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2345.com,更新快,无弹窗!
兰子自此留在吴尚宫的院子里照顾她,那吴晁晖像是真怕了兰子似的,再不诱迫对方加入她的什么摩门,似乎她怕倔强的兰子一生气会离她而去。
其实吴晁晖也太需要一个人来照护她了,要说丫鬟太监她啥都有,样样不缺,然而兰子很快就发现,她缺一个像自己这样的人。贴心的丫鬟不是没有,只是她们对主人一味恭顺,只会唯唯诺诺,事情反而就做不到点子上。
譬如有时候她很生气,只想找谁的不是,那些太监丫鬟一见阵势立刻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连头也不敢抬一下,甚至连主子脸上是痛楚还是愤怒都不知,而主人依然端着架子,不屑主动表示,于是就进入一种恶性循环。
得不到体贴的照护,主子愈发痛苦,得不到明晰的指示,下人愈发惶恐,变相耗着,直到主人实在熬不住泄气,颓然睡倒,或者干脆发作方才罢休。
兰子则不管,要说心中害怕一点没有,那是假话,可她似乎有一种特权,不仅是自认,也像是对方默许。只要觉得对方有一丁点不对,不经请示她就上前去。就像家里老夫人总犯头疼,只要她在身边总有一点舒解的手段。
现在对待吴尚宫也是这样,她已经注意到对方的眉毛不会说谎,大凡连续蹙起两下,便有发作的可能。不由分说,她就趋身过去,轻轻掐住对方的合谷或者内关——主要有助定痉的诸穴。若是再不舒缓,便干脆让其放倒平卧,又是保护齿舌,又是按摩四肢,反正不让她的发作造成更多的伤害。
“其实你完全可以放手不管……”又一次发作之后,吴晁晖喃喃说道。
“我跟我娘学过一点医术……”兰子波澜不惊地回望着她,也是喃喃而道。
“这不是理由……”吴晁晖的魂魄毕竟来自嘴里全是主意,心里全是生意的后世,深知后世之人信奉功利,她虽有点不齿,但也不能免俗,却总是对有悖功利原则的事情难免怀疑,非要抠到无懈可击的程度才敢稍稍置信。
“娘说医者仁心……”
“嘿嘿……”吴晁晖突然笑了,笑罢才说:“若是搁在我们后世那个时代,我肯定怀疑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骗子,如此不动声色,当得上少年老逼一赞……”
兰子也笑了,在她听来,此话赞虐参半,然而出自一个病重之口,也不想过分计较。
“说,你是不是想感动我?”兰子看似不屑的神情,好像把对方给激怒了。“感动得我放弃原则,感动得我缴械投降,自动放弃我一直坚持的要求?”
“我家的长工只要发作一次,我娘总要关照管家吴大叔让他歇上三天……”兰子听她说话声气大了不少,知道已经有所恢复,便放手顾自看自己的书去。
吴晁晖无奈,再过一步又回到诱迫的老路上了,她不敢冒险,早已觉得离不开这个小姑娘了。只是她的内心很是沮丧,在自己的躯壳里蕴藏着累加起来几近百年的见识与经验,怎就对付不了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也太失败了吧?
其实兰子也并不完全了解自己,她只知道做人做事该有原则。也记不得是不是老夫人的教育,反正知道,做人做事,绝对不能仅凭自己的一时好恶。
眼前这一位自称吴晁晖的女人,也实在是令人费解,根本无从判断是善是恶。她的行径直如一个传说中的巫婆,不时蛊惑,似乎想把别人引入她的彀中。
曾经听说世上确有一种女人,能耐可比古时巫婆,对男使媚,对女用惑,一旦得逞,很快就会成为她的傀儡,丧魂落魄,就像行尸走肉般听凭驱使。
兰子总是不信,只当怪力乱神付之一笑。可眼下的情景,却又让她不禁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因为阅历太少未免过于草率了一点,她会不会真遇上了巫婆?
同时兰子又看到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她暂且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病,只是对方现在妆容全乱,再也不是那天她在床上醒来第一个映入眼帘的那张俏脸。
本是那么的丰润妍丽,就跟那位沽酒卖肉的贵妃娘娘如同一人。现在却是恹然失色,不是青黑,就是灰白,两靥的潮红更是显得突兀,直如小丑脸上的故意乱搽,鲜亮得假不可耐。兰子记得医籍上说过,这很像回光返照之相。
“莫非你真是一个巫婆?”兰子这会儿倒愿意人家是个巫婆了,也许这种面相根本不是病态,而是巫婆用来惑人唬人的一种变态而已,识破了就成。
“这很重要吗?”吴晁晖的虚弱已经难以掩饰,说一会儿话,总要歇上片刻。
“你既然懂医,而且多多少少已经有点修为。我也相信你应该看出我已经病入膏肓,必将不久于人世,只你是不是甘心就让我把你的秘密带入坟墓?”
