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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
烈炎王宫,苍梧殿。
“轻点儿轻点儿,莫要把这乐器磕坏了~”
“你,这道屏风再向左移一点儿~对对对,就是这个位置,摆好就不许再动啦!”
“这桌子的摆法不对,今日宴请的人没有那么多,每边八个便可以了~对,适当的位置一定要空出来,方便敬酒!”
宫女太监端抬着宴会所需的大小繁杂物品,脚步匆忙地鱼贯而入,月后则亲自在现场监督准备情况,安排着宫人们将合适的物品摆放在合适的地方。
膳房则是一大早便接了宫外送来的新鲜食材,所有厨师纷纷到位,开始忙碌,先是制作一些可口的点心蜜饯、凉菜和热菜的初加工,到了中午再开始正式准备晚宴的热菜。
教旁人看来,月后倒真是将太子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连接风洗尘这种原本要礼官来监管的事情,竟然劳驾凤体,亲自上阵了,好一番母子情深的模样。
“娘娘。”贴身宫女小环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凑在月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月后眉头顿时紧锁。
“东西在哪儿?”月后低声问。
“娘娘,在奴婢这儿。”小环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双手递给月后。
月后瞳孔一紧,这钱袋,确是多年前,自己亲手缝制,送给阳煦的。
那时她还没有孩儿,脑海中还残留辉月同阳煦的记忆,所以曾经的确将阳煦视如己出,当做亲生孩子般来疼爱。
只可惜,后来,月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心思,便不在辉月的一双儿女身上了。
“这东西,从哪儿得来?”月后问道。
“皇陵守卫身上。”
月后听罢,掐指一算,心中明了。
“我明白了,你下去罢。”
“是,娘娘。”
月后望着小环离去的背影,又盯住紧紧攥在掌心的钱袋,心道:这孩子,看来是不能再留了。
“摆驾膳房,本宫要去看看那边的状况。”月后凤眼一眯,轻启朱唇。
“娘娘摆驾膳房~”太监在身前向殿外高喊,步撵很快便落在了殿门口。
月后在小环的搀扶下,移步上了步撵,一路来到膳房。
“哎呀,娘娘大驾,小的们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您恕罪啊!”太监撩起膳房门帘,众厨见门口站着的竟是月后,纷纷跪了一地,膳房王总管跪在最前,谄媚地说道。
“无妨,众位师傅们都辛苦了,本宫带了点赏银,请王总管分给大家伙儿吧。”
“是,是,多谢娘娘恩典!”
“多谢娘娘恩典!”
“好了,大伙儿快起来罢,继续忙你们的,本宫就是过来瞧瞧,看看宴会准备的进度。今日可是为太子接风洗尘,望各位师傅都上点儿心,莫要耽误了。”
“是,娘娘,您对太子,可真是母子情深哪!小的们都看在眼里,定当为娘娘做好这件事!”众伙夫接过赏银,都去各自的岗位上忙碌了,唯王总管,跟在月后身边,巴结讨好。
“哦?”月后突然停步,斜眼睥睨王总管:“本宫只不过是个王后,太子才是这国家未来的君主,为我做事?王总管这话,可是叫本宫听不懂了呢~”
“娘娘!”王总管被月后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冷汗都冒出不少,赶忙低声对月后道:“王后娘娘的盛宠,这烈炎王宫之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倒是太子……”这王总管是分明的欲言又止。
“太子如何?”月后面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变化。
王总管接着道:“嗨,娘娘,奴才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又咽了两口吐沫,定定心神,这才接着道:“太子若是能得陛下圣心,又怎会被派去边疆?旁的人不清楚,奴才可明白着呢!奴才打小便在宫中跟着奴才的师傅,对,就是前膳房总管,如今已经驾鹤西去的那位。”
“张总管?”
“不错,就是他。师傅他老人家打小便教育奴才,虽然咱们只是厨子,但毕竟身处这王宫之中,一双眼睛可不能只盯着厨房里那点事儿。这宫中,哪个主子有权势,哪个主子得皇上宠爱,若是看错了,跟错了,只怕也要把自个儿的项上脑袋搭上的。”
“那,依王总管看,如今这烈炎宫中,到底是谁人得势,谁人得宠呢?”月后不看王总管期待的眼神,倒是自己的双眸四下飘散,一边儿懒洋洋道。
这王总管看月后的样子,并未完全信任自己,便一咬牙,横下心来道:“娘娘受的恩宠,这王宫之中,明眼儿人都看得到,不用奴才多言。只是这得势嘛~众人皆以为这王位将来非太子莫属,可奴才却不这么认为。”
“哦?”月后终于正眼瞧了一瞥王总管,眼神却又立马飘散开来。
“这话怎么讲?”
这一眼神和这一问,便是给了王总管莫大的鼓励,话已至此,焉能收回,这王总管索性便也豁了出去,将头又靠近月后一点儿,道:“就王上近日对小皇子的宠爱来看,奴才断定,这太子如今的位置,只怕是坐不久了,很快,便会被小皇子取而代之!”
