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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搜。”崔景初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连夜把将军府给搜了一遍，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裴千里和崔景初越发担忧。找不到程海棠，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已经被人杀了掩埋起来。
“公子。”老鸨在门口呼唤裴千里。见崔景初也在，她立刻又把头缩了回去。
“不妨事，进来说吧。”裴千里忙招呼她。他多日不曾去红烟楼，老鸨今日应该是送帐本来的。现在他看不了，只能等崔景初走了再去红烟楼了。
“夫人有什么事？”裴千里装模作样地问。
老鸨却没有找个别的借口寒暄几句就离开，而是走进来，拿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上：“唉，不瞒您说。最近我们住的院子不太平，烦劳公子帮我看看。”
裴千里皱眉：“如何个不太平法？”
“夜里总听见有人呼吸呻吟，还有人影出没，可是白天我待人进去查看，却又没看到任何人。”
“哪一间？”
“崔少夫人原来住的那一间。”
绿袖嫁人后，裴千里没让别人再住进去，于是那间屋子便一直空着。
裴千里和崔景初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拔地而起，冲了出去。
两个人瞬间消失在门口。
老鸨被一个人抛在了院子里，一脸呆愣。
崔景初和裴千里跳上屋顶，专挑无人的地方走，一路朝红烟楼后面那一大片住所飞奔。
因为这里守卫也算森严，所以裴千里压根就没想到会有人敢把程海棠藏在他眼皮子下。
他和崔景初一前一后到了院子里，冲进了房间。
里面空无一人。这里没有暗格，没有地窖，能把人藏在哪里？
滚蛋飞落下来，钻到了床下：“嘎，你怎么躲在这里，好玩吗？”
裴千里和崔景初一弯腰，便看见了五花大绑被封住嘴已经奄奄一息的程海棠。
他们一起把程海棠拖出来，替她松绑解开穴位。
程海棠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脸颊凹陷，如同干尸一般，看着有几分吓人。
崔景初把程海棠一把拉到怀里，不住的呼唤。
程海棠没有一点回音。
裴千里已经打来了水，想要喂给程海棠。
水淅淅沥沥从程海棠嘴角落下，一点都喂不进去。
崔景初急得眼睛发红，也顾不得裴千里在身边，含了一口水，嘴对嘴喂给程海棠。
裴千里干咳一声，转开了头。
程海棠终于喉头微动喝下去一点水，不一会儿还微微睁开眼。
崔景初如劫后余生一般浑身无力，把她死死搂在怀里。
裴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这时才发现因为太过紧张，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此人是打算将程海棠在裴千里和崔景初眼皮子下活活饿死渴死吗？什么人会如此阴狠？！
老鸨这时才气喘吁吁赶到。看到程海棠，她一脸惊愕：“啊呀，姑娘如何会在这里？”
“这件事要对所有人守口如瓶。你告诉守卫不要跟任何人说我们来过。现在悄悄把程海棠放在你房间去。让人熬些稀粥来，只留米汤唯给她。”裴千里嘱咐老鸨。
饿久了的人，绝对不能一下吃太多，不然会一次受不了，直接死了。
裴千里见过太多乞丐因为这样死去。
老鸨忙应了，跟在抱着程海棠的崔景初身后离开了。
崔景初放下程海棠便又回来了。
“再强的点穴手法也只能维持三个时辰。”
“也就是说，为了确保程海棠不出声不能动，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再点一次穴。”
“每次穴位快要解开时，程海棠就努力发出呼救声，所以老鸨才能听见声音。”
“但是那贼人每次都能及时赶到，在程海棠被人发现时，又封住她的穴位。”
“排除掉白天人多杂音大，即便呼救也无人听见，老鸨至少夜里常听见呼吸声，也就是说夜里他还会来。”
“嗯，跟我想的一样。”
夜里，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他十分谨慎，伏在墙角的阴影里确认房里只有一个女人微弱的呼吸声后，才进去。
