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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襄。”
谢蘅轻轻握住她的手,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是柳襄以前从未见过的温柔:“神医说了,只是这两日使不上力,过些日子便与常人无异,眼下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她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若是在这之前看清他的心意,她必定是开心得不得了。
可现在,她实在笑不出来了。
失去了武功于她而言与死无异,更准确的说,比死还残忍。
谢蘅见她落泪心里便有些发慌,他俯身试图抚去她的泪,但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没有哭出声,只看着他泪如涌泉,这副模样很叫他心痛难忍。
“阿襄。”
谢蘅没再去擦眼泪,而是轻轻抚着她的脸,低声地唤着,他知道任何的言辞在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便也不再相劝,俯下身轻轻的抱着她。
柳襄重重闭上眼,泪愈发凶猛,身子在隐隐颤抖着。
谢蘅感受到那股颤意,心疼的不行,再也顾不得要去伪装,手穿过她的脖颈,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肩上,紧紧拥着她:“阿襄,想哭便哭出来,我在。”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柳襄仍没有哭出声,她极力的在隐忍。
这一刻,她深刻的体会到了大喜之后大悲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能听见谢蘅的声音,能感受到他的温柔和担忧,但她好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无尽的悲伤绝望将她紧紧笼罩,压的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而她也不愿意再挣扎了,任由自己堕入无边的黑暗。
她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希望再醒过来,她没有去失去武功。
谢蘅感受到怀里的人逐渐安静,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忙抬起头看她,却见姑娘带着满脸的泪痕闭上了眼。
“阿襄,阿襄...”
谢蘅慌乱的唤了几声后,忙转头喊道:“神医,神医!”
神医和沐笙飞快走了进来,神医立在床边看了眼昏睡过去的人,又看向将人挡了个严严实实却还在催促他赶紧看看柳襄的谢蘅:“...你让让。”
谢蘅这才反应过来,忙直起身子勉强让了个位置出来,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催促着神医,一脸的紧张焦急。
神医:“...”
神医只能憋屈的往床头挪了挪,挤在墙边半蹲下搭上柳襄的脉。
沐笙想凑过来看看柳襄,硬是找不到空隙,只能垫着脚尖伸长脖子望着。
半晌后,神医刚收手,谢蘅便急急道:“怎么样了?”
神医无声一叹,神情复杂道:“没事,就是悲伤过度。”
“这两日你多陪着她,好生安抚安抚,再过几日能下地行走了,或许就会好受些了。”
谢蘅再次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神医果断摇头:“没有。”
而后又像
是在说服谁似的,补充了句:“能保住命便很好了。”
沐笙这时偏头看了眼神医,轻轻皱了皱眉头。
柳襄这一昏睡又是一日。
谢蘅从她再次昏睡后,便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
夜里,他也在这里守着。
谢蘅的觉近来都很沉,但这几夜大约是因为担忧柳襄,神经一直紧紧绷着,是以在听到一声响动后就被惊醒了。
屋里没有点烛火,月光从窗户边渗进来,睁着眼久了,就能勉强看清屋内。
他适应之后便起身往床的方向走去,离得近了遍看见床边落下的人影,他看清后心头一惊,快步迎过去:“阿襄!”