月后一惊,这才定定地看着王总管。
这人的胆子竟如此大,敢在这声音嘈杂的膳房之中,同后宫之主妄议朝政,按理来说,是当被立刻拖出去斩首的。
可是,这王总管一番话语,却是说到了月后的心窝里。
她月牙儿如今想要的,不止是烈迟洪拓忠贞不二的痴心,还有自己的孩子身居高位,自己一生都能享受这盛世尊崇!
为了来到这王宫之中,来到这个男人身边,她吃了太多的苦,如今一切这世上所有女子最想要的荣华与盛世恩宠都近在眼前,她又怎可甘心将这一切拱手让于他人?
尤其是,若真让阳煦继承了王位,她和自己的一双儿女,岂不是时时刻刻都要笼罩于终日的惴惴不安与辉月的阴影之下?如今阳煦对自己的敌意和提防愈发明显,她太清楚,她与阳煦间,不是她死,便是他亡。
月后又瞧了王总管一眼,道:“只可惜,如今怕是等不及了呢。”
“这,娘娘的意思是?”王总管有些愣神,听不太明白月后所指何意。
“太子最爱吃的,是哪道菜?”月后突然环顾四下,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出这样一句。
“这可不是奴才吹牛,太子殿下他最喜爱的,便是奴才亲自烤制的脆皮烤鸭。娘娘平日里对这些油腻的东西不甚感兴趣,所以想来并未品尝过的,今日,您可要好好尝尝奴才的手艺!”王总管也顾不得许多,便是使出浑身解数,将眼前这位主子哄高兴了。
“尝是定然要尝的。不过~”月后从怀中,用两只葱指夹出一个小纸包,悄悄递给王总管:“我这里,还有一味佐料。”
“放在烤鸭里,定会让太子,更愿意多吃一些,更能对王总管的手艺,赞不绝口。”
“娘娘,这……”王总管此刻才终于明白月后此行的意图,原本只是想巴结谄媚,不曾想此刻竟给自己挖了个坑,几乎是要被月后带上了她这条船。
“……娘娘,若是太子对奴才赞不绝口,奴才又该如何自处呢?”一阵沉默后,王总管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终于口角打着哆嗦,问出这样一句。
“放心,这膳房,人多手杂,越容易被怀疑的人,越容易洗清这嫌疑。之后的荣华富贵,比起一点点小小的委屈与冤枉,本宫相信,这算不了什么,王大总管,自会权衡。”
“这……”
“若是不愿,便算了。”月后见王总管迟迟不接纸包,便佯装恼怒,想要将纸包收回怀中,转身欲走。
“哎,娘娘,娘娘莫急呀!”王总管可不愿就这样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他心中深深明白,如今太子已不得势,月后若想稳固自己的地位,定然是要除掉前王后的遗子。
这些年王上连辉月王后的祭日都每每忘记,要太子亲自去请,才能想起,可见心中是早已没有辉月,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必因为这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太子,得罪了如今王上唯一宠爱的女人?
想到这里,王总管心下一横,眼神定定看着月后,沉声道:“娘娘,为了娘娘与小皇子,奴才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月后看着王总管的模样,轻笑出声:“你放心,到时,王总管只需一口咬定冤枉,对此事一无所知,剩下的事,本宫自会替你料理干净。”
“……是,一切但凭娘娘吩咐!”王总管接过月后递来的纸包,悄然将之塞入怀中。
苍梧殿中的一切事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月后从膳房出来,便回了寝殿,用了点膳食,便沉沉睡去了。
待宫人都退了出去,她张开闭上的双眼,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悄然立在她的床前。
“姐姐!”月后轻呼,声音中带着欣喜。
“许久未见了,姐姐你可好?”
“我……我很好,你呢?”紫琊双眸望着月后,眼底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我……我很好。”月后喉头微颤。
“不,你不好。”
“?”
“我知道,你不好。”紫琊坐在床边,抓起月牙儿葱白的手,一手抚着她的面庞,道:“妹妹,听话,和姐姐回莫荡山,好吗?”
“你说什么!”
“离开这吃人的王宫,离开那个男人,离开自己贪婪的欲望……和姐姐回到莫荡山去,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好吗?”
