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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骂人的俗语：这人真不是东西。赵瑾发现，他们这阵儿还真被人当成了东西。所谓的东西，便是可以用于买卖的物件。
一会儿功夫，他们已经被人卖了。卖家便是岛上那几个蛇舟上的操舵手，买家却是一船不知来自何处的矬人。他们坐船而来，仿佛早跟岛上的人约好似的。
之所以称他们为矬人，只缘小乐跟他们站在一起都算高个子了。
那日凌晨，海船上的船工船婆仗着他们会水，准备劫船而逃。结果不少人葬身鼍龙嘴下腹中，越是会水的，越是逃得远的越难幸免。牧女指挥鼍龙，最先攻击的便是那些已经逃入水里的船工船婆。反倒是这些不善水性从而不敢贸然下水的人都活了下来，只是也在当天被卖了。
快晌午的时候，从太阳的方向驶来一只大船。船上下来很多人，蓬头垢面，跣足裸身。
全是男子，面相丑陋，尤其是下半张脸，绝对龅牙。侧面看去，简直就是一条条大头鱼呲着一口虎牙。
身形粗壮，但都不高，稍加注意，原来整个腿肚子都往外边长，像被身子统统压弯似的。细细看去，原来是他们的腿实在太罗圈了，若是能够捋直，有的人倒能比小乐高出半个头来。
身上唯一遮掩之处，便是裆部的一块丁字布。倒是额头上都扎着一根布条，宛如头陀的冠带，不让长发到处飞扬。
岸上迎接他们的便是那几个先前在蛇舟上的舵手，站在海滩上，排成一队。跟对方通身仅有寸缕相比，那些身套心衣的舵手倒像是盛装了。
双方没见一个人说话，仿佛两群哑巴在交会。
矬人们从船上抬下来很多箩筐，一个挨一个排在舵手们面前。
矬人中有一个长得特别壮实的汉子，直如一只水缸在移动。跟众人唯一的区别，他的两只手腕上也扎有黑色布条。看样子他是这群矬人的首领，他没参与搬运，只是站在舵手前面默默检视。
他一会儿看看箩筐，一会儿又看看不远处的赵瑾他们，偶尔也看看那些舵手。
从赵瑾的位置，根本看不到箩筐里究竟装着什么。
一种不安的情绪却在人群中传播，大家都在做着各种猜测。幸存的人们今天早晨刚刚目睹了一场鼍龙吃人的屠杀，还都个个惊魂未定。不少人都想哭，只是因为极度恐惧而不敢轻易出声。
面对这样一群突如其来的矬人，自然更加惊恐。
忽然那一个矬人首领走了过来，像是在人堆里发现了他所感兴趣的东西。
走到半路，忽听他回头吆喝了两声。只见船上又下来一个矬人，浑身的皱皮，看样子已经有一把年纪。
有趣的是，当他们穿过鼍龙的警戒线，那些畜牲居然会自动给他让道。
来到这堆人周围，他边走边看，转了一圈。当经过肖正则的旁边，他突然伸手把琪儿扒拉出来。
不由分说，连扯带拽。只见他涎着脸打量琪儿，一副说不出稀罕的样子。
琪儿吓坏了，哭又不敢哭。肖正则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干什么，敢怒不敢言。好在那人最后只是摸了一下琪儿的头，随即走开了。
最后赵瑾觉得那人的目光直对自己，心里更是忐忑。
小乐一直紧挨赵瑾，大半个身子都嵌在他的腋下，看上去倒像让他倚在自己的身上似的。一看到赵瑾紧张，小乐便主动挡在他的面前。赵瑾纵然紧张，可也不愿小乐犯险，于是他又想把自己的身子遮到她的前面。
一时之间，两人都是一副争先恐后的样子。
那人索性不过来了，停在那儿，一边饶有兴趣地欣赏，一边不住桀桀怪笑。
赵瑾和小乐这才有所意识，不再争了，依旧相拥而立。
忽见那人点了点头，便拉着那个老矬人抽身回去。
这时那些矬人已经不在搬运了，也在海滩上站成一排，像是等待阅操似的。
只见那人回到他们面前，把手一挥。又有些矬人跑回船上，再搬下来一些更大的箩筐。
其中有一只棺材大小的箩筐半途上还翻了，竟从里面滚出一条巨大的鼍龙。那条鼍龙的嘴巴被绳捆着，光挣扎着打滚却发不出威来。
只见那矬人首领从老人手里接过一把匕首大小的弯刀，割断了鼍龙嘴上的绳子。没想到那鼍龙竟像见他害怕似的，突然一蹿，一直窜进这边的鼍龙堆里才不动。
那矬人首领似乎意犹未尽，只见他过去一只接一只把那些箩筐都踹翻在地。原来那些箩筐里面不是长蛇便是鼍龙，顿时爬得满地都是。
这边的人群开始了骚动，直觉得厄运马上到头。
就在这时，牧女们重新吹响了竹笛。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划过万里晴空，那些胡乱挣扎的鼍蛇立刻像驯服了似的开始归位。
鼍龙依旧聚到了赵瑾他们这几十号人周围，长蛇则都乖乖地爬进了树丛草堆。也只一会儿功夫，乱纷纷的沙滩上重新归于安静。若非看到鼍龙的数量增加了不少，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等到尘埃落定，那个矬人首领一挥手，那些矬人便过来了。
