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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袍狐狸脸的少年，下颌尖尖，睫毛在眼尾覆落暗色阴影。</P>
恐怖的威压以他为中心，在屋子里悄然蔓延。</P>
雨水的寒气顺着门窗和地砖的缝隙钻进来，冻得萧宝镜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P>
住在巨鹿深山的卖货郎，会吞吃东西的卖货郎，强大到一路走来无惧任何精怪的卖货郎，认识四公主的卖货郎……</P>
眼前的少年，真的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吗？</P>
萧宝镜回过神，猛然推开商病酒：“我不要！”</P>
房门适时被人叩开。</P>
赵阿婆拎着一盒糕点进来，慈蔼笑道：“小丫头，辛苦你帮我割稻子，这盒步步糕给你吃。”</P>
商病酒站起身，掸了掸道袍，垂着眼出去了。</P>
萧宝镜低低道了声谢，面对雪白如纸的糕点却没什么食欲。</P>
赵阿婆坐在床边，抚了抚少女的发辫，温柔道：“谁给你编的辫子？真好看。”</P>
萧宝镜把辫子尾巴缠绕在指尖，抿了抿小嘴。</P>
半晌，她岔开话题：“婆婆没有别的亲人吗？要是明年还遇见这种情况，要提前做好准备才是呀。”</P>
“以前收养了一个小孙女。”赵阿婆望向漆黑的窗外，“前年听说皇帝修筑万寿台，给的工钱很高，她就背着包袱去了邺京，说是要给我挣养老的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P>
萧宝镜迟疑：“可是我听说，修筑万寿台的都是精怪妖鬼……”</P>
赵阿婆笑了起来，脸上的褶皱悄然舒展开：“小丫头，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我那小孙女，是我在竹林里面捡到的，是个小婴孩儿，裹着一层笋衣。我把她抱回家，她迎风就长，才短短半年功夫，就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你说说，我能不知道她是什么吗？”</P>
“那你就不害怕？”</P>
“有什么可怕的？我待她好，她待我也极孝顺，和那些真正的祖孙没什么分别。这世道战乱频仍妖鬼横行，我不过是拿人心换人心。我呀，不指望她在外面赚大钱，我就盼着她能在过年前回家。对了，小丫头，你去邺京的时候，要是看见一个穿绿衣裳花裙子的大姑娘，能不能告诉她一声，婆婆在等她回家？她叫君抱节，个头可高了，你一眼就能认出来！”</P>
萧宝镜认真地点点头：“我要是看见她，一定转告她！”</P>
接下来的几日阴雨连绵，不好赶路。</P>
萧宝镜跪坐在妆奁边看书，商病酒则盘膝坐在窗边的书案旁裁剪衣裳。</P>
窈窈一手拿着鸡蛋一手拿着鸭蛋进来，看见他们俩各忙各的。</P>
她叹了口气：“主人、公主殿下，你们已经整整三日没说话啦！”</P>
她家公主殿下不会编辫子也不会梳发髻，从前都是主人帮她梳头，因为冷战的缘故，这三日公主殿下都松散着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P>
萧宝镜翻了一页书，悄悄抬眸去看商病酒。</P>
他没有读书。</P>
他正忙着剪裁衣裳。</P>
她收回视线：“窈窈你转告某人，明年都要春闱考试了，他不好好复习功课，却还有心情做衣裳！他还上京赶考干什么，不如直接去当裁缝，还省了盘缠呢！”</P>
窈窈挠挠头。</P>
他俩就在一个房间，有必要托她转告吗？</P>
商病酒轻哂：“你问她，我考不考得上功名，与她什么相干？”</P>
窈窈：……</P>
吵架了！</P>
他俩开始吵架了！</P>
萧宝镜重重翻了一页书：“窈窈你告诉他，他考不考得上功名，自然和我没有关系。他那么厉害，又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自然前程无量，哪里需要我来操心？是我咸吃萝卜淡操心了！”</P>
窈窈：公主殿下也没吃萝卜呀！</P>
商病酒讥诮：“你告诉她，她说她不想当我的戏偶，还说不愿意受人控制。怎么，她强求我复习功课，就不是控制了？只不过我的红丝线是有形的，她的控制是无形的罢了！”</P>