“回去?”月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莫荡山的日子无忧无虑,的确令她难忘。可事已至此,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我不能和姐姐回去。我放不下洪拓,放不下这里的一切……”月后轻轻摇头,这头,却摇得迟疑。
“你放不下!我看,你是放不下这一国之母的位置吧!”紫琊猛然起身,恨恨甩开月牙儿的手。
“我知道你今夜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你不会得逞的!他们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你现在带着两个孩子跟我走,还来得及!那烈迟洪拓和他的儿子,都是真龙之身,你根本无法伤他们分毫!”紫琊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愈大,所幸此刻外界的时空已然随着她的到来而凝固,因此,这声音就算再大,也只有她和月牙儿二人能够听到。
“人妖本就殊途,你已经得了这一段缘分,为何还要妄求更多?从前的你,不是这样子的,不是……”紫琊难过,心中着急,只得来回踱着步子,口中念念道。
“……”看着紫琊的样子,月牙儿心中也开始慌神。
“姐姐……我也不知,为何变成如此……曾经,我在洞中修炼,一心只想变成人形来到他的身边,并未曾顾虑太多。可是……可是,嫉妒,失落,渐渐蒙蔽了我的双眼,我开始仇恨这世间一切与我争宠的女子,甚至开始仇恨那个不让他忘记亡妻的儿子……从头到尾,我只是想,他的眼睛只看着我,只能看着我……”
“这便是属于人类的爱情吗?如此自私,如此贪婪?”紫琊念念。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人类的爱情都是自私贪婪的,那为何辉月会愿意让你来代替她,陪伴在烈迟洪拓的身边?”紫琊灵光一闪,突然喊出这样一句。
“……”
殿中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姐姐……你不必管妹妹了……快点回去吧……我做的选择,我来承担,绝不会后悔。”
“不可能。今日,我便是来带走你和两个孩子的!”
“姐姐!”月牙儿猛地下床,跪在了地上。
“求求你,姐姐……最后,再成全妹妹一次……我保证,若是这次能够得以成功,妹妹定然不再要求更多,就算将来平儿继承了王位,待洪拓死后,妹妹也会要平儿将王位传给烈迟家的人,绝不会乱了这王室的血脉……妹妹只想陪伴着洪拓,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你不会成功的。”
“妹妹只愿一搏。”月牙儿的面上,是坚定的决绝。
“……你好自为之。”紫琊衣袖一挥,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凝固的时空恢复正常,月牙儿呆呆跪坐在原地,愣了愣神。
我究竟,想要什么?
月牙儿在心中一遍遍问自己,却始终,得不出答案。
晌午过后,王总管开始烹制烤鸭,一边制作蘸料。
待烤鸭出炉,蘸料做成,他挑了一碟,在碟边做了记号,将纸包中的粉末尽数倒入,搅拌均匀。
酉时初,宫人们来到膳房,开始传菜,一个宫女走到王总管面前,低声道:“王大人,娘娘要的烤鸭,好了吗?”
王总管瞟了一眼宫女,知道她是月后派来的人,便将一盘烤鸭与做了记号的蘸料、小葱、饼皮,纷纷放入宫女端着的托盘中,道:“好了,姑娘这便端去吧。”
“是,王大人,告辞。”
苍梧殿中,众宫人早已将一切布置妥当,烈炎王,月后,太子,莫鸢公主,众皇子公主,悉数前后而来,纷纷落座。
烈迟洪拓与月后在殿上二桌,阳煦紧挨烈迟洪拓右下首桌,莫鸢在旁,平儿则在月后左下首桌,接着是安儿。这番皇子公主,错落开来。
今日本就是家宴,因此烈迟洪拓一个大臣也未请,都是月后、众妃和自己的孩儿们。
“今日设宴,是为我煦儿接风洗尘,大家尽可尽情畅饮,既是家宴,咱们一众欢乐,不醉不归可好?”烈迟洪拓首先站起身来,一番话语过后,扬起手中金杯,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附和,将杯中酒饮尽。
“煦儿这一年辛苦了,父王敬你一杯。”待众人落座,烈迟洪拓又起身,端着杯中美酒,看向阳煦。
“煦儿受宠若惊,谈何辛苦?多谢父王,还望父王保重身体,福泽我烈炎。”阳煦起身应道,父子二人眼神对视,纷纷饮尽杯中美酒。
“月儿你也辛苦了,”烈迟洪拓转身,端着杯中美酒,向身旁的月后说道:“为了今日宴会,你早起操持,不愧是我烈炎后宫的贤内助。夫君也敬你一杯。”
“王上哪儿的话,这些都是臣妾的本分。”月后端起杯中美酒,同烈迟洪拓一道,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今日既是我烈迟家家宴,大家尽情开怀,节目上来!”烈迟洪拓放下金杯,大笑吩咐。
舞女乐师鱼贯而入,精心编排的节目一个接一个,令人目不暇接,众人也在宴饮中逐渐开怀热闹起来,月后的双眼,却始终盯着阳煦面前的那盘烤鸭。
王总管不是说,他最爱吃烤鸭,为何今日到此时为止,唯独桌上那盘烤鸭,他丝毫未动?