“听话大大的好，反抗大大的不要……”
那个老矬人这时候开了腔，原来他也会说中土话，只是听着略微有点别扭。
看着背后虎视眈眈的鼍龙，哪里还会有人再敢反抗。夏洪黄暹他们反倒希望尽快远离那些畜生，舢板一到，都是争先恐后上去。
折腾了半个时辰，他们被重新押回到了船上。还是他们原来的三只大船，只是每只船都由矬人接管了。原来这些矬人本身都是船工水手，一到船上就驾轻就熟地忙开了。
“该不是要放咱们了？”有人还抱着侥幸心理，但周围人回应的都是冷笑。
船开了，看方向是向大海深处驶去。
赵瑾不懂航海，但是看着太阳尚能辨别方向。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驶去，便会离中土越来越远。
赵瑾隐约觉得他们这些人是被卖了，而交易的代价便是那一筐筐长蛇和鼍龙。小乐在云梦泽见过这样的交易，那是水上的疍民。疍民属于不尽开化的一类，比一般人家的奴仆还不如。不过他们所用的只是一筐一筐鱼虾，到岸上去换回他们所需要的柴米油盐。
连同矬人自己开来的那只，一共是四只船。看来这些矬人不仅买了人，也把他们被劫的船一同买走了。
他们这些人货都被集中押在前甲板上，每只船都分一点。不准站立，席地而坐。
肖正德无意之中已经把小乐当成了主心骨，所以这次也就想法跟他们挤在一起。
他们上的船正是矬人们自己开来的那艘，跟原来三艘之中最大的那艘差不多大。这船也有船楼，舱房也是不少。
船开之后，肖正德一直把眼睃着小乐，自然期望她能拿个主意。
小乐却只当没看见，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赵瑾的身上。
赵瑾早就注意到了，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可他也想过，一大早船工船婆冲动行事，已经死伤殆尽。即使此间能够组织起来劫船，可在这茫茫大海之上又有谁会操船？到头来，还不得乖乖地把舵把子交还给这些矬人？换句话说，当初那些人没听小乐的话，现在已经没了反抗的本钱了。
在海上，绝对少不了船工船婆。赵瑾注意到了，他们原本带出来的四个老大也就关老大和老张活了下来。他们的手下人得以幸存的，恐怕连一只船也开不起来。不少人身上都带了伤，也并不集中在他们这一条船上。
他本想过去把这些告诉肖正德，可看守的矬人却是根本不准他们交头接耳。
过了晌午，日头还热，甲板上一无遮拦，不少人都扛不住了。
肖正德对着躲在舱门口避阳的矬人指了指干裂的嘴唇，那人笑了。随后他从旁边的桶里舀了一瓢水，肖正德正准备去接，却被他劈头盖脸浇了一脑袋。
接着又是几勺，那货竟把这一堆人当成田里的菜苗浇了一遍。虽然大家都是一脸愤恨，但也没人出声反抗。
没辙，大伙儿只能把头上身上的水抹下来送进嘴里，聊以解渴。反应迟点的人，最后只能从甲板上还没来得及干涸的水渍中刮点濡湿口唇。还有人心存不甘，还想要点，却再也没人搭理了。
赵瑾已然经历过海难，知道靠岸前淡水弥足珍贵，觉得这个矬人已算慈悲的了。心说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有那么多的体会。
直到太阳平西，大家才觉得好过一点。海上的天气就是如此，阳光一弱，马上就会变得凉爽起来。
“来！小姑娘，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矬人首领已经出现在舱门口。那个老年矬人就在他的旁边，指着琪儿叫道。
“对，就你，大王要你陪他玩玩……”
琪儿自是害怕，一个劲儿往肖正则的身后躲。
几个矬人已经闻讯过来，看样子就要动手抓人。
肖正则很是无助，他想护住女儿，可本身也是害怕极了。整个身子筛糠似地发抖，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大……大……大哥……”
肖正德自是紧张，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求救似地直觑小乐。
“嗨！老头！”忽听小乐起身叫道，通身上下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似乎还带有几分挑逗。
“你跟你大王说说，我来替她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