对了，我昨夜梦见过一个人和他长得可像了！”萧宝镜神神叨叨地压低声音，“是前朝闻道学宫里一个烧火工，大家都不肯收他为徒，他恼了，就放火烧了学宫，说是读书没用，嚷嚷着要去学习长生不老术——”</P>
萧宝镜突然一愣。</P>
她蓦然想起万寿台中秋节那夜，山鬼小姐姐曾经说过的话：</P>
——你别看这位大巫容貌寻常，但他和彭祖一样椿龄无尽，据说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天底下的事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P>
萧宝镜扳着手指头。</P>
好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有积极接触这里的书籍，从顾宋闻道学宫被烧，到南唐王朝延续至今，差不多已经过了四百年。</P>
难道这位人人叩拜的青灯大巫，就是当年的烧火工吴小二？</P>
吴小二，巫笑皑……</P>
萧宝镜的瞳孔忍不住微微缩小。</P>
也许，也许吴小二在烧了学宫之后，真的找到了长生不老之术！</P>
他改了谐音相似的名字，从此一洗狼藉落魄的过往，以椿龄无尽无所不知的大巫自居，为帝王将相和贩夫走卒所景仰膜拜……</P>
萧宝镜眉间轻蹙：“卖货郎，凡人真的可以长生吗？”</P>
话音落地，却不见人回答。</P>
她左右张望也不见卖货郎的踪影，只得踏出庙宇。</P>
却见卖货郎揣着手站在墙根边，垂眼看着被随意丢弃在地的那尊坍塌神像。</P>
萧宝镜看了看神像，又看了看卖货郎。</P>
心底生出某种隐秘的猜测。</P>
可她不敢再问卖货郎过去的事情，只暗暗打定主意，等回到南唐的时候去问问卢雪萤，她上次提到的极乐庙案究竟是什么。</P>
…</P>
萧宝镜进宫找到顾枕梁，向他说明了萧潜意图结盟的意思。</P>
她又补充道：“萧南嘉并非善茬，要是她吞并了南唐，第二步就会吞并你的顾宋。你若还想坐在这个位置上，恐怕必须得和南唐帝君结为联盟。而且你也应当发现了，顾宋失去龙脉以后，山水和庄稼都在枯萎衰败，你必须依靠南唐，才能获得赖以生存的资源。”</P>
说完，她注意到顾枕梁两鬓的斑白头发重新乌黑浓密了起来。</P>
才不过几日没见，他就像是年轻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