柳襄身形一滞。
他竟在屋内,而她丝毫未觉。
“阿襄,怎么下来了。”
谢蘅走到柳襄跟前,半蹲下,伸手想将她抱起来,柳襄却不肯配合,他动作稍缓,声音更加温柔:“阿襄,我抱你上去。”
柳襄不吭声。
她不甘心,她想起来试试,可浑身使不上力,她用尽全力才坐起来,却不慎从床上滚落了下来。
谢蘅自然知道她想做什么,便又道:“阿襄别急,神医说了,过两日便可以行走自如了。”
柳襄闭了闭眼,一行泪划过脸颊。
可只是行走自如,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能失去武功。
月光下,谢蘅看见了那一唇泪珠,心疼的轻轻将她涌进怀里,手掌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待你养好身体,我们再去求求神医,或许神医还有办法的。”
柳襄知道,这话不过是安抚。
若神医有办法,不可能瞒着。
不过,他的怀抱比她想象中的更温暖,更让人安心,她慢慢地卸了力,任由自己跌进他的怀中。
那一瞬间,谢蘅感觉她像是一个破碎了的布娃娃,没了精气神,也没了魂魄。
他顺势也跌坐在地上,紧紧搂着她。
所有的话语都不足以安抚这样沉重的打击,他只能用力将她抱着,无声的陪着她。
起初他只觉得泪打湿了衣襟,后来,他听到了小声的抽泣,他动作僵了僵后,没有出声,仍只是缓而有序的拍着她的背。
再之后,房里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谢蘅将人紧紧抱住,眼泪无声的落着。
屋外,神医和沐笙都因听见动静出了门。
夜色中,二人远远立着,不知在想什么。
屋里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很久才停下。
谢蘅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的没了声音,只隐约传来几声抽泣,他便知这是哭晕了过去,他就着那个姿势又安抚了会儿,待她睡的更沉些,才慢慢起身将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掖好被角,在床边守了一会儿,谢蘅才起身出门。
他有些睡不着了,想去外头吹吹风。
然没想到一出门便看见了神医。
想来应是听见动静过来的。
他正欲走过去,神医便摆摆手:“睡吧。”
谢蘅正要应,便觉身旁一道身影快速走了过去:“老头子你等等。”
谢蘅这才知沐笙也在。
神医脚步未停:“等什么等,大半夜的都不睡觉跑出来作甚。”
他走的快,沐笙却比他更快,最终在门关上前将人拦了下来。
“疯丫头你要反了天了啊,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你是要作甚!”、
沐笙死死抵住门,转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谢蘅:“你过来。”
谢蘅不知她这是要作甚,犹豫不前。
“老头子有办法。”
沐笙又道。
谢蘅闻言一怔,而后便脚步如风的追了上去。
最终,二人合力将神医堵在了屋内。
神医没好气的瞪一眼谢蘅,又瞪一眼沐笙,二人则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三人就这么对峙好半晌,神医才烦躁道:“看什么看,我说了没有办法!”
沐笙死死盯着他:“你有办法!”
神医:“...你凭什么觉得我有办法!”
“直觉!”
沐笙:“你就是有办法让柳姐姐恢复武功。”
谢蘅眼神一紧,拱手一揖:“还请神医告知如何才能让她恢复武功。”
神医叉着腰来回踱步:“我说了,我没有办...”
话音未落,他便想从空隙中跑出去,然沐笙早有防备,飞快的拦住他,他又往另一边跑,谢蘅却又急速堵了过来。
再次大眼瞪小眼后,神医终是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小矮凳上,生着闷气。
谢蘅见此心里便有了底。
他果真是有办法的。
他心中顿时惊喜交加,激动万分。
他说过,她本该如朝霞灿烂明媚,不该与他一样堕入阴暗,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弃,他这一生已是无望,可那样的痛他不想她也受一遍。
谢蘅眼神沉了沉后,缓步走到神医跟前,掀起衣袍,只才刚弯下一只腿,神医就一下子跳起来将他扯了起来:“你给我站好!我受不起!”
这小娇娇怕是连皇帝都没跪过,他要受了这种大礼,他怕爱子如命的明王会天涯海角的追杀他。
沐笙有些古怪的看了眼神医。
老头子救人无数,这种大礼也不是第一次,这回怎么就受不起了?
谢蘅被他硬生生扯了起来,沉默片刻后,后退一步,郑重抬手:“阿襄志在沙场,毕生夙愿是守山河无恙,天下太平,于她而言失了武功人生便没了念头,若神医有办法救她,还请神医告知,不论成不成,明王府都万分感激,可应神医任何要求。”
话落,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沐笙瞪大眼看着谢蘅。
明王府?难道他就是明王府那个世子?被柳姐姐抢了当夫君那个?
良久后,神医轻
叹一声(),伸手扶起谢蘅的手⑹()_[()]⑹『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道:“若我告诉你,若是不成,她会死呢?”
谢蘅身形一僵,错愕的看着神医。
“如此,你还想知道吗?”
谢蘅紧攥着拳,咬牙:“想。”
可紧接着,他又道:“有多少把握?”
神医伸出两根手指。
“最多两成。”
谢蘅手微微一抖,许久都不再吭声。
两成,把握太小了!
“但凡把握大些,我便也不会藏着掖着。”
神医坐回矮凳上,又是一叹:“小将军年纪还小,本可以安稳的度过这一生,若是非要去赌,万一出了事,你说怎么办?”