只是床下却没有人。那人察觉到异样转身出来，然后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裴千里和崔景初一前一后堵在院子里。
他们两人联手，放眼朝野没有人能匹敌，所以裴千里很有信心活捉此人。他手里早捏了石子，预备着实在不行，就打断他一条腿骨再说。
那人似乎也深知这一点，所以背手站着，压根不打算动手。
他淡定地样子让裴千里觉得太刺眼了。
裴千里点燃了火把：“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圣神，胆子这么肥？！”
那人不慌不忙自己取了面巾。
崔景初看清楚那人，失声叫了出来：“兄长？！”
崔景裕淡然说：“你们两个果然厉害，我这样都没瞒过你们。”
“兄长这是为何？”崔景初脸色发白。
裴千里知道，因为崔常安的漠然和疏远，所以崔景裕对于崔景初比父亲还要亲近和重要。此刻崔景初受到的打击不比得知程海棠被绑架时要小。
“我是为了你的前程。我们这样的出身怎么能娶程海棠这样的女人。这种女人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让你一辈子不得安生。”
崔景初觉得，谁都可能反对他跟程海棠在一起，唯独崔景裕不可能。因为崔景裕感同身受，还抗争过，最后娶了绿袖。
“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就连裴千里也无法理解崔景裕的逻辑了。
崔景裕完全不理会裴千里，接着对崔景初说：“我给你做了一个坏榜样，如今知道错了，我已经答应尚书家的媒人，过不了多久，你就有新嫂子了。”
即便他说得情深意重，崔景初却觉得眼前的崔景裕十分陌生。他认识的崔景裕温润善良，是绝对不会做出让程海棠活活饿死的狠毒举动。
因为太震惊，他垂着眼没有出声。
崔景裕拍了拍崔景初的肩膀：“对不住，可能我的做法有些让你难以接受。你就看在我是为了你好，原谅我。你还是尽快送程海棠离开，以后也不要见她了，不然以后，父亲要是发起狠来，用的手段可是比我残酷得多。”
杀人不过头点地。再残忍也残忍不过饿个十天半月的把人饿死。裴千里攥紧手似笑非笑看着崔景初。
崔景初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崔景裕悠然里去。
“你怎么就这么放他走了？”裴千里有些生气了。
崔景初苦笑：“我能怎么样？打他一顿还是骂他一顿？不管怎样以后兄弟都没得做了。”那么他在这家中唯一的温暖也会随之消失殆尽。
裴千里默然了。其实他们很像，得到的亲情太少，所以小心翼翼格外珍惜。
崔景裕大概也就是吃透了这一点，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裴千里如今静下来推测：大概崔景裕是无意中发现程海棠到将军府附近偷偷看崔景初，然后便定下计划绑架了程海棠。
他对红烟楼了如指掌，更清楚裴千里死也想不到程海棠会被藏在这里。
若不是老鸨机警，等到有人发现程海棠，她估计都成干尸了。到时候，大家会以为程海棠贪玩然后不小心把自己玩死了。
果然好人变坏起来，比坏人还要让人胆寒。
“兄长怎么会变成这样？”崔景初喃喃出声。
裴千里却觉得一点也不难理解。崔景裕很有可能知道了绿袖的秘密，满心悲愤和痛苦，却因为顾忌绿袖肚子里的孩子，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这样的压抑和痛苦之下，崔景裕已经有一点心理扭曲了。
只要等孩子一生下来，崔景裕就会立刻变脸。
绿袖以为自己步步为营，胜券在握，却没料到最后她也成了输家……
崔景裕回到书房时，发现绿袖在等他。
他强忍着厌恶，柔声问：“夫人如何还不睡觉？”
绿袖上前来，崔景裕立刻下意识退了一步躲开她。
“夫君这是怎么了？”绿袖迟疑地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崔景裕转身将黑衣脱下来。
绿袖明明见他打扮怪异却不问，多半是知道了。难道是她向裴千里他们通风报信？自从嫁给他之后，她曾数次给裴千里送信。当时他道是绿袖为了还裴千里的恩情，也睁一只眼闭一朕。现在想来，她根本就是裴千里放在他身边的一个眼线。
崔景裕越想脸色越阴郁。
绿袖倒了一杯茶来。
崔景裕接过却不喝而是顺手就放在了桌上。
“父亲命我娶尚书的千金周碧影，我应了。”