月牙儿正在诧异,却见旁的妃子来敬酒,便将思绪收回,应付起了这些敬酒的人们。
“哥哥,你这烤鸭,为何我没有?”莫鸢走到阳煦身边来,撕下一块鸭皮,蘸着酱料便塞入口中。
阳煦饮了些酒,不及阻止,心道不好。
他见这烤鸭只他与父王的桌上有,便怕月后下毒,因此一口未吃,烈迟洪拓也是因为这原因,对这烤鸭一下未动。
偏莫鸢这个小馋猫,见着这皮烤的脆黄的鸭子,不由得垂涎三尺,主动出击。
“快,快吐出来!”阳煦赶忙丢下手中金杯,跨步到莫鸢身后猛拍她的脊背。
莫鸢来不及下咽,被阳煦这一拍,口中鸭肉顿时落在地上,阳煦赶忙端过一杯酒倒入她口中,道:“快,涮涮口,赶快吐出来!”
莫鸢被搞得大惊小怪,但见阳煦如此慌张,也只得照做。
尽管如此,莫鸢的嘴唇也很快便成了紫黑色。
阳煦心下已然知晓,吩咐太监去拿了双银筷来,放入蘸料中,银筷尖立时变成了黑色。
“快,宣太医入辉月殿!”阳煦顾不得许多,赶忙对脸色煞白的太监道。
太监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赶去请太医。
“快,将公主立刻送回辉月殿!”
几个太监宫女匆匆上来,七手八脚扶着莫鸢上了外头的轿子,匆匆向辉月殿赶去。
烈迟洪拓正与其他几个孩子饮酒,见着阳煦这儿的慌乱,心知出事,回身望向阳煦,阳煦正巧走上前来,在烈迟洪拓耳边轻声言语,一边将发黑的筷子尖给他看。
烈迟洪拓随阳煦来到他的桌前,拿起烤鸭蘸料,用银筷的另一头试了试,果然,银筷另一头也随之变黑。
烈迟洪拓回身猛然望着月后,却见月后与旁人聊得正欢,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烈迟洪拓与阳煦目光对视,相互点头,继而目光飘散在空气中,双眼微眯,眼中尽是冷冽的锋芒。
烈迟洪拓将银筷与蘸料交于阳煦,回身对众人道:“时间不早了,今日宴会就此结束,大家早些回去歇息罢!”
乐舞声也停下,众人纷纷诧异,但见烈迟洪拓满脸严肃,只得纷纷扫兴而归。
“月儿,坐本王的轿子,我与你一道去辉月殿。”烈迟洪拓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见,其余妃子与皇子公主皆心中不是滋味,头也不回地纷纷离去,唯月后还不知莫鸢中毒的事,面上一喜,脸颊立时红润起来。
若在之前,烈迟洪拓看了她这般小女儿模样,心中只是欣喜。可是此刻,却觉得她这表情,如此做作,令人厌恶。
烈迟洪拓搀着月后,让她先入轿,然后自己再上,让旁人看来,他对待这月后,可真是关爱到无微不至。
轿夫抬着轿子悠悠向辉月殿晃去,阳煦则是让太监将蘸料与筷子统统包起来,提在手中,出了苍梧殿门便一阵狂奔,赶去看莫鸢中毒的情况。
“月儿?”烈迟洪拓在忽明忽暗的轿中,突然开口。
“王上?”
“咱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回王上,十四年五个月又二十六天了。”月后不知烈迟洪拓为何这样问,只得作答。
“哦,这么久了。”
“是呀,王上,月儿陪在您身边,已然这么久了。”
“哦。”
“你……见过辉月吗?”
月后心中一惊,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起。
“辉月姐姐……月儿只是刚来的时候,在煦儿寝殿中见过他的画像,真人却是……”
“不曾见过?”
“王上说哪儿的话。辉月姐姐,不是早就香殒了嘛,臣妾又到哪里去见她呢?”
“昨日,煦儿与鸢儿,倒是见到了。”
“见到了?”
“不错。”
“在哪里见到的?”
“皇陵。”
“啊……对,昨日是姐姐的祭日……都怪月儿,忙得昏了头,竟然连姐姐的祭日都错过了……王上,您不会怪月儿吧?”“嗨,你都没见过她,又何来的怪罪呢?”烈迟洪拓握住月后的手,却见她的手,一片冰凉。
一路再无话,轿子落在辉月殿门口,刚刚入大门,候着的太监便道:“王上,太子请您去公主殿中。”
“可说是何事?”