“你舍得吗?柳大将军就这一个独女,他舍得吗?”
谢蘅确实舍不得。
可同样,他也舍不得看她生无可念。
“其实这种事也就最开始接受不了,但等过一段时间,慢慢地也就能接受了,何必去冒这个险呢,你说是吧?”神医循循善诱道:“再说了,这战场刀剑无眼,你又放心小将军去战场吗?”
答案毋庸置疑是不放心的。
可这是她的理想,他没有权利干涉。
沐笙这时也安静了下来。
两成的把握,与她猜测的差不多。
在老头子说保住命便已是很好了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猜测。
私心来说,她不希望柳姐姐做这个选择。
她想柳姐姐好好的活着。
但若换成是她,她一定会这么选。
无疑,这很矛盾。
不光沐笙,谢蘅亦无法表态。
这个选择对他而言太艰难了。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道了谢后便回了屋子。
-
接下来的几日,谢蘅几乎是形影不离的陪着柳襄。
柳襄那夜发泄过后,便没再落泪了,但整个人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姑娘不再那么爱笑,一整日也都说不了几句话,能慢慢地能下地行走后,谢蘅就陪着她去谷中四处散心。
柳襄内心是不大想动的,但她知道谢蘅很担心她,便顺着他跟他四处走走,可筋脉受损后,她的体力大不如从前了,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
谢蘅便哄着她背着她走。
他背她的动作很熟练,很稳,让柳襄感到有些意外。
这时候,她才开始思考,他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她问起,谢蘅一句话便带过了:“我们是无意中撞见了神医。”
柳襄便抬头四处望,放眼望去便是山。
她记得她中了那一掌后就昏迷了过去,从醒过来这么多天,她没有看见玄烛他们任何一个人,便说明是他一个人将她带到了这里来。
他不会武功,身体又羸弱,带着昏迷不醒的她翻山越岭到了这里,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柳襄眼眶慢慢地湿润了,泪无声的落在
()他的肩膀上。
明明是这么瘦弱的人,到底是怎么带她来到这里的。
“二表哥,宋长策,玄烛他们有消息吗?”
谢蘅轻轻嗯了声:“机缘巧合下,沐笙那日撞见了玄烛他们,听她的口气,他们是无碍的,前日,我看见了他们的信号,不过神医喜静,不愿有人过来打扰,我便没有回应,等你伤养好了,我们便去找他们。”
柳襄沉默半晌后,道:“那我们回去问问沐笙吧。”
这是柳襄醒来后第一次提了要求,谢蘅的心渐渐落下,点头:“好。”
柳襄将脸贴在他的肩背上,他的衣裳是新买的布衣,没有熏香,但熟悉的药香还在。
他这几日一直在喝药。
柳襄鼻子微微泛酸,是因为这些日子照顾她生病了吗。
她得去问问神医,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路边的小花迎风飘扬,柳襄趴在谢蘅背上静静地看着。
他应该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山路,可却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有时隐有踉跄,他也会下意识搂紧她,好像生怕伤着她。
这好像是没了武功后唯一的好处。
他对她千依百顺,温柔至极,她可以随心所以的赖在他的怀里,背上。
有那么那一瞬间,她甚至在想如果能这么过一生,好像也可以试试。
二人各怀心思的回到院中,便去寻了沐笙。
沐笙知道他们来意后,回忆道:“那日,我是救了几个人。”
柳襄急急问:“都活着吗?”
沐笙点头,又摇头。
“死了太多了,活着的比死的人少很多。”
柳襄和谢蘅眼底划过几分沉重,都沉默了下来。
沐笙便继续道:“我看到他们时,剩的人已经不多了,其中一拨人一直在护着自己的同伴,有一个人特别的凶,不要命似的,为了护住一个不怎么顶用的同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谢蘅立刻就对上了号。
“不要命的那个是我的暗卫统领玄烛,不怎么顶用的那个...”
他话音一顿,转头看了眼柳襄,刚想要重新斟酌言辞,便听柳襄道:“应该是我的二表哥。”
沐笙一愣:“原来是柳姐姐的表哥啊。”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幸好,没有救错人。”
柳襄和谢蘅同时看向她。
沐笙便继续道:“我本以为是江湖杀戮,并不想卷进去,可正准备走时却看见了一个少年。”
“我在边关见过不少将士,他那种气场让我感觉他很像是从边关回来的,便多看了几眼,而后便听见了北廑语。”
柳襄眼睛微亮:“那是宋长策。”
沐笙又是一怔。
“是柳姐姐那位副将?”