其实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却拿崔常安来做借口。绿袖垂下眼，嘴里有些苦苦的，淡淡应了：“嗯。恭喜将军。”
“你不是常说想多个姐妹作伴吗？周小姐温柔贤淑，你们应该很合得来。”
绿袖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讥讽的意味，惊讶地抬头，却只看见他眼里温和的笑。
她忽然觉得崔景裕很可怕，毕竟他能将仇恨和怨愤藏在心里十几年，表面上却像个无事人一般。
他们如今变得这样客气与疏离，早知道还不如不相识。
“是。多谢将军。”泪水盈满绿袖眼眶，她努力微笑。
崔景裕点头笑笑：“我还有公事需要处理。夫人先下去休息吧。”
不等绿袖说话，崔景裕便吩咐下人：“来扶夫人下去休息。不要再让任何人来打搅我。”
这就是断绝了绿袖再次来找他的可能性。他明白着再不想跟绿袖说话。
绿袖失望到了极点，郑重行礼，然后昂首走了。
崔景裕等人了，门一关，忽然挥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砚台狠狠朝门扔去。
“哗啦”一声，砚台碎成了两半。
程海棠一连被喂了多日的粥水才能说话，精神也好一些了。她这一次受了这么多天苦，裴千里和崔景初也不忍心责骂她的任性了。
韩冷香给程海棠一边喂粥一边红着眼睛说：“你啊，记着点教训吧。”她们两个虽然常常斗嘴，其实情同姐妹。
程海棠咧嘴笑：“没事，我本来也嫌弃自己太胖了。”
“还嘴硬，我们的魂都被你吓没了。”韩冷香一脸嗔怪。
饭太稀窝在程海棠胸口摇着尾巴。团子没那么大胆子，只敢站在床下。
“听说为了找我，你们也受苦了。真对不起啊。”程海棠分别揉了揉它们。
“我们倒无关紧要，倒是有的人真的被吓坏了。把你背回来的时候，他好像天都塌了一样。”韩冷香朝外面挤了挤眼睛，抿嘴笑，“这些日子沾你的光，我们天天都有大鱼大肉吃。”
明明知道程海棠还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崔景初依旧每日带好吃的来。
饭太稀他们吃的肠肥脑满，心满意足。
外面传来崔景初的脚步声。嘿嘿嘿咧嘴一笑，和饭太稀它们一起得了令一般争先恐后地跑出去了。
“明日我家办喜事，来不了。”崔景初在外面跟裴千里说。
“哎呀，那我们的酒肉怎么办？”裴千里故意挪揄崔景初，“你家怎么又办喜事？”
“嗯，兄长明日娶周小姐为正妻，自然会很隆重。”那一日之后，崔景初与崔景裕形同路人。崔景裕的婚事再隆重其实跟崔景初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们不能让外人看出这一点。貌合神离，没想到他们从小兄弟情深，最后也会变成这样。崔景初心里很不是滋味。
裴千里心里也很不舒服。虽然绿袖是自作自受，不过，眼看就能到手的正妻位子忽然被人抢了，他也十分替她惋惜。而且一旦失去了崔景裕的庇护，绿袖在将军府就……
崔景初进来，韩冷香便识趣地出去了。
崔景初拿起桌上吃了一半的粥，默默吹冷喂给程海棠。
程海棠红了脸张嘴接了。
眼看一碗粥喂完了，两人还默默不语。
崔景初忽然抬眼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坐在外面竖起耳朵听的裴千里一下被茶水呛到，咳嗽不止。韩冷香哭笑不得，给裴千里揉着胸。
这样一来，崔景初的脸也红了。
“嗯。”程海棠用被子遮着脸不敢看崔景初。
崔景初盯着程海棠的眼睛：“你等我几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理会。”
“能发生什么？”程海棠正要问。
崔景初已经放下了碗：“我先走了。”
裴千里见崔景初从房里出来，立刻说：“别忘了给我这个小舅子送好吃的来。”
崔景初越发羞红了脸，不理裴千里出去了。
“他说的是什么事？”韩冷香好奇地问裴千里。
裴千里笑了笑，喝了一口茶，岔开话题：“哎呀，又有喜酒喝了。”
其实他一直暗中调查是谁劫走产婆杀了蒋元瀚。那些箭都来自崔家军，幕后指使多半是崔大将军。
他一直没找崔将军算账的原因是，要杀蒋元瀚的未必就是崔将军。
有人不能容忍乌衣帮势力继续扩大下去，而蒋元瀚又不能解散乌衣帮，所以他只能死了。
程海棠十分忐忑：看来真的有大事要发生，只是不知道对她而言是好还是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