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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元瀚把那人叫来仔细问了问。
那人说出口确实是这里没错。
裴千里想了想：“你有没有觉得稀奇坊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有，在出口我就闻到了，淡淡的，很好闻。”
裴千里想，那可能是迷惑人心智的香气，让人只记得稀奇坊坊主需要他记得的事情。
而且很奇怪的是，稀奇坊坊主足不出户怎么知道这个人需要买东西。
“在去稀奇坊之前，你做了什么。”裴千里又问。
那人眼神躲闪：“没，没什么。”
蒋元瀚一把捉住那人的领子：“莫非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是在不说实话，我便把你按帮规处置。”
那人忙说：“也没什么。我只是从城里那个小道观拿了一点香火钱。”
“偷钱的时候，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话？”
“我说要是有个长夹子就好了，然后夜里就看见稀奇坊的招牌挂在这里。我进去买了个趁手的东西留下您给我的小丸子就出来了。”
裴千里冷笑：“呵呵，莫非那坊主有千里眼顺风耳？那道观必有蹊跷。”
道观在城里最偏僻的一处荒地里，小到只有一个放着三清圣人的大殿和一间给道长住的小房子。
裴千里装作在大殿上拈香，悄悄把饭太稀拿出来放在地上。
饭太稀在三清圣人像基座嗅了嗅，就蹲下来了。裴千里看了看，依旧看不出门道，决定直接捉住道长问问。
这道观只有道长一人，所以卧房也只一间。裴千里绕着这间屋子走了一圈，确定只有一个门和后面一个窗两个出口后，才去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想找道长卜个卦。”
“贫道今日休息。”
“坊主，你还是出来吧。我怕我管不住嘴，出去乱说。”裴千里说完，对蒋元瀚使了个眼色，让他守在这里。
他自己则悄悄绕到了后面躲在墙角。
果然一个穿着道袍的身影从后窗爬了出来，边跑边回头。
裴千里咧咧嘴，伸出一只脚。那道长不曾提防，一下被绊倒摔了个嘴啃泥。
“哎呀，摔死我了。”道长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啧，跑什么？您胆子也忒小了。”裴千里装作心疼，把道长扶了起来。
“你你你是哪里来的狂妄之徒，竟然敢捉弄本道长。”道长气急败坏，指着裴千里叫嚷。
裴千里笑了笑：“哎，出家人竟然专卖工具给不法之徒，不知官府知道了会不会封了道观，把你抓起来。”
道长涨得脸通红，气势顿时矮了一半：“贫道听不懂你说什么。”
饭太稀在大殿里等得不耐烦，从墙角伸出头来叫了一声。
裴千里扯着道长：“听不懂没关系，跟我去看看。”
到了大殿上，裴千里指着塑像：“说吧，入口在哪里？不说我就把这里掘地三尺，以后你也没得生意做了。”
道长只能走过去踢了一下基座上的一块砖。那塑像便‘咔咔咔’移开露出一个走道。
“啧啧，原来真在下面。”裴千里摇头咂嘴。
裴千里让蒋元瀚守在入口处，以免有人来捣乱，然后扯着道长进了地道。
地道尽头是个宽敞的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东西的地库。
墙上挂着个匾牌，写着“稀奇坊”。
道长见人赃并获，抵赖不了了，脸色煞白。
裴千里把瘫软的道长按在椅子上坐下，说：“坊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无意找你麻烦断你蔡路，就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能好好回答，我还有报酬给你。”他说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道长的脸色稍稍缓和，端正了身体：“你要问什么？”
裴千里搬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你如何让人以为出口每日在变？”
道长嗫嚅着说：“我有一种迷魂香，闻到迷魂香的人，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我叫他醒来，他就能醒来。他能走能动能说话跟常人无异，却记不清期间发生的事情。”
裴千里垂眼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道长才大着胆子继续说：“有时香客来我这里许愿，或是我去城里游荡，会从那些人聊天听到某人想要什么东西。然后，我便跟踪那人，找机会在某处把他迷晕带来这里把他叫醒，跟我交易。等他交易完，我又让他陷入混沌状态，把他带回刚才那个地方然后叫醒他，迅速而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他就以为出口在那里，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然后你放出风去，说稀奇坊的出口随意出现在任何地方，客户离开后就会消失。你一般选在夜里，方便下手把人带走也方便撤退。而且人在容易有幻象。”
