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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夫人房中,王妈妈将悄悄听到的话一一告知萧惠贞。
萧惠贞兀自喝着自己碗里的燕窝羹,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待王妈妈说话,才温声道:“好,我知道了,好在你尽心尽责。”说完吩咐身旁丫鬟:“给王妈妈拿些赏银吧。”
“大少夫人,使不得,这都是分内的事。”王妈妈连忙道。
萧惠贞一笑:“听说你家男人上旬摔了一跤,去给他拿些药,买点补品也好。”
王妈妈这才接了赏银,连声道谢后离去了。
待她离开,丫鬟碧桃面露不悦道:“这施菀是怎么回事,我们家的事,与她有什么相干,这不是明摆着与少夫人你过不去吗?”
萧惠贞仍是没说话,碧桃又道:“要不然,我们把她房中的用度给减了,让她知道些厉害?”
萧惠贞瞪她一眼:“人家现在是大夫,是救母亲命的恩人,我是没这个胆,你有胆,你去?”
碧桃连忙就低下头来:“是我一时气极,没想到,那我们怎么办?”
萧惠贞沉默半晌:“不怎么办,就当不知道,谁叫她是进府看病的大夫。”
碧桃低声道:“下人们都说二公子对她不同,说二公子不娶妻说不定就是为了她。”
萧惠贞笑着摇头:“那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碧桃问。
萧惠贞:“老二那是什么人,天之骄子,眼界高得很,之前就看不上她,现在又怎么会变了心意?更何况她做了大夫。
“老二不会接受她,陆家也不会允许做大夫的女人进门,再说,我看她也没这样的意思。”
“夫人说的是。”碧桃道。
萧惠贞又吩咐:“回头乔芝要来换日子,就按她的意思来,一切都假装没这回事,明白了吗?”
碧桃连忙回答:“明白。”
隔日一早,陆璘已安排好了车马,亲自送施菀至国子监的歧黄班。
在马车上,陆璘与她交待道:“到晚上我去接你,正好我也是酉时散衙。”
“那实在不……”
“我知道你要说不必,但恰恰好,我回家要经过国子监门前,你说巧不巧?”陆璘笑道。
施菀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陆璘又道:“我前日又碰到了秦太医,与他谈起医书,他说你要是有空,可以去他那里借医书,怎么样,想去吗?”
施菀看他一会儿,抿唇没说话,陆璘自己道:“等你们放假时,我带你去?”
施菀:“……好。”
陆璘又笑了,他知道怎样可以让她接受,她也知道他知道,但就是没办法。
马车在国子监门前停下,陆璘带施菀进大门,随行的长喜已找守卫问好路,过来道:“歧黄班在靠里面的东南角的教舍。”
几人便一同过去,因为无论是歧黄班还是国子监,都没有女学生,所以当施菀进来,旁边许多人都往她这边看,这让施菀
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由将头低了下去。
陆璘看向她道:“说不定你是进国子监的第一个女学生,国子监史集里,多少要记你一笔。”
施菀抬眼看他,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种平静的欣赏与鼓励,就好像说她是第一个,而后面随着她的脚步,会有许多个,她不是那个异类,她是先行者。
她暗暗吸了口气,唇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来,随他一起往前走去。
到歧黄班门前,施菀道:“好了,我进去了,陆大人先回去吧。”
陆璘却仍驻足,和她道:“你是院使首肯的学生,如果有人对你议论,不要理会,如果有人对你……动其他心思,也不要理会。”
施菀吸一口气,看他一眼道:“陆大人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这时教舍内和外面都有人朝这边投来目光,施菀不欲再说,转身便要进去,却听一人道:“这不是陆郎中吗?幸会幸会,陆郎中怎么亲自过来了?”
施菀转过头去,便见到一名身穿绿色官服的中年人,看样子似乎正是一名太医。
这位太医品级大约是七品,而陆璘如今是五品虞部郎中,太医对他自是尊敬。
陆璘温声道:“幸会,刘太医,施大夫是歧黄班唯一的女学生,我担心她受非议,所以过来看看。”
刘太医看向施菀,施菀立刻道:“见过刘太医。”
刘太医笑道:“不会不会,施大夫虽是女学生,但她医术却是连秦太医也认可的,倒比这一批学生里大部分人都强,我们这里医术不精又不思进取才要受非议。”
“那一切就有劳刘太医关照了。”陆璘说。
刘太医连忙道:“惭愧惭愧,陆郎中言重了。”
陆璘转头看向施菀:“那施大夫进去吧,晚上等我,我晚上再来接你。”
施菀心头早已尴尬万分,也不回话,就以眼神告诫他快走。
好在陆璘真的转身离去了,施菀这才松一口气,旁边刘太医朝她和气道:“好了,进去吧。”
“是。”施菀说着,低头进了教舍。
教舍内早已坐了一些人,有年长至四五十的,有年轻才十几岁的,全是男子,他们早已看到外面的情况,此时也有悄悄议论。
有人说,怎么有女人能进歧黄班,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有人说,外面那位年轻大人是什么人,怎么老师见了他那么客气。
其中一名年轻人,家中便是做太医的,回答:“那是陆大人,工部四司之一的主官,虞部郎中,正五品,你说老师要不要客气。”
“那他和这女大夫是……什么关系?”