“这,回王上,太子并未告知。”
“好,下去吧。”
“那,臣妾便先回寝殿中等着王上了?”月后一拜,欲要告退。
“无妨,你与本王一同去。”烈迟洪拓捉住转身欲走的月后的手,拉着她向莫鸢寝殿走去。
莫鸢寝殿中。
此刻,莫鸢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额头上渗出汗珠,满面皆是痛苦之色,看得出来,此毒令她分外难受。
看诊的太医坐在床边,金针渡穴过后,莫鸢猛地吐出一大口紫黑色的血,宫女赶忙在旁拿着帕子为她擦拭干净。
太医长舒一口气,起身对守在一旁的阳煦作揖:“太子殿下,公主,已无大碍。”
“这便好,有劳陈太医了!”阳煦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面上的神色也变得略微轻松。
“待老臣为公主开个方子,这便回去叫人将药煎好送来。公主每日须服药三次,注意饮食清淡,卧床休息,方能快速清除余毒。四天后,老臣会再来看诊,直到公主彻底痊愈。”
“如此,一切便全权有劳陈太医您多多费心了!”阳煦柔和地看着面前的太医,对他的救命之恩,甚为感激。
“太子,都是本分。那,老臣这便先告辞了。”陈太医去一旁准备提自己的药箱,却被阳煦拦下,使个眼色给身边的小太监,道:“快,送送陈太医。”
“是,殿下。”小太监收到眼色,机灵地走到药箱旁,将药箱提起挎在肩上,一边对陈太医说:“太医大人,有请。”
太医正抬脚欲走,却听外头扬声道:“王上驾到~”
阳煦、陈太医赶忙上前去迎,烈迟洪拓牵住月后直直便进了寝殿,见众人跪着迎他,也不多客套,张口就问:“鸢儿如何?”
“回父王,陈太医方才已为鸢儿金针渡穴,毒血已然吐出,鸢儿似已无大碍,接下来便是每日按时服药、卧床静养,假以时日,余毒定能全然清除。”阳煦跪在地上,抱拳毕恭毕敬地答道。
烈迟洪拓眼神转向陈太医,见他面上皆是肯定之色,便也省去担心,只说道:“如此,便有劳陈太医了。待公主毒清,此事重重有赏!”
“是,老臣定当竭尽所能为公主调养身子,请王上放心!”陈太医赶忙叩头谢恩。
“对了,”烈迟洪拓接着对殿中所有人道:“今日之事,尚未查明,公主中毒之事,对外只可说是身体不适,切勿泄露半点中毒风声,众人可听明白了?”
“是,王上,听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
“好。天也不早了,陈太医,快快回太医院吧。”烈迟洪拓终于松了口。
“是,王上,老臣告退。”陈太医起身,背药箱的太监跟在后面,二人出了寝殿。
“你们也都起来罢!去外边儿守着,无事不许进来。”烈迟洪拓对所有下人道。
“是,王上。”
一干人等纷纷退出门外,将寝殿门关得严严实实。
烈迟洪拓看一眼阳煦,又瞟一眼月后,对阳煦道:“煦儿,带父王进去看看鸢儿吧。”
月后听到中毒二字,此刻已明白过来,虽然心虚,却不得不跟着,可她手心已然沁出冷汗,烈迟洪拓握着,只当没察觉。
“是,父王。”阳煦在前面引着二人走到莫鸢床边,烈迟洪拓松开月后的手,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方才紫黑的面色与嘴唇此刻已略见好转,但整个面庞仍显现出一副死寂的灰败之色来。
“可恶!”烈迟洪拓一拳砸在床柱上。
“本王的女儿,才十五岁的大好年华,究竟是何人,竟然下此毒手!”烈迟洪拓咬牙切齿地说:“若是叫本王查出来,定然将这狗东西碎尸万段!”
阳煦与月后纷纷叫他这一拳吓得跪在地上,阳煦道:“父王,此事确实应当严查,在我烈炎王宫之中,在我烈迟家宴之上,竟然有人有如此本事,的确罪无可恕!”
“月儿,你以为如何?”烈迟洪拓并不答话,而是转面问向此刻已心神大乱的月后。
“这……陛下,臣妾认为……此事,确当严查……”
烈迟洪拓瞟了一眼故作镇静的月后,心下只觉得厌恶,便不再看她,而对阳煦说道:“煦儿可知,这毒,从何而来?”
“父王,这毒,乃是出自儿臣桌上那盘烤鸭的蘸料。”说着,阳煦从怀中掏出小包裹,打开来,铺在地上。
“您看!”阳煦一边说着,一边操作,将两头发黑的银筷折得弯一点,将被折弯的地方放入蘸料之中搅拌,只一会儿,将银筷拿出,折弯部便全然成了黑色。
“可恶!”烈迟洪拓猛地起身:“这烤鸭,只你我父子二人有,莫非本王的蘸料中也有毒?”
“没……”烈迟洪拓说这话时,眼睛却是紧紧盯着月后,月后心下一紧张,一个字竟然脱口而出,慌乱之下她惊恐得瞪大双眼,赶忙用双手去捂住嘴巴,却是为时已晚。寝殿内过分安静,烈迟洪拓与阳煦,皆是听到她这一个不小心冒出嘴巴的字眼。
“没什么?!”烈迟洪拓猛然上前,紧紧抓着月后的手腕,眼中通红,看来像极了一只濒临发怒的野兽。
月后也顾不得许多,脑中热血上涌,竟然脱口而出:“我说,你的那盘中,没毒!”
