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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生,这定是天下最可称道的功劳,让她死,那将是天下最难饶恕的罪恶。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细细想来,也就只有那个女人可以跟她媲美。
“你听说过当朝先皇后德后吗?”
“德后?有人说到过……”
“他们没告诉你,你跟她长得很像吗?”
“有人这么说过……”
“宫里有她的画像,是张僧繇的手笔,可惜我也只见过画像……”肖统不无遗憾,笑着说:“传说当年张僧鹞画了很多德后的写真,父皇总是不满意,差一点就将他发配充军。现在看到你了,我终于明白父皇为什么总不能满意了。若不是已经听说了你的过去,我兴许还会怀疑张僧繇是照着你……”
“是吗?”
兰子多少有一点窘迫,当初那个冤家好像也曾为她的样貌惊艳过,可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直接赞赏。都说先皇后郗徽是举世第一美人,当今皇上就因为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美的才不再立皇后。一时间,她甚至怀疑面前的这位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了,不管怎么说,也许太子总该比平头百姓胆大一点。
可惜他跟肖综一样,都是自己的长辈。不过如此被人赞美,倒也是挺受用。
“殿下谬赞,贱妾岂敢跟德后相提并论……”
“那当然,如果你什么也不是,那自大逆不道,可如果你真是姚姐的爱女,那么德后就该是你的亲外婆了,我的父皇就是你的亲外公了,你说是也不是?”
不提当今皇上则已,一提兰子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受托,当即敛了敛神色说:“对不起,陛下,贱妾请您,是想有话要说,而且需要跟您个别交谈……”
这在肖统看来,似是对方嗔责自己的夸赞未免失于轻薄,当即也正了正神色:“是吗?正想问你如此把我请来,你究竟想干什么?该不是有关你的身世?”
肖统这才发现偌大一个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刚才四周侍立的宫娥太监也不知什么时候都走了,而在身后多了两把藤椅和一个放着果盘茶壶的小几。
“殿下!请坐!”
原来按照云心的设计,就是想把太子单独找来,然后让兰子当面告以事情的真相,从而取得他的完全谅解,并且应该许诺,帮他肖氏早日夺回皇位。
虽然现在建康皇宫大位上坐着的人仍叫肖衍,然而因为后世魂魄的寄附,操控一切,实际上他的本尊已经沦落为一具行尸走肉,等于已被旁姓篡位。
更为气人的是,真正掌控这个天下的还是一个附身阉奴的后世耄耋之人,而他的父皇充其量只能是一个傀儡,整个南国大嘉不啻是一个老年情痴的陪葬。
按照云心的想法,不管太子肖统愿不愿意合作,不到最后时分他都不能暴露身份。所谓的最后时分,便是彻底收服肖衍们,全部六个扳指聚齐之时。
所以这会儿他躲在这个大院的一间偏厢里,正在凝神监听。
“……该从什么时候讲起?”兰子想,尽管在这之前,云心已经把事情重新讲了一遍,并把个中要旨都强调了一边,可临到头来,她还是不知从何讲起。
“这不仅是在帮我,也是在帮你!”那个魂魄意识到兰子的心态有点不很正常,虽然她已答应加入,可是在潜意识里还认为有关后世来客的故事近似一个谎言。之所以不知该从何说起,实际上就是一种不愿说谎的本能在作祟。“我们告诉你的一切绝对不是谎言,只是因为有些东西在你们这个时代还不为人们所认识而已,未知的东西不等于不存在,更不能一概视作怪力乱神……”
“那为什么不让云心大师亲自来谈?”兰子知道自己的想法瞒不过这个魂魄,也就干脆直截了当地。“……再说鹦鹉学舌,我还怕学不好坏了你们的事……”
“再告诉你一遍,不是你,不是我,是我们,你就忍心弃你的养母为滥履?”
“你?!”