“对。”道士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
虽然听上去很荒谬，可是被迷晕的人原本对过程就记得不清楚，也无法解释自己怎么来去。此事，这种解释反而显得有道理。况且，人都是这样，不肯相信小谎言，却对弥天大谎深信不疑。到过稀奇坊的人越多，谎言被许多人重复许多次，假的也成了真的了。
虽然他迷晕人这个做法令人不齿，不过他倒没借此做坏事，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裴千里决定不管了。
“我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些也跟我无关。我只想知道可有人从你这里定制黏性特别强的黏胶？”
“有。几个月前有人来定。”
“什么样子的人？”
“年纪大约三十左右，中等身材，其貌不扬，没有什么特别。”
那就不是主犯了，可能是已经那个易了容的贼。裴千里有些失望。
“你可曾听说过千丝线？”裴千里又问。
道长忽然起身一把捉住裴千里，小眼睛变得格外亮：“聚宝阁掌柜是你什么人？千丝线可在你手里？”
裴千里没想到他认识裴乞丐，也有些意外。他笑了笑：“我没见过裴掌柜，也不认识他。你跟裴掌柜很熟悉？”
道长眼里的光芒顿时暗淡了下去。他失望地松了裴千里：“只是一个故人。”
“我只是听人说过这种线，以为是你做的，所以来问问。”
道长点了点头：“知道千丝线的人少之又少，我们也算有缘，我便说与你听听。二十年前，我在京城里开一个小作坊。裴掌柜经常会弄些稀罕材料来让我按图纸造。有一次，他弄来了好多种蜘蛛，说让我用蛛丝做一根不粘手又扯不断的透明细绳。我试遍了这些蜘蛛，只有一种蛛丝能做成千丝线。那只蜘蛛吐了足够做两根千丝线的蜘蛛丝就死了。我一时贪念，就藏起了一根，给了裴掌柜一根。”
终于，终于有一点有用的线索了。裴千里心跳骤然加快，追问道：“你手上那根呢？”
裴千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泄露了真相。因为明明有两根千丝线，他却只问其中一根的下落，分明是知道另外一根的所在。
道长认真望着裴千里，两手一摊：“不知道。”
“如何会不知道？”裴千里好惊讶，“不是被你藏起来了吗？”
“我原本随身带着。可是当年战乱，我为了保命不得不送给了别人。啊，对了，你说很有粘性那个胶就是用当初裴掌柜拿来的蜘蛛中另外一只的蛛丝制成的。那蜘蛛可厉害了，一只就吐了这么一大团，做成的黏胶气味香甜，黏性超强。那人不顾我的反对，全部买走了。”
裴千里有些失望，费了这么大力气，结果还是无用。不过，他总算是弄明白为什么红玉在簪子下垫了绸帕，黏胶还会弄到桌上。因为那个粘走金簪的人怕粘性不够，事出紧急又没时间试验，便把一大团粘胶都用上了。结果黏胶用得太多超出了绸帕。
想想饭太稀弄伤了舌头才脱身，主犯既然这么宝贵簪子，怎么会用这种伤东西的办法？
“要是被这种黏胶沾上了如何清理？”
“这东西虽然黏性好，但是怕酒。只要用酒一擦就掉了。”
裴千里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解药。
道长絮絮叨叨地接着解释：“其实那一些蜘蛛做了好些东西，我想把它们都还给裴掌柜的，可是聚宝阁出了事，裴掌柜也不见了踪影，我因为害怕一直隐姓埋名。可惜啊，这二十年，我都没能在见到他。”
道长说着显出悲切的神色。
裴千里也被勾起了回忆，有些动容。他瞥见架子的角落里有个东西很眼熟。那东西被层层叠叠盖住，只是因为太长，所以露出了一点头。
裴千里定睛看了看：没错，绝对是丐帮的打狗棍。
原来藏在这里，难怪丐帮掘地三尺都找不到。
裴千里装作不识货，指着打狗棍说：“那棍子挺漂亮，卖给我吧。”
“这个不能卖。”道长连连摆手。
“你开个价。”
“不是钱的问题。”
“呵呵，我就明说了吧。这分明不是你的东西，却在你这里。”裴千里沉下脸，“你若收了钱，乖乖给我还好。不然等下我动起手，可就不好看了。就算我今日不拿走，改日丐帮知道了，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道长苦了脸直作揖：“不是贫道贪心，这是别人寄存在这里的，说过一阵子就来拿。我若是买给你了，怕是也活不了。”
“是什么人？”
“他蒙着脸，还用了变声丸，就算再看见他我也认不出来。”
裴千里暗暗点头：也是，此人从天下第一帮偷走了信物自然不敢露出真面目。
不过，是谁放在这里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找到了这个就不用再背黑锅了。
裴千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道长面前，抽出了打狗棍就要走。
