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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虽然平常不讲究茹素,但大丧期间也只供应豆腐羹饭。要说夏峦羁留斯世已近二十载了,可直接参加葬礼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说要在后世,吃荤尝腥,哪有什么讲究?更有甚者,都敢在葬礼上大跳肚皮舞了。怪不得后世要兴火葬而不是土葬,否则这玩淫词艳舞,那后殿棺材里还不诈尸?
草草扒了两口饭,姐妹俩又把灵堂交给甘琳守着,便起身说是到外面转转。
这会已是黄昏,整个灵山都已笼罩在一层薄霾之中,峻拔的形貌依稀辨得。不过,吴昜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山形地貌早就了熟于心。就算夏峦,早先跟着吴晁晖时,也大致了解个三三七,这么多年变化不大,也就无所陌生。
姐妹俩嫌脱换孝服麻烦,吴旻晖拿出了自己的两件缎面斗篷,一人罩了一件。一件红色,一件黑色,吴旻晖怕妹妹心中嫌之老气,便把红色的让予。
吴旻晖当仁不让,遂以主人自居。她见吴昜晖停步在拄天顶旁,眺望远处,便也不急于前行,一边等她,一边随意瞭望。她的注意力更集中于山门下广袤的田野。夜色渐渐重了,已经看得见灯光闪烁,好像还有不少篝火。
篝火形大,映得出身影闪动,细细数去,似乎已经没入天地之际。
另外还有一些游动的火星,在往山上来,应该是附近的居民还在向这里逃难。首峰这块,也许是要地的关系,不算太喧闹,然次峰以及三峰那儿就闪亮得多了,不少地方都已连成一片,凝神细听,还能听得见一片随风飘散的嘈杂。
这不仅让吴旻晖担心,也让米露有点担心。吴渊岳不管有没有自己的操控,都一直比较注意照拂地方,泽被乡里,如此招留难民,只不过是在延续他的风格。只是这么多难民涌上山来,别说吃饭睡觉,只怕连吃水都很快会成问题。
只不知山下的僧尼约期是多少,换一句话说,他们还要挤占这一带多久?当然,看这架势,单凭灵山的一己之力,哪怕加上妹妹的摩门,也不一定驱赶得了。莫非是该让龙山县衙上个折子了?此地的平安只能寄望朝廷了?
米露一算,那济通和尚来闹也有两仨月了,难道建康真的还是一无所知?不会吧?汪溥的罗网不是遍布天下?那么是不是也该派人来了?抑或建康早就关注到了,说不定扈莱-汪溥的密探就藏在旷野上的那些星火之中。
米露觉得应该提醒一下吴旻晖,不料她陡地一个哆嗦。米露没想到人家竟有点疑惧。那她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又在怀疑什么?莫非自己提醒得不是时候?
吴旻晖已经感到了压力,这一点也不假,总不会是这点压力已经压垮了她?毕竟她现在的生死,关乎自己的存亡,米露在她半宿主的断思片念中竭力搜寻,希望找到让人疑惧的真是原因。最后她竟发现吴旻晖居然是在怕兰子——她曾救下的那个婴儿,现在的小郡主,一时之间真让人无法理解。
吴旻晖似乎不想让自己想得太多,好像是在隐藏着什么,米露想竭力追寻,只可惜她的半宿主似乎对她的本尊也是讳莫如深,竟然连一点念头也不让冒出来。
米露也是无奈,人家不肯想,她也无从感知,到了后来,吴旻晖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一个劲儿地在祈祷,盼望山下的人尽快退去,甚至她都有了放弃灵山的打算,实在不敌,那就干脆放弃,免得到时候不可收拾。
记得当初从后世出发,教练说这扳指神奇到足以扫描所戴之人——也就是半宿主的全部思想,看来还是有所夸大,那种倏忽而逝的就不一定能捕捉得到。
不过,米露可不想就这么放弃,只可惜事不凑巧,吴昜晖过来,把乃姐的思路转开了。
“你松了口,看来这一夜都不会消停了……”吴昜晖转了半圈,回到她的身边。
“但愿爹爹能在冥冥之中庇佑我们……”吴旻晖正为那种难以名状的疑惧所滋扰,猛听到乃妹发声,注意力想不转移也不成了,如释重负,长叹了一声。
吴昜晖当然不会清楚乃姐的思想活动,闻听此言,只觉得人家压力不小,便暗地笑了,只以为她已经少点底气,看来十来年尚宫经历并没让人多长见识。
不过她自己倒有些不以为然,想到当年城破国亡,荣辱一瞬,何等惨烈?何等颠覆?那么大的坎子都趟过来了,眼前这一点还能算什么?僧尼再多,江湖人众,也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连她的摩门也比不上,何惧之有?听蝲蝲蛄叫,难道就不种地了?若是这坎也过不去,那复辟大业还有什么指望?
