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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是和尚，和尚与人说佛法，也与妖说佛法。
那器宇轩昂的青年男子是一只狐妖。
不知道李各能不能看出，反正黄眉老人看得出来，李北玄也看得出来。
李北玄说狐妖无恶业，黄眉老人内心杀机刚起则逝。
但狐妖做为一只善良的妖，反而更烦。
这只金丹境狐妖很喜欢在人族隐居，但他毕竟是妖，深知不被人族接受，所以他一直提心吊胆。听说不动寺方丈佛法高，于是大着胆子前来请教。
方丈倒也没有慈悲满怀动用通天佛法将狐妖给镇压了，而是热心帮他解惑。
只是被惑深缠的人，岂能是别人几句话就能解？
有些惑，越解越惑。
狐妖便是如此。
黄眉老人看出狐妖并不能解惑，或者说听了方丈的话后更加疑惑了，于是忍不住多了一嘴。
说出后，黄眉老人笑了笑，不在乎方丈回答与否。
方丈轻轻叹息，道：“我佛法太浅，无法替惑者解惑，惭愧。”
黄眉老人笑了笑，他真不在乎方丈的回答。
李北玄笑道：“惑者自解才真解。”
黄眉老人和李各不由地看了一眼李北玄。
方丈则是闭上眼睛，竟有顿悟之色。
李北玄笑了笑，不是他的佛法有多高，一下子就能点拨了和尚，让得和尚一下子就顿悟。
所谓顿悟，不过是和尚早处于渐悟状态。
一会，方丈睁眼看了一眼李北玄，然后又看了一眼李北玄的脚，道：“佛法还是施主高。”
李北玄笑道：“听多罢了。要是让我讲佛法，我不会。”
方丈轻轻摇头，说道：“施主讲不来佛法，实则心里有佛。小僧常讲佛法，实则心里无佛。”
李北玄道：“现在有了。”
方丈再度闭上眼睛，道：“佛祖说有，那就有了。”
身上隐现金光。
李北玄笑了笑，看向李各。
李各看方丈。
方丈仍闭眼，似是完全进入了顿悟状态。
李各见此，挥了挥手。
方丈身后一块蒲团突然移开。
李各上前，用脚轻踩。
蒲团所盖的地方，有一块砖头缓缓下深。
最里面那幅墙壁有动静，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门后一片黑暗，不见天日。
天牢有天字，实则才是真正的地牢。
有个天字，那是因为最缺一个天字。
不见天日的地方，能不缺天吗？
“我们只负责开门。”
李各对李北玄和黄眉老人说道：“里面还有何人把守，我们一概不知。”
不知，所以才可怕。
李北玄和黄眉老人却不怕。
他们没说什么，向暗门走去。
黄眉老人突然一步抢先，先入暗门。
李北玄跟后。
李各神色微怔，两人之间，原来还是李北玄为主，这么说老人并非是李北玄的师门长辈？
暗门之后真的很暗。
以李各的眼力，也很快就看到李北玄的背影被黑暗吞没而消失。
李各重新盖上蒲团。
暗门关上。
墙壁恢复如昔。
李各看向方丈。
方丈正好睁眼，再闭眼，竖掌合十。
李各出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方丈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终是无法完全成佛，可能是屠刀放得慢了。
李各冷笑，道：“放下屠刀，立马成佛？真是不公平。”
恶人放下屠刀立地就能成佛，十世修行的好人却还要经历苦难才能成佛，当真可笑。
所以李各从不想过成佛。
他只想活着。
当年断根入宫，是为活。
今天背叛太子，是想活得更好。
门突然开了。
有和尚入室，很年轻，很俊俏，眼中却是万般沧桑，仿佛看透了余生，或是看腻了余生。
看透了，看腻了，何不空了？
“大师。”
李各学和尚合掌，朝年轻和尚行礼。
年轻和尚笑了笑，道：“明知我是假和尚还叫我大师，揶揄我？”
李各脸色骤变，身影骤闪，第一时间朝身边窗户撞去。
室内巨响。
自年轻和尚入室开始，室内已是铜墙铁壁。
李各扑倒在地，口里吐血，抬头看着年轻和尚，眼中尽是惊恐，但也有疑惑。
年轻和尚道：“今天的事，尊者不想外传。”
不外传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知道的人杀了。