“我虽然年纪小,阅历不如你,但是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也不愿被人所强……”
兰子不禁审视了对方一眼,真所谓强卖不值钱,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急于推销?按照常理,对方已经抛出这么多的鱼饵,倒是该自己赶着上钩才是。
“你就肯定我不是想帮你?”
“帮我?!”
“难道解开那么多与你有关的谜团,不算帮你?”
“你是有代价的,我不敢也不能承受那种代价……”
“假如你日后发现这种代价很值得呢?”
“我真听不懂你的话……”只要扰人心神的话,兰子就赶紧归入惑术里面。心说我以不变应万变,随你天花乱坠,我只抱定了一个宗旨:不入摩门。
“因为这也是秘密的一部分……”
“嘿嘿……”兰子忍俊不住,笑着说:“我还能有什么秘密?该知道的我耳朵里都听出茧子了,我娘说过,盼儿说过,后来遇到赵瑾,从他的眼睛里我都能看出来。无非一个尴尬,我的生母是我的生父的亲侄女,我的生父是我的生母的亲叔叔,是也不是?注定我不能名正言顺地存世,是也不是?”
“不错,一点也不错,可你想知道这种尴尬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吗?”
“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是我的父母,我不想跟人说他们……”
“假如你的父母也是蒙在鼓里,充其量只是两个受害者呢?”
“受害者?”兰子这下终于有点忍不住了,盯着对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或者干脆说一系列的阴谋……”看来吴晁晖也有点忍不住了,似乎在下着决心,内凹的脸颊上,显出了一条条咬牙所致的横纹。
“阴谋?!”兰子自然不会相信,冷冷一笑反诘道。“总不会有人逼着他们要生下我吧?”
话一出口,脸自红了。也不知心虚在哪儿,总觉得像是犯了忌讳。
果不其然,吴晁晖不无狡黠地一笑说。“逼与不逼,并无分别,反正事情一开始,就有人施展手段,加以干预。否则你的父母明知故犯,岂不是连……”
“你说点我听得懂的,成不成?”兰子有点恼了,真想立刻起身走开。
“这也是秘密的一部分……”
“你?!又来了不是?”兰子真是拿她没办法,不禁轻声苦笑起来。
“好吧!你也该休息了,我也该回我的屋里去了……”兰子起身,径向对门走去。
吴昘晖本以为小姑娘要玩一个欲擒故纵,没料到她真回自己的房里去了。说好了留下来照顾她,所以特地让兰子住在对门的厢房里,以便随叫随应。
听到对面阖门的声音,吴晁晖的心也随之震了一下。其实她并不在乎跟那小姑娘玩小心眼,只怨老天爷再也不会给她太多的时间逍遥了,但怕自己每一次的醒转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在越来越频繁的发作之中会再也醒不来。
两年多前,她的右胁下面开始感觉隐隐疼痛,而且定位非常明确,就在一个地方疼。没有别的不适,胃口也可以,就是在那一个地方疼痛,开始只是一点一点的感觉,现在已是痛不可耐,天长日久,甚至都有一点麻木了。
到了去年,食欲开始减退,常常感到腹胀,就在疼痛的部位出现了一个鼓包,不红不烫,隆起明显,假若仰躺在床,直如胸脯上生出了第三只乳房。
若在后世,她恐怕早就去都市大医院求诊了,可在当朝,她只能寄希望于那些郎中。几乎千篇一律的疏解肝郁,活血化瘀,在她看来就跟心理自我安慰差不多。
到了今年新春,突然有了头疼,渐渐头疼欲裂,随后发生抽搐。当然在这个朝代,所有的郎中只会说她得了羊癫疯,却不知她已经是肝癌转移到了脑部。
如此明显的迹象,对于后世之人几同常识,虽无先进的医学设备以及手段予以验证,她也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尤其癫痫,应该是脑转移的明显表现。
她自知命不久矣,因为癫痫的发作越来越频繁。所以她急于找到一个接班人,或者干脆说是一个替身,将她——严格地说是将他未竟的心愿达成。
一个多月前,她的副手,摩门副主教甄融飞鸽传书,说是发现了一个有价值的人,最好请她亲自出山鉴别一下。开始她还有点不以为然,重病在身,自是密不宣示,所以不想轻易劳动,就怕稍微有点力不从心,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等到弄清原委,这才发现这个小姑娘很合自己的理想。无牵无挂,变数很少。她最担心少女的心志不坚,便刻意磨难一番。没想到人家不仅没被击垮,竟然扛了过来。到了最后,居然还想主动寻衅,逼她这个幕后主使现身。
尽管见识少点,但也不失为一个有主见的姑娘,也许是遗传了乃母的基因,天生一副桀骜不驯的性格。若想完成即将托付给她的使命,有此个性倒也得天独厚。
现在看来,兰子的价值完全超出了甄融的估计,不仅可被利用,而且还要调动她的主观能动性,让她扛起摩门的大纛,把自己未竟的事业全部付诸实现。
“翎子……”
“奴婢在!”
“去!让她过来,本宫有话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