“你又如何得知!”烈迟洪拓猛地一甩,月后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我?因为我想毒死的人,只有他而已!”月后此刻已经接近崩溃,泪水铺满了整个面庞,她双膝跪地,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用胳膊肘肘住身子,右臂伸直,直直指着阳煦,双眼之中,满是痛苦、愤恨与哀怨。
“毒死我?母后,您这是……?”阳煦惊诧,向后退步。
“对,没错,我就是要毒死你!”月后此刻已然开始疯狂地尖叫。
“你这毒妇!”烈迟洪拓猛然上前,一巴掌便煽在月后面庞之上,她白皙的左颊上赫然出现红色的掌印,整个面颊都跟着红肿起来。
“你……!”月后惊呆了,她不敢相信曾经疼爱自己的夫君,此刻竟然会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来打她,血迹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她的心,此刻被这一巴掌,彻底击得粉碎。
“为何要这样做!本王待你不薄!”烈迟洪拓血红着眼睛蹲在地上,紧紧抓起月后的双肩,声音几近哽咽。
昨日,阳煦告知他月后的真实来历,他虽然恐惧,厌恶,可毕竟二人相处多年,而月后一开始的来意,的确也是因着辉月的请求,才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自己身边,只为了做一个影子和替身,继续陪着自己。
尽管被欺瞒的感觉令他难受万分,可若这是辉月的愿望,若面前这个女子的确真心待自己,他甚至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糊涂下去。可是,她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如此贪得无厌!
“哈哈!为何!?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为了来到你身边陪着你,我经历了什么,又是怎样度过那些日子的?”月后开始笑,她的笑混着血,混着泪,叫旁人看了,竟有几分于心不忍。
“烈迟洪拓……我想要的,只是陪在你身边,我不要别的女人在你心里,而这个人,那女人的儿子!他的存在,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你,曾经有一个与我相像的女人,正躺在那皇陵之中!我打败了这天下的女子,却赢不了一个死人!”月后抹去面上的泪,血迹也跟着混在整个面庞和她的手背,此刻她的脸看来已经面目全非,可是还能依稀辨得昔日的美貌。
烈迟洪拓心中绞痛,后退着坐在了地上。
他心中,又何尝无她?就算她再像辉月,可她有自己的性格,她的温柔妩媚,她的大气聪慧,都叫他着迷,可是,为何她就不能安安分分在这后宫之中,尽好自己的本分?为何,非要与天下女人争宠,非要与太子争宠,乱了烈炎的朝纲?
“你的真实身份,我们已然知晓了,月牙儿。”烈迟洪拓颓败,艰难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月后先是一惊,继而开始狂笑。
“哈哈哈哈!知晓了,那么,你们要拿我怎样呢?”眼神之中,尽是期待与绝望交织。绝望的是,知道他们定然不会对自己与孩子手下留情,毕竟,妖类怎可被允许混入皇室血脉,这可是奇耻大辱。期待的是,他深爱的这个男人,能够看在多年相伴的份上,饶她一命。
“……你走吧,带着两个孩子。现在便出宫。明日,我昭告天下,说你急病,突发身亡。”烈迟洪拓双眼已经失神,盯着地面,无力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父王!”阳煦惊诧父王的决定,他深知这女子不可留。可是……父王的决定,的确没人能忤逆得了。
“你要我走?”月后眼中的绝望消失,代替的,是一抹欣喜之色。
“对。去烈炎边疆,或者,回你来的地方去。但是,终身不得再踏入烈炎王城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你……你还爱我吗?”月牙儿绝望地问。
“……”长久的沉默,烈迟洪拓并未说出一句话。
“我会忘了你。”就在月牙儿欲要起身时,烈迟洪拓蹦出这样一句。
“忘了我?哈哈哈!这么些年,你如何忘得?不管我做过什么,我对你是真心的,从我十五年前在皇陵外看到你的那一刻!”
“……”
“姐姐说的没错,你果然无情……我一颗心,当真是付错了!”
父子二人皆是沉默。
“你说,烈迟洪拓,”月牙儿挣扎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烈迟洪拓:“你究竟,有没有对我动过哪怕一丝丝的心?若不是因为我这张像辉月的脸,你还会喜欢我吗?你说啊!”
“……”烈迟洪拓很想告诉她,他喜欢过的,可是从昨日到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此刻他喉头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那么爱你,为了你,我甚至与天作对……可是……你,你负了我!”月牙儿的泪水疯狂涌出眼眶,心中的痛苦不停纠缠她的心脏,整个人痛苦得几乎要窒息了。
“你说,要怎样,你才能记得我,要怎样,我才能够赢了那辉月?!你说啊!!!!!”