窈窈：主人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呀！</P>
萧宝镜又翻了一页书。</P>
眼尾浮上薄红，她突然负气地合上书，转身钻进了箱笼里。</P>
窈窈望着合拢的箱盖，小小声：“主人，你惹公主殿下生气啦！”</P>
商病酒：“闭嘴。”</P>
夜里，雨终于停了。</P>
萧宝镜蜷缩在箱笼里。</P>
她监督卖货郎读书，真的错了吗？</P>
可他分明是要上京赶考，既然他选择了这个目标，那么她督促他完成目标，是错的吗？</P>
这算是控制吗？</P>
萧宝镜想不明白。</P>
她推开箱笼，月光盈室，卖货郎和窈窈都睡着了。</P>
箱笼旁边放着一套崭新的裙子。</P>
她展开裙子，梨花白上襦搭配橘黄色齐胸襦裙，刺绣和剪裁都很精致可爱。</P>
原来卖货郎白天是在给她做衣裳穿……</P>
她默默望向床榻。</P>
卖货郎正在呼呼大睡。</P>
他的心情总是很好的样子，仿佛世上任何事情都不能叫他烦恼伤心。</P>
萧宝镜抱着新裙子。</P>
她是不是待他太严苛了一些？</P>
清晨。</P>
“哇，好香呀！”</P>
窈窈第一个冲到饭桌旁。</P>
桌子上堆满了好吃的，有面条、春卷、馒头、包子，甚至还有一碗她最爱的红烧肉！</P>
萧宝镜道：“快吃，吃完上路！”</P>
窈窈兴奋，恨不能抱住整张饭桌：“是做给我一个人吃的吗？！”</P>
“走开。”</P>
商病酒从背后拎住她的后衣领子，直接把她丢到旁边去了！</P>
他懒洋洋落座：“我要吃鸡。”</P>
萧宝镜的脸颊和鼻梁上蹭着面粉，叉腰骂道：“我半夜起来做了这么多花样你还挑挑拣拣，卖货郎你可别不识好歹！”</P>
商病酒揣着手，狐狸眼弯出一点笑：“那好吧。”</P>
窈窈噘嘴。</P>
这两个人是突然和好了吗？</P>
他们说吵架就吵架，说和好就和好，却把她丢到了旁边！</P>
她气鼓鼓地抱起闯进屋子的大肥鸭子，决定今天不吃那碗红烧肉！</P>
她舔了舔唇瓣。</P>
除非公主殿下求她吃！</P>
…</P>
又赶了两天路，终于到了邺京的城郊。</P>
已是黄昏。</P>
一座悬挂红灯笼的芭蕉小院，出现在城郊空地上。</P>
萧宝镜踩着缀了珍珠的绣花鞋跨出门槛，瞧了眼正对着的寺庙：“卖货郎你瞧，那里有一座庙！庙里的两座木塔长得一模一样诶！”</P>
少女梳双髻，髻边装饰星星点点的金色桂花，系着浅金色丝带，橘黄色齐胸襦裙衬得她乖巧娇俏，层层叠叠的裙裾在晚风里如花开般翻飞，臂间挽着刺绣橘子的翠色披帛，腰间挎一只红绿相间的柿子串锦袋，是鲜妍明媚的颜色。</P>
商病酒揣着手蹲在台阶上：“是诶。”</P>
他今日换了身朱砂红滚青边的对襟道袍，明明是冲撞的相反色调，却被他穿出一种内敛矜贵之感，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密的桂花暗纹，与少女发髻上的桂花发钗相得益彰。</P>
两个青年突然从寺庙里过来，拱手作揖道：“敢问是商术士和萧姑娘吗？”</P>
萧宝镜好奇地打量他们。</P>
他们生得白面无须，穿着统一的深蓝色斜襟袍子，像极了影视剧里的小公公。</P>
他们接着道：“我家主人近日常做噩梦，求神拜佛也无济于事。听太子殿下提起，商术士是厉害的降妖师，因此想请商术士前往寺庙禅房，为她祛除妖邪。”</P>
萧宝镜跟着商病酒去了寺院禅房。</P>
禅房布置的如同女儿家的闺房，穿过层层帷幔，萧宝镜看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慵懒地倚靠在贵妃榻上，她生得倾国倾城雍容华贵，宫裙上绣满了凤凰牡丹。</P>
“本宫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萧玉楼抬手屏退宫女太监，嗓音婉转忧愁，“本宫请二位过来，既是为了噩梦缠身一事，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或者说，这两者原本就是同一件事。”</P>
萧宝镜看着她，蓦然想起了游戏背景介绍里关于她的只字片语。</P>
萧玉楼及笄之后嫁给了当朝将军，可惜将军战死沙场，她守寡多年，最后死在了侄女萧南嘉的手上。</P>
不过——</P>
萧宝镜好奇地望向她的肚子。</P>
既是守寡，她怎么会怀上孩子？</P>
萧南嘉又为什么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