这人问的话里带了些挪谕的味道,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却又有人说:“怎么可能,若是那样,直接接进门不好,送来学什么医?”
这一说,大家都沉默了,确实如此,男人行医,是为营生,女人行医又不能光宗耀祖,费这心做什么?
但不管怎样,人们虽议
论,却都知道施菀有背景,没事压根不往她身边凑,哪怕是碰巧撞到一起,也是客客气气,倒让施菀舒心不少,可以专心听课学医。
连着几天,施菀下学时还真在门口看到了陆璘的马车,不想在国子监门口拉扯得难看,她只好乖乖上了马车。
好不容易到第三日,她出来时并没见到陆璘,心下一喜,便不再管他,径自往陆府走去。
国子监与陆府并不远,行过半条街,拐弯进另一条巷子,走到巷子尽头,却突然见了个轿子,看样子还是个官轿,她马上避到了路边。
京城内贵人多得是,她本不觉得自己会被人留意,谁知那轿子却在她面前停下来,一道声音传至耳边:“这不是……陆子微大人家的小娘子吗?”
这声音犹如从遥远的前世传来,施菀猛然一怔,缓缓抬起头来,看见自轿中下来的人,脸色瞬间煞白。
是他……
那个韦大人……传说中……国舅的公子……
他看着她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从惊魂中回过神,立刻往前走,那韦大人却快速往前跨了两步,一把抓住她手腕:“跑什么,见了我跟见了鬼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样你了呢!”
“你放……”施菀在惊惧中喘着气,几乎使尽全身力气才道:“你放手……”
一边说着,一边要挣开他,可他手劲远比她大,掐着她手腕,让她根本挣不开。
“你不是和陆子微和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说起来我们倒有缘,这么大的京城,竟然还碰上了。”韦大人笑道,扔是拽着她不放。
“你……你……”
施菀不知该怎么办,急得泪都要流出来,之前那条街热闹,偏偏这条街僻静,此时无人。
可是……以这人的个性,就算有人也没用吧。
时隔六年,她以为一切都已过去,却没想到竟还能碰到他,噩梦般的记忆将她笼罩,让她喘不过气来。
“过去几年了?瞧你这模样,好像还更好看了,以前……”
“韦超,放手!”一声暴喝传来,疾驰的马车猛然刹车,陆璘自车上跳下,急冲至两人面前,一手拉了施菀,随后狠狠一脚,高踢至韦超胸口,让他猝不及防,身体失衡,倒退几步后重重坐在地上。
之前在旁边看着的韦家下人连忙到他身旁,将他往起拉。
韦超怒道:“陆璘,你做什么!”
陆璘咬牙厉声道:“我倒要问你做什么?”
“你……”韦超急忙辩驳道:“你们不是和离了吗,我和她说几句话,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不是和她和离这是我们的事,但你若想动她,先问过我。”陆璘死死盯着他,冷声道。
看得出他怒到极致,韦超被踢了一脚,心头不服,但此时慑于他威势,一时不敢还手,只不服气地瞪着他。
陆璘道:“若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说完,拉了施菀乘上马车,往陆府而去。
韦超看着远去
的马车,骂身边人道:“废物!”
马车内,施菀靠在角落里坐着,将身体缩成一团,只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人似乎还在颤抖。
陆璘看她被韦超抓的手腕已然红了,不由去拉她,却被她躲开。
他连忙道:“没事了,是我不好,今日有事出去,回衙署晚了,之前也没交待他们先去接你。”
施菀没回话。
他继续安慰她道:“那个人,是太后娘娘的弟弟,韦国舅的儿子,是个无法无天的好色之徒,成日眠花宿柳,也四处欺压良家女子,但因为有人维护,所以一直无事。从明日起,我单独派人在国子监门口侯着你,我若来了,你便跟着我,我若没来,由他们送你回去,今日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你别怕。”
他说着,握住她的手,她抬起头来,含着泪的眼看看他的手,又看向他。
这一次,他终究是出现了……
曾经,在德春宫那条漫长的、不见一个人的小路上;曾经,在清雪庵的凄冷无人的夜里,她多希望他能出现,像天神一样,作为她的丈夫维护着她,让她不要怕……
可是,他一直不曾出现,他的心里只有他的老师,他的卿若,他所在意的一切,独独没有她。
她好后悔来京城,陆夫人病重和她有什么关系,什么岐黄班为什么一定要进去,她又不要做太医。
明明已经忘掉这一切,明明和他再没有关系……
她从他掌中抽出手去,扭头避开他的目光,泪水一行行往下淌。
其中意思分明是,不想看他,不想理他,不想接受他要保护她的怀抱。
陆璘的手悬在半空,怔怔看着她,心里既心疼,又泛起一丝疑惑。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能感觉到她此时的无助与惊魂未定,可她却如此抗拒他、排斥他,为什么?
似乎她在说,他此时对她的关心,她并不需要。
“菀菀……”他再次试图去抱她,她却慌忙将他掀开,带着泣音颤声道:“求你,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