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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元瀚瞪大了眼睛:“啊?他就这么丢下你了?你不害怕?你肯答应?”
“你知道,我一向胆子大,这些年东游西荡也学了些小把戏小功夫,比一般孩子要强些,而且我刚夸下海口,自然不肯服软,更别说小孩子好奇心重,到了这富贵繁华地,东看西看都来不及,哪还管他走不走?”
蒋元瀚听他说着,脑海里显出小裴千里东摸西看一刻不停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人上来伺候我换了上等料子做的衣服,要把我身上那件满是破补丁的衣服鞋子扔掉,我却下意识抢回来,塞在桌角,说谁也不许动。”
“你还是很念旧的。”
“不不不,我怕这是一场梦。把旧衣服留着,要是什么时候梦醒了,这一切都被夺走,我至少还有衣服穿。”
蒋元瀚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像是被一块棉花哽住了喉咙,上不得下不得。
“吃饭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满桌子山珍海味。碗口大的鲍鱼,整只烤羊羔,我简直恨不得长出三只手来吃饱了,实在吃不下,还打包了一份。然后管家带我去看了库房,说里面满满一屋子的金银财宝都是我的。我惊呆了,在金银里打滚,滚累了就睡在库房里。”
“要我也会睡不着。”
“我用新鲜牛乳洗澡,燕窝吃一碗倒一碗,鱼翅当漱口水。巴掌大的珍珠和猫眼石被我拿来当弹珠打。我把金块堆起来做椅子。上好的羊脂玉杯子被我摔了,整匹云锦缎被我撕了,就为了让我听个响笑一声。我搜肠刮肚,把能想到的作死法子都用上了。”
蒋元瀚笑了笑:现在那帮纨绔子弟的招数不都差不多嘛?
“我这么做一来是赌气,二来是真想这么做。”
“主人家把你赶出去了?”
“没有。那管家自始至终都没皱过一次眉头,对我百依百顺。有奴仆看不下去悄悄出声,他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反正东西都是小主人的。他高兴就好。”
蒋元瀚听得皱眉,背后一阵发凉。
裴千里点头:“你也觉得不对劲吧?我也害怕了,因为我早就学会一件事,若是有人忽然给你天大的好处,定是要让你为他去做出生入死的事情。我觉得我的下场是要被养肥了一刀一刀片来吃。”
蒋元瀚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样折腾了三天,山珍海味吃腻了,绫罗绸缎穿着也没觉得多舒服,而且一个人太孤单了。”
“你跑了?”
“没有,我让人去找裴乞丐。”
“找到了?”
“没。他要诚心想躲起来,就谁也别想找到他。”
也是,不然裴掌柜不能从独孤信眼皮子底下溜走,还安然无恙这么多年。
蒋元瀚点头,问:“那你怎么办?”
“我又坚持了三天,然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换上了我自己的补丁衣服,偷偷从后门跑了。”
蒋元瀚拍着手:“哈哈哈。你带走了多少银子?”
“没有,我一个铜板都没带走,只带走了晚饭时请管家帮我用油纸包起来的几个鲍鱼。我说晚上饿了要吃。”
“他没怀疑?”
“我觉得他肯定怀疑我了,只是没戳破我。因为我若真的晚上饿了,厨房会现做燕窝粥什么的,根本不用吃剩菜。”
“你为啥不带银子走。”
“不是我的东西,不能拿,不然就永远脱不了身了。”
“那可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你为啥要这么急着脱身?”
“既然觉得有阴谋,对我而言那里已经像虎穴狼巢一般,我自然巴不得没有一点联系。”
“你怎么找到裴掌柜的?”