“好自为之……”
真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有云心在侧,这个魂魄尽管不愿兰子再撂挑子,但也不是十分担心。当然,那也不过是万不得已的打算。毕竟自己找的替身自己有把握。
再说他要是当初就准备把自己的命运未来完全托付给那个寄附在大和尚体内的茅泳之魂,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劲了。那番到建康劫人,他是利用宿主最后的一点体能在赌博,倘若宿主不幸半道而逝,那后果现在想来也是后怕。
如果兰子真的不愿合作,那么此时他夏峦瀑还可以念动密码,让收罗着自己魂魄的这个扳指自动从兰子的手上脱落,云心见了,自然会替他收好,这个他们之间早有约定。毕竟他们将要与他们昔日同事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别说宿主的肉身有可能被殃及,只怕这扳指稍有不慎也有毁坏的一天。所以未雨绸缪,所有的可能都要纳入计划,包括如何保护扳指以及它的主人。
好在他早就拿捏到了自己新替身的软肋,那正是兰子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好吧!”这确实是兰子无法愈合的痛点,总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无法偿还老夫人对自己的恩情了。“那试试,真的,我只是想替我娘报仇……”
兰子替肖统倒上茶,也不特别打招呼,直如自言自语,顾自慢慢地说开了。
从二十年前后世来客不请自到,一直说到他们为了寻找自己失散的同伴,全伙参与阴谋,不惜窃国篡位,鸠占鹊巢至今,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一己之私。
通篇诡计,无数恶行,直把一个当朝太子听得三魂六魄都快出窍了。
这期间,有一点也实在令兰子诧异。他竟不插一句话,只是大瞪着眼睛望着自己。
一时之间,她都怀疑对面端坐着的会不会是一个假太子。都说当朝太子博古通今,文才无双,聪明绝顶,听到连她这个转述之人都觉得难免不能自圆其说的事情,居然只是口瞪目呆,不说批驳辨证,竟然连半点质疑的神情也不见。
莫非是个彻头彻尾的的好色之徒,全为自己的美貌所迷,而自己的话却一句也没听进去?都快大半个时辰了,再怎么专心,也不至于连眼也不眨一眨吧?
“完了?”等到兰子收声,已经喝了两盏茶之后,肖统才如梦方醒似的突然发问。
“是啊,完了……”像是受到简慢似的,兰子听着自己的口气也有点惫懒。
“谁告诉你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哦!说到底就是一只神奇的佩韘?”按照事先的约定,有关云心的一切,兰子先略过不提,所以在肖统听来,这绝对就是一只佩韘所引发的血腥传奇。
“它装着后世来客的一个魂魄……”兰子下意识地抬了抬右手,看看那只扳指。
“能让我亲身感受一下吗?”肖统伸出一只手,很优雅地摊着。
“这……”不仅兰子委决不下,就连那个魂魄也在犹豫,这一出确实没在预料之中。
“若有为难,也就不必勉强……”肖统笑了,这时他显得比兰子更为矜持温雅。
“我确实没法把它取下来……”这是实话,在魂魄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她只能这么说。
“没关系,我只不过是想试试它有没有你所说的那么神奇……”
“这你可以演示给他看……”在肖统对于整个事情没置可否之前,魂魄也不敢掉以轻心。兰子自是不能越俎代庖,只能把魂魄的话原封不动学说了一遍。
“那就算了,多谢兰子姑娘,至少我还记得我是如何来此的,这已经足以证明……”
只见肖统微微一笑,兰子觉得那笑中似有巴结的意味,莫非他还怕他的婉拒反倒害得自己失落?其实兰子倒是自觉惭愧,那种请人之法,毕竟过于生硬。
“还请殿下鉴谅……”
“不过,我也不必忌讳了,这样的故事你自己信吗?”
“我?!”兰子只觉得自己的心房兀地一颤,真想直陈,可又觉得哪儿有一点不对。
“对!你不是说对方只能给你建言,听不听,信不信,全在于你,而不在于他。他能顾而不问,你也可以问而不顾。现在,我只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感受……”
“我?!”兰子迟疑着,口吻中多少有点纠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每有建言,颇是道理,绝非《灵枢》之癫狂篇所谓目妄见,耳妄闻之疾……”
“看来你是攻过医籍,真能确定你非狂证侵身?”