道长追上来抱着裴千里的腿，涕泪交下：“英雄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裴千里无奈地说：“这样吧。那人要是来找你，你就说你打不过我，被我抢走了。你让他来找我。我是京城寻物坊裴千里，随时恭候他的大驾。”
道长这才松了手，把裴千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原来你就是裴千里。”
“你认识我？”裴千里一挑眉。
道长眨了眨眼，讪笑了一声：“你在京城里名气不小。”
经过李家的事情，确实很多人知道了他，虽然未必是好名声。裴千里点头：“既然知道我的厉害，便乖乖把东西给我吧。”
“罢了罢了，一切都是缘分，你便拿走吧。”道长说完，还从桌子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你也好好收着，他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刚才连打狗棍都不肯给他，现在多送一样。这盒子里莫不是装了什么毒虫要害他？裴千里拿着盒子仔细翻看，想打开。
这盒子虽然小，却机关重重。裴千里掰来掰去掰不开，只能又放下了。
“这个，我不能收，除非你打开给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道长不知道按了哪里，盒子便一下弹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不用怀疑，就是个盒子。我对你没有坏心。”道长一脸坦然，“请务必收下，当是见面礼。”
裴千里越发莫名其妙。只是见道长态度如此坚决，他也只能收下了。
裴千里出来时，蒋元瀚抱着饭太稀都快靠着外面的塑像睡着了。蒋元瀚被叫醒后，好奇地打量裴千里手里拿根奇怪的棍子：“这是什么？”
“打狗棍。”
“啊，你找到了。”
裴千里走出道观几十步远了，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那道长站在道观门口望着他们，白胡子在正午灿烂的阳光和微风中飘荡，仿佛随时都能羽化成仙。
裴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道长一直在等着他来，以后他们也不会再见有机会见面了。
虽然没有查到主犯的线索，好歹找回了打狗棒，裴千里心情极其好。
蒋元瀚也喜上眉梢：“哎呀，太好了。海棠终于不用每天为这个烦恼了。”
只是找到了打狗棍就意味着程海棠要回家了。这一去，不知道何时能相见。
蒋元瀚想到这一点，情绪又有些低落。
裴千里瞥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她把打狗棍送回去，自然还会再来。再说了，她一个人送也不安全，肯定要你这个天下第三陪着她去。到时候见了帮主，您就可以…….啊……明白了吗？”在程半山眼里，看得着摸得到、门当户对的蒋元瀚肯定比高高在上志不同道不合的崔景初更适合程海棠。
程海棠虽然骄横跋扈，蛮不讲理，却无比孝顺，婚姻大事自然不敢不听父亲的。
蒋元瀚听懂了，兴奋得用力拍着裴千里的肩膀：“好兄弟，你慢慢走。我先走一步去告诉海棠这个好消息，再回家收拾行李。”
裴千里被拍得差点吐血了，哭笑不得望着蒋元瀚一溜烟远去的欢快背影，自言自语：“兄弟啊，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只是他这么做似乎有一点对不起程海棠。想想若是崔景初意志坚决非要娶程海棠，程半山也不敢不许。可是崔景初要是还这样暧昧不明，那他这么做也没有错。
一个靠在路边的老乞丐远远看见裴千里，便朝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颠着手里的碗：“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那老乞丐虽然看着趔趔趄趄步伐不稳，走得却不慢，一眨眼便到了裴千里跟前。
裴千里心里立刻警觉起来：城里的乞丐都知道程海棠在他那里住，基本上想吃什么都会直接去他家厨房里拿，从不在路上拦他。
他点头笑着装作从怀里掏铜子，出其不意地把手里的打狗棍朝老乞丐挥了过去。
那人一抬手，便握住了打狗棍。
裴千里有些诧异：能硬接住他的攻势的人不多，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忽然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屏息退了一步。
那人如影随形，紧跟上来一步。
“裴千里。”身后传来韩冷香的叫声。
对手太强，裴千里不敢分神，没有理会。
韩冷香却忽然惨叫了一声：“啊！救命，不要啊。”
裴千里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那边却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暗到不好。果然，脑后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