月牙儿一步步逼近烈迟洪拓,眼看就要到他面前,阳煦赶忙抽出桌上准备好的剑,上前几步,横在二人之间。
“呵呵!呵呵呵!真是太可笑了,我太糊涂了,太糊涂了……!”月牙儿见着这一幕,俩人似乎已到了生死相见的地步,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要被抽走。
她疯狂了,使出全身的力气打掉阳煦手中的剑,自己捡起,对准咽喉,抹了过去。
烈迟洪拓的表情瞬间惊惶,上前去接住月牙儿落下的身体,嘴张着要说什么,时空却被瞬间凝固了。
紫琊破空而出,焦急上前,准备做法,止住月牙儿伤口的血。
“姐姐……别……”月牙儿艰难地伸出指间,说了这样一句。
“你这个傻丫头!”紫琊的泪水涌上眼眶,赶忙蹲下身子,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
“姐姐……为了他,我……已经违反了天意……你说过,我会遭到报应……或许,就是这样吧……死在不爱自己的人怀中……这……这便是妹妹,最好的归宿了吧……”
“胡说什么,我现在就救你!”紫琊泪水在面上流淌,疯狂地摇着头。
“呵呵,没,没关系……姐姐……死在他怀里,妹妹……无憾……只求姐姐,能够带走妹妹两个孩儿……还有……不,不要恨他,不要,不要为我报仇……还有……让他,让他忘了我……既然不爱我……就让他们,都,都忘了我……”说罢,月牙儿头向烈迟洪拓怀中一偏,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傻丫头?傻丫头!!!!”紫琊摇晃着月牙儿,却再不见回应。
凝固的时空就此解封,烈迟洪拓看着怀中的人儿,摸向她的鼻息,见已无呼吸,又抖着手摸向她的脉搏,已全然停止跳动。
他紧紧抱着她的躯体,将她的面庞紧紧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埋着头,并不出声,可是肩膀却在不停地耸动。
阳煦见状,心中亦是难过。无论月牙儿如今为何要杀他,毕竟小时候,也带着他和鸢儿有过几年非常美好的时光。变成如今这样,只怕是心中的爱意太过疯狂,引发了贪婪的欲望。归根结底,这是一个可怜的,愿意为爱而死的女人。
哎。
阳煦在心中叹了口气,轻轻走出寝殿内室,将空间留给父王和那已然故去的女子。
翌日。
烈炎国宣,王后月,因突发急病,告死。
很奇怪的是,这月后遗体竟然未葬在皇陵,而是在烈炎王城外,被安葬在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
紧接着,传出皇子公主失踪的消息,烈炎王派人去寻,却始终未果。
又过了一个月,烈炎举国上下,竟然所有人都忘记有过月后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更是忘了她还诞下过皇子公主。举国上下,都以为烈炎王情深义重,为了十六年前故去的辉月王后,始终未再娶妻。
关于月牙儿的一切,都被这个国家的人,彻底遗忘了。
只有烈迟洪拓,时不时地,看着辉月殿发呆,却再也不曾踏足辉月寝宫半步。
莫鸢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泪水模糊了眼眶。
自那次毒愈,她便不记得月后的存在,不记得有关月后的一切事情,不记得曾在皇陵中与生母短暂的相逢……阳煦也是一样。
可是,总有一个影子,不停在她梦中闪现,那女子,有七分像母后的画像,可她去问哥哥与父王,得到的却始终是否定的回答。这女子,不曾出现在现实中,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对亡母的思念,而得出的臆想。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告诉她,这所有的事情,都真实发生过。那个叫月牙儿的小白兔……曾经真真实实在生命中,为自己扮演过母亲的角色,也曾经因为太爱一个人,将自己逼上了永不复生的绝境。
莫鸢抹了抹面上的泪水,她曾经隐隐约约纠结的一切,在这里都得到了印证。关于月后的所有记忆,通通都回来了。
眼前白光一闪,莫鸢跌坐在了草地上。
这一处山清水秀,奇珍异兽,如同仙境之地,叫她瞠目结舌。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风景啊……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啊,好痛……”莫鸢捂着屁股站起身子,惜灵程青听到她的声音,赶忙跑上前来。
“你,你没事儿吧!”程青绕着她的身子转了两圈,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抓着她的肩膀焦急问道。
“嘻嘻。”惜灵见着大哥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莫鸢倒被惜灵这一笑,搞得不好意思了,娇嗔道:“哎呀,我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你们呢?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这……”惜灵与程青对视一眼,看着莫鸢,纷纷摇头。
“此地实在太过诡异,珍奇异兽、奇花异草都是人间罕有,入阵前大师说我们会被送到遥远的地方,此刻……咱们在哪里,的确不得而知。”惜灵有些丧气地看着二人道。“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咱们四下逛逛,这些珍兽……”莫鸢的目光又被通体雪白闪着荧光的鹿给吸引过去了,“瞧瞧,啧啧,”惜灵给程青和莫鸢一个眼神,嘴巴也向着鹿的方向努了过去:“喏,这种鹿,你们从前可见过?”