“若是狂证侵身,病患不仅无以自知,尚且还会断然否认……”兰子苦笑了笑,果决地摇了摇头:“可这贱妾全然明白,所有一切征象,都跟这枚佩韘有关,戴上则有,取下则无,虽无影无形,无视无臭,却是清晰可闻……”
“也就一枚神奇的佩韘而已……”肖统不无同情地望着她,谓然一声长叹。
“不,还有……。对不起,殿下,目前我只能告诉这么多……”说着兰子又怕肖统不相信似的,随后补了一句。“请相信我,不是怪力乱神,更不是什么狂证……”
“我愿意相信你,兰子姑娘,但是我不会相信那种传奇,更不会跟你手上的那位合作。假如你的所说都是不谬,假如那佩韘上也确实寄居着个后世之魂。哪怕是他有本事,面对面站到本人面前,我也不信,更不可能与其合作……”
说罢,他霍地站了起来。“你现在可以选择,首先,放我回去……”
他向前一步,走到了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咱们的话单独说到这里就算结束,有些事情,你没说过,我也没听过。而我回去则会告诉我的手下,掳走你的那个江洋大盗——对不起,我可没任何鄙薄人的意思,已经抱病而去,也算不幸之甚。所以当了解了我们的来意之后,不再想与朝廷为敌……”
兰子看着他旁若无人的样子,惊诧之余未免有些讶异,心说到底是天生英主,一腔豪气,还是年少无知,轻妄壮胆,难道对眼前的危险已经置若罔闻?殊不知躲在后面的大和尚云心另有关照,只要不肯合作,就不会轻易放你。
“若是同意,你们母子相见的事我会亲自安排……”肖统自是不知兰子所想,只顾由着自己心思慷慨激昂:“当然,也许这是一厢情愿。不过不妨告诉你手上的那位,不管他的传奇编得如何无懈可击,本人绝对不会跟他合作……”
他停了一下,见兰子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不禁笑笑,又道:“我不妨直说,南国大嘉一朝可以再立太子,但是不能没有父皇,一代盛世,已在展现,你能听而不闻,我能视而不见,可是天下众口足以铄金,岂是你我所能无视?”
他突然跑过来,端起凉茶一饮而尽:“即便父皇出家还赎,你能说他挥霍国帑,浪费民脂民膏,滥填空口虚舌,无视灾黎歉庶。殊不知治大国如烹小鲜,民之腹自须充填,民之体也当遮蔽,然而民之心焉能放任?民之信当寄何处?殊不知礼佛则为崇善,惟扬善方能振世风,世风不古,何来盛世?何来一方百姓安居乐业?父皇乃近百载来少见之英主,焉是草芥所能妄测?”
兰子本来就对魂魄带来的故事似信非信,加之理国治世的道理本不太懂,更没听人这般义正辞严,慷慨陈词,自然耳目一新,频频点头,称是不已。
尤其崇佛一事,也曾听先前那位冤家说过,有道当今皇上本有治佛之心,只缘朝野党同伐异,竟至困境。若非赵瑾无意之中解套,只怕天子仍有苦难言。
“兰子,你的使命是策反太子,而不是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惑……”兰子手上的那位密切注意着情状,当发现他的半宿主全身心开始共鸣,禁不住叫起来。
“对不起,我自有判断,之所以答应你们接触太子,我只是想做个明白人而已……”兰子顾自在内心梳理着太子的话,只觉得振聋发聩,不再那么懵懂。
“殿下,请恕贱妾懵懂无知,不识天下至理,多有冒犯!”说着,她也豪气迸发,霍然起身,走到肖统面前先是一福,随又唱了一喏:“现在请准奴婢亲送殿下……”
这又福又喏,自是一副女中君子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