内中的夏峦,也在赞叹吴昜晖的气魄,他也清楚自己的半宿主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他最担心的还是扈莱-汪溥,如果茅泳的揭发不错,那只能说明扈莱天生就是一个大阴谋家,再加上他的宿主——那种老太监也无常理可喻。
不过,自己的半宿主既然能够装疯卖傻二十年,连自己这种后世精英也骗过了,未尝不是老天的安排,说不定还真是扈莱-汪溥的对手,自己该有这个信心。
“这小妹一点也不担心……”夏峦的情绪感染到了吴昜晖,她还能不兴奋?“只是不是该下去看看?孙子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用老等人探报?”
吴旻晖听她的口气不免觉得有些轻佻,心底里一百个不服顿时涌上来一大半,立刻一口豪气喷薄而出:“那你说吧,咱们先去哪儿?愚姐陪着妹妹就是……”
“哪好,先去看看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
灵山的地势要说也不错,三山环抱,犹如一颗没剥开的巨型百合,三座山峰像三个百合头,高低错落。而簇拥绵延的山体,就像个大屁股百合滚在湖边。
三面临湖,而且每面都是断崖,几乎不用防守。一面连着陆地,吴渊岳占山后,苦心经营,除了建了一个山门,留下一条山路,其余的也都削成陡坡断崖,并且在上面种满了竹子和荆芥,这两类年数一长,便会自动纠结成篱。
换句话说,除非纵火烧山,把山脚下的竹林和荆棘统统烧光,否则只有从山门可以上山。当然,她们姐妹俩应能除外,拥有佩韘的人,其潜力不可估量。
吴昜晖本不想惊动太多的人,兼之一看姐姐豪情万丈,自然也有比攀之心。两人挥退了随从,便从无路的地方纵跃而下。最后,直接从断崖上飞身而下。
当然,那也得挑个没人的地方,免得惊世骇俗,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在山下没人在监视,她俩摸到了街上才看见了人。也许山下的人也是有所顾忌,也许是人家本来有关照,反正街上人满为患,近山脚下却连个鬼影也不见。
吴昜晖信步往码头走去,越往前走,人流越是拥挤。摩肩接踵,连磕磕碰碰都有了,真不知哪儿来这么多人?看情势,上岸的多,都往街上涌的多。
有几次,她都被挤得快与乃姐分开了,不得不停下脚步来找一下。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被人撞了几次,吴旻晖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声。
吴昜晖挤到她的身边,双手攥紧了斗篷的边际:“天这么黑了,还会有人过来?”
于是两人就逆着人流往码头上去,挤过了码头口上的牌楼,总算稍微松了一点。
大概是天黑的关系,渡船倒是不多了,只是码头上又有了另外一番景象,花船画舫正在聚拢来,船头上都吊着灯笼,亮光幽幽,已经在开始招徕客人了。
一会儿工夫,又有一些人流开始倒回,他们不同适才登岸的那些,脚下悠闲,双目乱睃,明显是来寻花问柳。米露看了一会,禁不住轻轻咦了一声。
原来她看到了几个和尚,竟然也簇拥着上了一艘花船,压根儿不见一点顾忌。心说后世的和尚开宝马,上歌厅,怎么着前世的和尚也这么不守规矩?