“他就在门外的墙边等我。说我比他预料的多熬了一天。”裴千里一脸无奈。
蒋元瀚快笑死了。
“他还说,如果我七天还不出来,他就真把我丢在那里一辈子了。”
“不也挺好的吗?”蒋元瀚忍着笑。
“那我就废了,会变成像赵慕德一样的人。自那以后,我再不眼馋别人,”
“裴掌柜真是有办法。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有钱的?”蒋元瀚锲而不舍地追问这个问题。
“他去世的时候给了我一个账本,一块玉。账本上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地名店铺名人名。我以为是他记下来,给过我们施舍的人,后来我下山来了京城,才知道,原来那都是他的产业。掌柜早得了他的叮嘱,拿着玉来的人就是新老板。”
“就算有那些店铺,没你这本事也管不了。所以我才佩服你。”
“没有人是天生的王者,都是一件一件事情磨练出来的。”裴千里拍了拍蒋元瀚的肩膀,“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封侯拜相。”
蒋元瀚挠着头:“我就算了吧,没想过什么封侯拜相,只要跟着老大你混混就好了。”
裴千里忽然正眼看着他:“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在不在身边,你都要沉住气,熬过去。”
蒋元瀚听着裴千里的话音不对,正要细问。裴千里却已经站起来了:“天不早了,你也吃饱喝足了吧?干活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坏事啊,非要等到天黑?”蒋元瀚无奈地问。
“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帮人家淘淘井而已。”
裴千里和蒋元瀚借着月色的掩护,悄悄潜入已经成了废墟的吴渊之的院子和裴千里名下所有房屋中。两个人轮着下井,把井底的泥淘了一遍,把井壁上的砖也敲了一遍。
结果他们不但没找到卷轴,也没有捞到任何钱财。
“老大,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蒋元瀚累的要死还不敢偷懒,只能无奈地嘀咕,“谁家里的井那不都是两三年要淘一下。要真有宝贝还等着你来捞?”
裴千里百思不得其解:“正因为如此,才更没法解释寻物坊井里找到那些宝石。宝石虽然看着不起眼,其实也值不少钱。就算是不小心落到井里,失主也会想办法捞出来,怎么会就留在哪里了呢?而且卷轴如果不是藏在井里,还有哪里可以藏呢?”
眼看这一茬新酒就要出,桃花坞来了个大主顾-太子府的管家。
管家在经过老妇的事情后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照样出入王公贵族家,耀武扬威。
裴千里却知道,在独孤信心中肯定已经对独孤琞不满了。现在只需要一个导火索,这个隐患就会炸。
管家说下个月太子府要给太子妃办寿宴,女客多,所以需要一百坛子上好的桃花酿。
裴千里满口应承下来。
蒋元瀚等管家走了才敢靠过来,低声说:“听说独孤初跟皇上把我们住过的三处院子要了过来,打算重新修葺一下,做他的产业。皇上准了。”
裴千里垂下眼,摆弄着手里的酒坛子,勾了勾嘴角:这家伙怕不是想要房子,而是打算对独孤琞动手了。
因为这几套房子里的东西都烧毁了,主人又不见了,为了补办地契,独孤初奉旨去户部查找之前的记录。
可是他查来查去,最新的记录竟然还是二十年前的。管户籍的小吏磕磕巴巴说不清楚。
独孤初不耐烦了,叫户部尚书来。
尚书只说这事原本是沈行文大人管的,他也是刚接手所以不清楚。
独孤初又只能把前任户部尚书沈行文给请来了。沈行文说:“如果没有登记,那大概这间屋子二十年内就没有转过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皇上把这处房产赏赐给了王爷,那就是王爷的了。没有之前的地契也没有关系,只需要户部给王爷补办一张地契,然后登记在册便可。”
独孤初默默拿出了吴渊之给裴千里看的那张转给张光的房契:“既然没有转过手,这张盖了户部大印的房契又是怎么回事?”
沈行文接过房契仔细查看。那房契上的大印红艳艳边缘清晰,是真印没错。可是登记本上确实是没有。他不由得张口结舌:“这事微臣也闹不明白了,为何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独孤初似笑非笑望向小吏:“你来说说看,其中到底有什么玄妙?”
小吏两股战战,强自镇定:“微臣也清楚,微臣人微言轻,没资格碰大印。大印一直是尚书自己保管。”
沈行文满头冷汗:“下官在任时,大印是侍郎掌管。”
两位侍郎一推干净说这张地契的印章不是他盖的,到底是谁盖的,他们也不知道。
皇上得知,震怒,下令由独孤初和独孤珏亲自督办彻查京中所有房产登记情况。京城中所有房产,无论大小,主人一律都要在二十天内拿房契来户部重新登记。如若逾期不曾有人前来登记,则该处房产充公。
这还是独孤信第一次让独孤初插手文官事务,况且还让两个王爷一起督办,可见对这件事有多重视。
独孤珏和独孤初一文一武,一柔一刚,接到旨就即刻带人把户部围住,在当值的官吏们全部集中到一个房间,然后把名册户籍等全部锁好,派重兵看守。
然后再把户部衙门的门打开,让百姓进来登记。登记的主笔人也是独孤初和独孤珏的亲信。这样一来,他们两就把个户部掌得像个铁桶一般,让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再做手脚。
更要命的是,他们两个还额外加了一条,凡是七日内来登记的,每户还有五个铜板的赏赐。于是户部门外排满了来登记的百姓。
深夜,户部的两位侍郎悄悄从赵府后门进来求见赵显宗。
赵显宗在这风口浪尖上,原本是不愿意见他们的,只是怎么都是旧部,也不好那么绝情。
“二位大人找本官有什么事?”赵显宗在上座坐稳后,淡然问。
“赵大人快想办法吧。”两位侍郎一起跪下磕头。
“想什么办法?”