她在边关游荡多年,自然是听过东邺军的几位将领,宋长策的名字并不陌生。
柳襄点头:“嗯。”
“我听
见北廑语后,便打算留下来了。”
沐笙嗯了声,便又道:“待他们结束了战斗,我便下去给活着的人都诊了脉,活着的都是东邺人,北廑人全都死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后,看向谢蘅:“你的暗卫统领受了很重的伤,和柳姐姐几乎一样,我第一个给他治的,要不是出门带了诸多能救命的药,他大概就要死了。”
沐笙皱了皱眉:“都要死了还凶的很,差点掐死我。”
谢蘅:“...”
他微微颔首道:“对不住,他应是杀红了眼,察觉到有陌生人靠近下意识的反应。”
“看在他杀了那么多北廑人的份上,我没跟他计较。”
沐笙道:“我给他喂了药,留了药方,又去山上给他采了些比较难找到的药,回去好好养个五六七八年应该就能够恢复到鼎盛时期了。”
沐笙不是个热心的性子,甚至在很多时候她是极其冷淡的,心情不好时就算看着人死在面前都不会眨下眼,她愿意大费周章的救玄烛,是因为她痛恨北廑人,恨得了骨子里。
她是孤儿,是因为她所有的亲人都死于战火。
战争最激烈时每天都在死人。
她从最开始的害怕到最后已经麻木了,甚至可以面无表情的去那些尸体身上寻找食物,或是扒一身能裹体的衣裳。
无数的家破人亡都是因为北廑犯境,对于斩杀北廑的人,她会多些耐心和善。
“柳姐姐的表哥被保护的挺好的,但也受了很多外伤,要养一段时间,还有一个会医术的郎君,他一心想给同伴诊治,顾不上自己,我见他再折腾下去怕是要血尽而亡,便趁他不备将他扎晕了;宋副将伤的也不轻,不过和柳姐姐的表哥一样都是外伤,不是大问题。”
“所有的人加起来,活着的不超过二十个。”沐笙道。
柳襄面上尽是沉痛。
他们一共一百多人,最后却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
谢蘅心中更难受。
蜂崖沟这一战死去的都是王府的人。
有的是陪他长大的侍卫,和他一般的年纪,有的是几代家仆,也有的是看着他长大的暗卫,曾无数次在暗中随行。
谢蘅喉中一阵腥甜传来,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对了,柳姐姐的表哥还叫我救一个人,但是他伤及要害,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沐笙想了想,又道。
她着重说起此事,是因为他求她时太伤心难过,她想着他如此在意,可能那人对于柳襄来说也很重要。
果然,她说完这话,柳襄的脸色更白了。
谢蘅别过头,眼眶微微泛红。
许久后,他缓缓道:“他是金科榜眼,高嵛成。”
“他与叛国贼宁远微,同归于尽。”
沐笙怔怔的喔了声。
面对死亡她早就麻木了,但心里确实也有些惋惜。
之后几人很久都没再说话,柳襄最先站起身,缓缓往屋里走去
。
谢蘅这次没有跟上去,待她走出好几步,他才没忍住吐了一口血。
沐笙站起身看了眼柳襄,又看了眼谢蘅,一时竟左右为难,也不知道该先顾谁,而就在她踌躇间,却见走出几步的柳襄也吐出一口鲜血,软软的倒了下去。
“柳姐姐!”
沐笙眼神一沉,忙跑了过去。
谢蘅来不及收拾,起身飞快的跑过去:“阿襄!”
-
神医替柳襄诊完脉,眉头紧紧皱着:“前两天不是都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吐血了,你们跟她说什么了?”
“还有你,不是跟你说了,你这病得好好养,不能受刺激,心绪起伏不能过大,我不是神仙,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神医收回手,又瞪了眼谢蘅道。
谢蘅垂首不语。
“疯丫头,过来跟我去熬药!”