方丈死了，李各也死了。
现在知道的人只有年轻和尚。
还有李北玄和黄眉老人。
年轻和尚不是外人，所以他知道便不算外传。
但李北玄和黄眉老人肯定是外人，那就得死。
年轻和尚挥了挥手。
旋风起。
李各和方丈的尸体最终化为虚无。
年轻和尚盘膝坐下，坐到了方丈刚才坐的位置上。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不动寺的方丈，尊者赐了他一个法号：不动。
不动和尚袈裟覆身，闭上眼睛。
他在这里等李北玄和黄眉老人。
他至今都不知道李北玄的名字，也不知道跟在李北玄身边的白胡子白头发的老人是谁。
是谁不重要。
反正他们若能从天牢里出来，他便出手杀了他们。
来这里当方丈是正事，顺便杀人真的只是顺便。
他只知道那个年轻人是个能杀元婴境的金丹剑仙。在他看来，一个能杀元婴境的金丹境剑仙，才算是正常的金丹境剑仙。
然而让他杀一个正常的金丹境剑仙，真是大材小用了，所以他只能算是顺道来杀人，那两个家伙还没有资格让他这个玉璞境剑仙特意来这里，他可是不止一次杀过化虚境仙人。
但他也有点奇怪，以天牢里那几个家伙的实力，对付不了一个小剑仙？脑海中不由地浮现黄眉老人的样子，暗道莫不是这个老人的缘故？
“那个老人比元婴境还厉害？奇怪的是我为何有种熟悉感……”
不动和尚不由地看一眼那暗门。
暗门没开，那处墙壁毫无破绽。
不动和尚突然转脸看向门口。
有人推门而入。
不是黄眉老人还能是谁？
老人笑道：“倒是有点手段，竟然让我花费了这么多时间才能将门打开。”
不动和尚动了。
一个能将门打开的人，已经值得他出手。
方丈室顿时变化。
万里荒野，两座巨山。
黄眉老人站在一山之顶，不动和尚站在另一山之顶。
其余之地，皆是密林。
有风吹过，拂动林梢，波浪动荡，此起彼伏。
黄眉老人笑道：“两山图倒是恢复了七成，不错。”
不动和尚脸色再变，问：“你到底是谁？”
黄眉老人没有说话，突然一跃而起朝不动和尚扑去，扑势如电，到了那一座山顶之顶就突然一剑劈出。
剑光照耀天地，气贯长虹。
不动和尚瞳孔猛地紧缩。
这一剑，他懂。
因为他是他这一生的最强剑招。
此时却不容他细想，他出剑。
因为不出剑抵挡，他必死无疑。
剑光淹过山头。
山头被摧毁。
但很快又恢复。
“三百二十一年了！”
黄眉老人站在了不动和尚的身边，轻轻叹息。
不动和尚覆在身上的袈裟寸寸碎落，布碎随风飞离。袈裟之下是一套灰色布衣，看着普通，但能在黄眉老人一剑之下保存，便可见这一套衣衫的不凡。
袈裟只是一件普通法袍，反倒是灰色布衣才是品秩极高的法袍。
不动和尚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两边嘴角不断有血渗出，但他不理会伤势，而是骇然地盯着黄眉老人。
黄眉老人脸庞变化，变回了黄眉老人。
不动和尚双眼立马瞪大，身躯颤抖，嘴唇更是颤抖的厉害。
黄眉老人移步坐到不动和尚身边，拿出小酒壶悠悠地喝了一口，道：“当年我那孽徒和你偷袭我，你当时留力一分，所以我活了下来。”
不动和尚一下子泪如泉涌，挣扎着起身，缓缓转身对着黄眉老人深揖到底，声音仍然颤抖道：“见过师兄。”
当年一别，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师兄了。
自己这位师兄，实为师。
师父刚收他为徒的第二天突然收到一封信，然后急急离开。
一去不复返，至今不知生与死。
于是师兄代师授艺。
黄眉老人等了一会才伸手托了一下不动和尚，道：“这一礼我受了，但还不能清，当年是谁让你出剑，你得跟我说。”
不动和尚说道：“我们都叫他尊者。我每一次见他，他都是全身笼在黑袍里，身周还萦绕着一层黑雾，根本无法看清他的样子。”
“尊者……”
黄眉老人沉吟。
不动和尚迟疑了一下再说道：“当年他找上我，手里拿的是师父的剑。”
黄眉老人手中的酒壶突然脱手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