“虚盖印章之事若是被皇上发现,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什么虚盖印章?”赵显宗皱眉。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赵大人就不要装傻了。当年是您授意我们简化手续,说若是实在一时之间找不到原房主,只要新屋主能提供之前的地契,就先在地契上盖章,户部册子上暂时不登记。等原房主来了再重新审核,登记在册。”
“没错。那如何需要想办法?”
两位侍郎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磕磕巴巴地说:“我们两个当时嫌麻烦,也怕到时候新屋主耍赖,便收了每个户人一点银子,才给他们办。”
赵显宗一下站了起来,手脚冰冷,瞪着两位侍郎:“你们说什么?!”
“我们没敢独吞,也孝敬给了您的。”那两个侍郎瑟瑟发抖。
赵显宗一阵头晕,扶着额跌坐在太师椅里,咬牙切齿:“你们害死我了。”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次独孤初这么大动作是要对付他。
侍郎试探着问:“大人,如今怎么办?”
赵显宗想了好一会儿说:“还有谁知道?”
“还有管册子的小吏。”
“先不要慌,看看独孤初能查到什么地步。实在不行,就让小吏一人把罪担下来。他要多少银子就给他多少,只要不要牵扯出我们来。”
这个事总要有人来扛。想来如今确实是推小吏出来最好,反正只要不是他们两个就好。况且有赵显宗主事就不怕了。两位侍郎满脸喜色连连点头。
独孤初,既然你要来招惹我,我就让你陪了夫人又折兵!
赵显宗又想了想,忽然阴冷地笑了:“要是独孤初还要查,就让小吏一口咬住沈大人不要放,就说他是被沈大人授意的。”
来登记的百姓络绎不绝,独孤珏的人登记之后,独孤初的人还要看一遍,但凡有问题的就会被在另外一个本子上将房产地址和原户主,新房、地契的盖章时间抄录下来。
裴千里听酒客说了这个事情暗暗叫苦不迭。他如今怎么露面?那房产岂不是要被充了公。
“去帮我看看,那两家伙打算怎么处置我的东西?”裴千里对滚蛋说,可是想了想,又按住了滚蛋,“等等。你去红玉那里帮我问问吧。不要让门板脸看见你,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还活着。”
滚蛋去了一天,到傍晚时才回来。背上背着个小锦囊,里面装满了它喜欢的果仁,点心,还有一张数额巨大的银票和几张小银票。
裴千里明白这是红玉怕他的东西都被烧了没法谋生,特地接济他的,心下一暖,把银票收了起来。
嘿嘿嘿上来抢果仁,滚蛋梗着脖子想把果仁囫囵吞下去,可是实在是太撑了,只能看着嘿嘿嘿一把一把抓到嘴里吃了个干净。
裴千里拍了一下滚蛋:“别光顾着吃,说正事。”
滚蛋眼珠子骨碌一转:“独孤初一早帮你重新登记了。”
这两人莫非是知道了他还活着这件事?裴千里心里一惊:“他为什么要费这精神?”
滚蛋歪着头:“他跟独孤珏说还没找到韩冷香。万一有天韩冷香回来了,这些房子可以让她有个傍身的东西。”
裴千里愣了一下,看了一眼一脸惊诧的韩冷香,把那对独孤初怨恨的心瞬间淡了许多。
“他原本就是个面硬心软的人。”韩冷香喃喃地说。
“嗯。”裴千里垂眼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又问滚蛋,“程海棠……她还好吗?”他知道,滚蛋看着傲娇,其实很长情。它既然进了城,肯定会偷偷去看看程海棠。
滚蛋像个女人一样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整天说了三句话。”
裴千里皱了皱眉:如今她的性情真是变了好多,越来越沉默寡言。
不是他诚心想要让她难受瞒着她,实在是独孤初太精了,他不敢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