惜灵与程青随着她的目光,纷纷转向白鹿,却见这鹿的鹿角竟也是白色,而一双眼睛竟蓝如湖泊明镜,奇异非常。
“你看,咱们每一个人都是打破自身的心魔幻境来到此地,既然大师没有出现,说明他还未从那幻境中走出,咱们在这里干等也是无意,倒不如……四下逛逛,好好领略领略这平日见不到的风光。”莫鸢有些兴奋地对二人说道。“对了,说起这个,程大哥,”惜灵身子转向莫鸢与程青,问道:“公主,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嗯……都是童年到现在经历的一些事……”莫鸢略微为难地开口。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往事的隐痛,她必须深深埋在心里,这才会与二人一见面,便强迫自己回到之前的轻松状态。并非她不信任惜灵这个朋友,程青这个爱人,只是……有些秘密,怕是只能放在黑夜里,自我啃食。
惜灵看出她的为难,皇家之人,想来有许多秘而不宣的秘闻,自己若是不停追问,反倒是为难了朋友,便将目光投向程青。
“呃……”程青不好意思地用大手摸了摸脑袋,道:“事实上……我的父母……都死于战乱之中……在我看到的环境中,都是我投身烈炎军队之前,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事情。”
“也是你最难忘的回忆?”惜灵有些惶然。
“没错。”程青看了看莫鸢,继而,肯定地点点头。
“你呢?”莫鸢好奇地望向惜灵。
“……事实上……我乃大焕前武将之女。”惜灵垂下眼睑,眼神中,尽是黯然之色。
“哈!?”莫鸢惊讶地看着惜灵。从前不听她自报身世,如今听她为大焕人,却心中不由有些不舒服。毕竟,程青一村子人都死于大焕军之手,而身为烈炎公主,大焕更是自己国家永恒不变的仇敌。
“……”程青与莫鸢皆是一阵沉默。
惜灵看看二人,接着道:“我虽为大焕之人,如今,却与大焕不共戴天。”
“这是?”莫鸢追问。
“我的爹爹,乃大焕一朝武将。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想最后竟落得个被皇帝下令,斩首示众的结果。就在他驻守边疆整整一年,胜利回朝后的几天!”想到往事,惜灵紧紧捏着的双拳开始颤抖,眼中的水汽也开始上涌。
程青与莫鸢虽然很想知道下文,可他们只是默默地站着,等待惜灵开口。没错,若她拿他们当朋友,她会告诉他们原因的。
“你们知道,大焕皇帝给家父安的罪名是什么吗?”惜灵嘴唇轻轻抖着,这段记忆,无论何时回想起来,总是叫她,痛彻心扉,感觉快要窒息。
“……”程青与莫鸢的目光投向惜灵,却仍旧是不说话。此时此刻,他们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只有等惜灵将心中尘封的往事倾倒出来。
“家父为了国家,常常顾不上我和娘亲。好不容易胜仗回朝,我们还未享受几日天伦,父亲便被大焕皇帝召入皇宫,再未回来。”惜灵脸向下垂着,紧闭双眼,任由泪水,无声滴落在脚下的草地上。“等我下一次见到他……”惜灵的记忆被拉回到那个冗长的午后。
“再一次见到他,便是经过家门前石板路的囚车里。然后……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父亲便被刽子手,一刀砍下了头颅……”
程青心中一紧,莫鸢更是捂住嘴巴低低惊呼。
“我站在人群中,就那样看着整个过程。我真想上前去,抢下那些刽子手手中握着的刀,大杀一通,将父亲带离行刑现场。可是……父亲看到了我,他冲我微微摇头,我知道他想什么。如今皇帝只是要他一人死,若是我劫走了他,死的人,便……”惜灵哭出声,赶忙抬面,用双手捂住眼睛与口鼻。快速擦了一番,她接着道:“行刑完毕,所有人都离开了现场……上天似乎知道父亲遭受的不公,倾盆大雨从天空中不断砸下……父亲的头颅被悬挂在横梁上,用来震慑所有的人。头颅旁挂着的牛皮罪状,清清楚楚写着——他……通敌、叛国……”
程青与莫鸢的眼神,此刻从方才的不适,转为心疼。
“这绝不可能。爹爹是大焕顶梁的武将,他一生中的使命,除了娘亲和我,便是大焕的百姓与荣辱。要他死都可以,通敌、叛国,他做不出来……”
“所以,你便投身到了我烈炎国?”莫鸢轻轻问道。
“不错。我在大焕造成自己已经死去的假象,瞒着所有人,带母亲和其余家人来到云起,这才结识了铭澈。”惜灵抬眼看了看二人。
“得知烈炎征兵,我便义无反顾投身进来,只为了能报复那个我父亲曾经要守护的国家。还有……查清父亲冤死的真相。”
“都怪我这做哥哥的不好,竟不知,妹妹经历了如此多……”
程青惭愧上前一步,左手拍在惜灵肩上,眼中满是心疼。
“没关系……既然来到了烈炎,从今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莫鸢上前,抱住惜灵。此时此刻,她与惜灵,都需要这样一个拥抱。程青亦是上前,一手环住莫鸢,一手环住惜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