神医没好气的吼道。
沐笙难得乖顺的跟了过去。
早知道这些消息会刺激到柳姐姐,她就不该说。
二人离开后,谢蘅望着虚空,沉思了许久。
次日,柳襄才醒过来。
谢蘅静静地给她喂完药,道:“今日天气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柳襄很想拒绝。
她不想去,哪里都不想去。
但谢蘅就那么直直看着她,她又不忍拒绝。
早晨山谷中的空气确实很好,风景也很美,可二人都没有任何心思欣赏,他们并肩缓缓前行着,很久都没人先开口。
这几日他们相处大多都是这样,柳襄不想说话,谢蘅便只默默地陪着她。
走到一处平坦的小坡上,谢蘅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前方漫无目的前行的纤细身影,突然开口道:“阿襄。”
柳襄闻声回头,才发现谢蘅落后她好几步,她驻足转身,轻声道:“怎么了?”
谢蘅看着她,问道:“若就这么走下去,你能接受吗?”
柳襄明白他的意思,身形慢慢僵住。
半晌后,她扯出一抹苦笑:“不能。”
“我试过接受,但好像不行。”
她是曾想过要不就这么过下去,可她还是做不到。
她睁眼闭眼都是同伴死在自己眼前的画面,那骇人的血窟窿更是无法释怀。
谢蘅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缓缓靠近她,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许久后,柳襄才又渐渐的平复下来,她从谢蘅怀中抽身,抬头看着他,认真道:“世子,我想明白了,我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谢蘅眼神微颤。
“哪怕不能恢复武功?”
“哪怕不能恢复武功。”
柳襄声音很平静,却也坚定:“战争永远是残酷的,天下一日不平,我便不可能苟且偷生,我一定会上战场,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是赚。”
战争之下无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炮炸进来,一个个鲜活的
生命就没了,有的还没有长大,有的才刚刚出生。
她做不到明知这些残酷,还躲在后方苟且偷生。
她长在军营,她的归途也该在战场上。
但不可否认,她很不舍,不舍眼前这个人。
她刚刚才知道,她求之不得的人原来也将她放在了心上,她很开心,特别开心,她很想与他厮守一生,安稳度日,但前提是,天下太平。
于她而言儿女情长永远在国家之后,尤其在乱世,国不宁,何谈私情。
柳襄的这些未尽之言谢蘅都看懂了。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从那天后,她没再问过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他也没有再否认过,因为答案他们早就很清楚了,如今于他们而言,他似乎已没有再隐藏心思的必要。
正如他曾经想和玉明淮说的话,他们之间说不准谁会先死,又何必再去浪费光阴。
若他不曾拒绝过她,那么他们至少会有一段短暂而美好的回忆,但他并不后悔,因为谁也料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每一个当下,都会有不同的决定。
“如果可以让你恢复武功,但八成会死,只有两成的几率活下来,你会如何选?”谢蘅轻轻抚着她的脸,温声问道。
柳襄非常贪恋他掌中的温度,自然而然的将脸贴在他的手心。
她轻轻眯起眼,道:“当然是选择两成啊,赌赢了,将来有可能活下来,赌输了,也就只是早点死而已。”
这个答案在谢蘅意料之中。
他原本是存过私心,想着若她接受了就让她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他便不告诉她,可直到昨日,他便明白,她永远无法接受。
若易地而处,他也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
谢蘅的手指渐渐落在她的唇上。
柳襄感受到,抬眸定定的望着他。
微风轻轻拂过,而他的唇比轻风还要温柔的慢慢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柳襄闭上眼,轻轻弯起唇角。
至少,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人,此生不亏。
他的唇落下后,便再无动作。
两片唇紧紧贴合着,化不开的情意渐渐弥漫在周围。
沐笙担心他们找过来,恰好见到这一幕,她却并没有躲,而是好奇的瞪大双眼,明目张胆的偷看了好一会儿,才悄悄的垫着脚尖离开。
过了许久,谢蘅才松开柳襄,他一手握住她的腰身,一手落在她的唇上,眼底是能让人沉溺不可自拔的温柔:“神医说,有个法子或许能让你恢复武功,但最多只有两成把握,若不成功,会死。”
柳襄眼底霎时变化万千。
从惊喜到激动,最后慢慢地归于平静。
她望着他,用肯定的语气道:“你怕我会死。”
“我怕。”
谢蘅承认道:“很怕。”
柳襄继续盯着他。
若在以前谁跟她说,谢蘅将来会待她这
般温柔,她定不会信。
这个人,他原本跟温柔不沾边的。
柳襄双手搂住谢蘅的腰,她感觉他快要溺死他怀里了。
“你怎么这么...”