吴旻晖听得米露暗暗讶异,反倒觉得她未免可笑,暗道:“要不岂不是白担了个淫字?”
淫僧妖道,这话不错,可那些和尚大大咧咧上花船,怎么连个避讳也没有?而听吴旻晖的口气,反倒是司空见惯了似的。莫非自己这几年一直猫在灵山顶上,连吴旻晖这点见识也没有?米露本想再问问,忽听吴昜晖那又呀了一声。
吴旻晖扭头一看,只见几个人已经围了上来,看情势,是妹妹跟人撞了下。再一看,对方又是几个光头,有人正低头察看,一俯一仰,戒疤都有点泛亮。
“让佛爷看看,撞伤了没有?”
又听啪地一声,只见吴昜晖把一只摸向自己腿部的手打开了:“放规矩点!”
那几个和尚立刻哄地一声笑了,只见那个挨打的和尚涎着脸,抚着被打的手背,嘻皮笑脸地说:“这位娘子,也就甭跟佛爷装了,站这儿,不就想找人?”
吴旻晖一听对方成心轻薄,且不说自己还是此地的主人,就凭着长幼有序,理当护犊,自要上前,却叫吴昜晖一把拦住了,只听她轻笑着反问人家:
“佛爷看奴家像招人的吗?”
“阿弥陀佛,嘿嘿哈哈,请恕佛爷眼拙,哪有良家女子这会儿还站在花船码头上的?”
“就不兴奴家也是刚到,在这等后续的兄弟姐妹?”
“哦?!”那和尚抬头朝夜色溟濛的湖面遥望一下,又讪笑了几声。
“这夜色重了,还能有船过来?”他忽然又觉得是被人骗了,便把手去抓吴昜晖。“哈哈,佛爷算是着了娘子的道了,说实话吧,是不是在等你的相好?”
这时,已有些人闻声围了过来。吴旻晖虽觉得都是陌生面孔,但吴昜晖却看到了甄汇。甄汇也正用眼色向她请示,吴昜晖微微摇了摇头,不让他们暴露。
那和尚见吴昜晖把眼乱睃,还不停地挤眉弄眼,就更想她不会良家出身,口气上愈发轻薄了:“喂喂,我说这位娘子,莫非佛爷就比不上你的相好?”
说着,又把手来抓吴昜晖,吴昜晖又闪开了,不料那和尚已经改了主意,假装扑空,一头竟向吴旻晖撞来。“哦哟哟,这娘子真像泥鳅,快跌杀佛爷了……”
吴旻晖岂容他再轻薄,假装一推,已经使上真力,迎着对方的锁骨就去。但听轻微一响,连打穴带破骱,已让他僵在那里了,只会抓着脱骱的臂膀惨叫。
那些和尚本不是善茬,一见同伴着道,立刻散开了队形,围向吴旻晖。
吴昜晖一见,连忙盈盈一笑,回到那和尚身边,一抓一扭,重新上好他的大骱。
“哎呀,大姐,你撞疼了没有?”吴昜晖又转回乃姐身旁,假装关切地问。“你刚才都把人家撞脱骱了,要不是小妹常给小狗接骱子,也算是额骨头了……”
那和尚也不是省油的灯,吃了暗亏,但嘴上却不肯就此罢休。“敢问两位何门何派?”
“门派?!”
吴昜晖还想糊弄,吴旻晖却忍不住了,只见她往两边一拂头蓬,朗声叫道。
“行不改姓,坐不改名,玄坛吴旻晖在此……”
本来已经围了不少人,这一听自然炸锅了。
“哇!竟是灵山新掌门现身了……”
“是她,真是她,灵山新掌门……”
吴旻晖一听周遭的轰然之声有如涟漪,越传越远,顿时一个悔呀,意气用事,这等招惹,怕跟一叶小舟坠入大海的漩涡中没两样,这阵势如何收拾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