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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红望了一眼萧宝镜戴在腕间的银镯子。</P>
是清亮亮的圆条银镯子，缠着鲜艳的红丝线，她撑船的时候，在很多同龄小姑娘的手上见到过。</P>
但那些小姑娘家里条件好，爹娘把她们宠得娇娇的，她们总是戴着银手镯、踩着绣花鞋，成群结队坐她的船，去吊脚楼上看戏。</P>
她们的模样娇贵又矜持，银手镯上的铃铛在河风里叮铃作响，和她们的声音一样清脆悦耳。</P>
她搅了搅肉汤，低垂的眉眼带着倔强，抢在纪山川说话前脆声道：“我不喜欢银镯子。”</P>
眼见商病酒还要搞事，萧宝镜使劲儿按住他的手。</P>
少女的掌心温软细嫩，紧紧贴覆在他的手背上。</P>
商病酒挑了挑眉，满意地没再闹事。</P>
纪山川捧着碗，用余光悄悄瞅了眼铃红，又悄悄瞅了眼萧宝镜的银镯子。</P>
他没说话，却把银镯子的样式暗暗记在了心里。</P>
庙里正气氛尴尬，孙阿娘突然急匆匆找了过来。</P>
“幸好四儿在破庙门口看见了你们的船，不然我还不知道你们跑到这里来了！”她捋了捋蓬乱的花白碎发，焦急地抓住纪山川，“纪丞相辞官回乡，刚才走水路到了城里，好大的阵仗！纪家派了人来寻你，就在梧桐桥上等着，你快快去见他们！”</P>
“阿娘！”纪山川挣开他的手，“我虽然姓纪，但我又不是纪家的孩子，纪家人找我干什么？！我不去！”</P>
“他们说你就是当年被闻夫人丢出来的孩子，是纪淮生纪大人和府里丫鬟的私生子！闻夫人容不下你，才命人把你丢在了梧桐桥上，这些年因着闻夫人的缘故，纪淮生始终不敢把你带回府相认。”孙阿娘激动不已，“只是如今纪淮生被太子斩了，闻夫人的两个孩子又在前些年夭折，纪家的孙辈里面就剩你一个独苗苗！纪丞相辞官回乡，定是存着好好栽培你的心思！山川啊，你的富贵日子在后头呢！”</P>
“我——”</P>
纪山川还想说什么，却被孙阿娘强拉硬拽地带出了破庙。</P>
铃红懵懵懂懂地跟在后面，完全不明白纪山川怎么突然变成了纪家的小公子。</P>
雾眠帝姬不知何时飘了出来，凝视庙外河上的灯火，眼底浸润着一片凉意。</P>
庙里，雪花窸窸窣窣地落下。</P>
萧宝镜认命地撑开一把纸伞，坐在箱笼上，质问商病酒：“你刚刚为何提起银镯子的事情？多叫人难堪呀。”</P>
“随口说说而已。”</P>
“你那是随口说说吗？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就你买得起，别人都买不起。你买得起，还不是带我住破庙？喏，人家如今可是成了纪丞相的亲孙子，说不定将来还能飞黄腾达。而你呢，你还要上京赶考，说不定呀，还得多考几次，才能考上功名呢。”</P>
少女握着伞柄，眉眼流转着娇纵。</P>
随着她歪头，满头羽毛簌簌轻颤，又俏又乖。</P>
商病酒揣着手笑，转移话题：“小公主今日出门干什么去了？”</P>
“赚钱。他们说我长得好看，要我在三日后的游神盛会上扮演湘夫人，说是要奖励我足足五两雪花纹银呢。若是跟着游神队伍去邺京表演，还要再奖励我十两纹银。”</P>
她轻盈地凑到商病酒跟前，羽衣裙蓬松招摇：“明年才是春闱会试，咱们要在邺京住好长一段时间。都说邺京物贵，你那点钱也不知够不够。我多赚点钱带在身上，总是好的。”</P>
小姑娘杏眼圆润，仿佛清潭，可细数其中沙砾几颗。</P>
商病酒弯起狐狸眼：“小公主好贤惠呀。不知将来谁有福气，能娶小公主为妻。”</P>
萧宝镜原本正认真与他算钱，不期然被他夸了一嘴。</P>
她怔了怔，脸颊迅速浮红。</P>
她背转过身，无声地转动伞柄。</P>
心里乱乱的。</P>
卖货郎这话，是真心实意地夸她，还是期盼她早些嫁人？</P>
在他眼里，她是累赘吗？</P>
描画着一枝桃花的白纸伞在破庙里转着圈儿，陀螺似的停不下来，宛如少女混沌难言的复杂心事。</P>
她忽而侧身回眸，负气道：“我自然是好的，才不需要你来夸奖！”</P>
“你怎么生气了？”</P>
“我没有生气！”</P>
“可是你的嘴噘得都能挂油壶了。”</P>
“你——”</P>
萧宝镜收拢纸伞，举起来就要揍他。</P>
商病酒躲到雾眠帝姬身后，萧宝镜猝不及防，举起的纸伞已经打到了雾眠帝姬的身上。</P>
雾眠帝姬的身形在原地消散，又在旁边聚拢，本就沉冷的脸色愈发阴寒。</P>
萧宝镜：玩脱啦！</P>
随着雾眠帝姬动怒甩袖，整座破庙都开始刮起刺骨的风雪！</P>
商病酒拿起棺材板，打算挡在头上抵挡风雪：“借你干娘一用。”</P>
萧宝镜一把抢过棺材板抱在怀里：“不准动我干娘！”</P>
自打她拜了棺材板当干娘，即便雾眠帝姬动不动就招来风雪，她也不曾再生过病。</P>
所以她还是很崇敬这位干娘的。</P>
眼见风雪渐盛，几乎迷的人睁不开眼，商病酒干脆抓起她的后脖颈，带着她躲进了箱笼。</P>
箱笼昏暗狭小，堪堪容纳了两人。</P>
萧宝镜紧紧抱住棺材板，压低声音：“对了，我今天在湘夫人庙看见她的画像了！你猜她是谁？”</P>
不等商病酒回答，萧宝镜神神秘秘地自问自答：“她就是雾眠大长公主，是先帝的亲妹妹，纪丞相的夫人。”</P>
两人距离很近。</P>
近到商病酒能闻见少女身上的橘子花香。</P>
她好香啊。</P>
他饿了。</P>
好想吃掉她。</P>
他朝她靠近些，温温地“嗯”了声。</P>
“听说她刚为纪丞相生下纪淮生不久，就病逝了，也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荒郊野岭……话说回来，她和纪淮生不是母子吗？怎么她听见孙阿娘提起纪淮生出了事，竟然没有一点反应？”萧宝镜说着话，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好挤呀！”</P>
她整个人紧贴在箱笼一角。</P>
隔着棺材板，商病酒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箱笼。</P>
昏暗里，少年强势的气息紧紧缠绕着她。</P>
萧宝镜本能地感觉到他灼热而又危险的目光。</P>
她红了脸：“你……你挤到我了！你往那边退退！”</P>
商病酒舔了舔薄唇，压抑住腹中饥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腿长，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