勾人啊。
谢蘅:“什么?”
柳襄仰着头,掀唇一笑:“你怎么这么好啊。”
好到她的不舍又多了几分。
姑娘的眼底再次有了星光。
谢蘅的笑容也深了些:“我这么好,你就别死了,不然,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柳襄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的狂轰乱炸,只觉得脑壳都开始发晕了,一个劲点头:“嗯嗯嗯,我尽量不死。”
但是...
柳襄努力保持着清醒:“万一我没扛过去,不小心死了,你以后就忘了我,喜欢别的姑娘,我不会生气的,好不好?”
谢蘅眼眶一酸,一行泪快速落下,在柳襄惊慌的目光的中,他又低头吻住她,将她担忧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柳襄被他亲的晕头转向,好半天才回过神,推开他:“你哭什么?”
“如果我死了,你也忘了我,喜欢别的男子,我也不会生气,好不好?”谢蘅声音低沉道。
柳襄有些为难的皱眉。
他这么好,她怎么忘得了。
“你先答应我。”
谢蘅点头:“我答应你。”
柳襄便笑着道:“那我也答应你。”
二人相视一笑,紧紧拥着对方。
过了许久,柳襄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啊?”
谢蘅自然知她问的什么,道:“我出来时问过神医,三日后开始。”
“神医有一本内功心法,但需要废除以往所学功法,你内功尽失这一步倒是可以省了,练此功法等同于将全身筋脉一寸一寸的撵断重塑,中间任何一个环节没有撑住,便会死。”
“从明日起,你便要每日泡药浴。”
柳襄从他怀里仰着头看他:“所以在出门前你就知道我会这么选?”
“嗯。”
谢蘅低头道:“神医在前两日便已经备好药材了。”
不止他,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她会如何选。
柳襄看他的眼眶开始湿润。
谢蘅轻轻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我会在外面一直陪着你。”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舍不得你。”
柳襄闷声道:“万一我死了,你就是别人的夫君了。”
谢蘅点头:“对,你死了,我就是别人的了。”
“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出来。”
柳襄咬牙坚定点头:“嗯!”
她一定会拼尽全力走出来。
她舍不得他对别人这么好。
“要是以后我活蹦乱跳了,你会不会就不对我这么好了?”柳襄突然道。
谢蘅认真想了想,道:“也有可能。”
她活蹦乱跳了,他或
许也看不到了。()
柳襄紧紧皱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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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会儿,突然道:“我明日就开始泡药浴,我就见不到你了,那是不是说明你只有今日才这么好?”
谢蘅不防她理出这么个逻辑,顿了顿,点头:“或许是。”
柳襄往他身上蹭了蹭:“那...你再亲亲我。”
谢蘅:“...”
“再抱紧些。”
谢蘅默默地收紧了力道。
柳襄却还不满足,嘟囔着道:“要不今晚洞房算了,万一三天后我没撑住,也不亏。”
谢蘅:“...”
他收回手,转身就走了。
柳襄忙追上去:“你生气啦,我开玩笑的,你等等我,哎呀!”
谢蘅脚步一顿,转身冷冷的看着她。
柳襄跌坐在地上,委屈道:“走不动了。”
谢蘅沉默了许久后,才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堂堂一国女将军,耍无赖不嫌丢人?”
柳襄勾住他的脖颈,笑的眯起眼:“反正也没其他人看得到。”
“你还没亲亲呢,再亲亲我呗。”
“你走慢些呀,小心些别摔着了。”
“能不能别这么快回去啊,回去神医和沐笙在就不好意思亲了。”
谢蘅唇角一抽:“你也会不好意思?”
柳襄认真道:“我是说你。”
谢蘅:“...”
他走的更快了。
柳襄看着越来越近的院落,惋惜的叹了口气:“没武功一点都不好。”
“你等我恢复武功肯定把你按着亲个够。”
谢蘅不防她言辞这般露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了个跟头。
“看吧,我就说慢些吧。”
“闭嘴!”
谢蘅忍无可忍。
柳襄眼里的光更亮了。
好久没看到他生气了,更想亲了。
最后在柳襄的软磨硬泡下,二人又出去散了个腻腻歪歪的心,亲到心满意足才回来。
他们都在尽力让这场有可能的分别看起来不那么悲伤。
但夜深人静时,终究还是有人彻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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