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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小姐不必挂怀,只是小可实在好奇,你何以孤身一人在修罗岛出现?”这是赵瑾心中最大的疑问,到这时候他还不敢相信他们在此相遇这是真的。
“修罗岛?”兰子一怔,一脸惊疑。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赵瑾更是错愕,兰子竟然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公子……”
“莫非也是你的座船出事了?”
“我的座船?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到得这儿……”
兰子摇摇头,赵瑾没想到她也是一脸糊涂。他也相信,兰子没必要对自己说谎。
“你见过云心吗?”赵瑾想了想,决定换个角度。
“云心?”
“对了,还有你的贴身丫鬟芳儿……”
“芳儿真的还活着?”兰子不禁反问一句,惊疑之间不免多了几分喜悦。
“当然活着,是云心救了她……”
“我就想芳儿不会有事……”兰子长舒了一口气,合掌向前,直如祈祷一般。
“芳儿带着云心准备去平江救你……”
“救我?”
“如果他们已经找到你们家的船,还应该有你家老夫人,还有老更夫他们……”
“我可谁也没见着……”
“你不是陷在平江官邸吗?”
“是啊……”
两人对了半天,终于把事情的经过弄出了一张相对完整的拼图。
兰子知道他们早就忙于营救自己,自是一番感动。
只是兰子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地,回忆来回忆去,最后只想起了建康的客栈,后面就再也不知道了,等到重新记事,已是躺在修罗岛的鼍龙洞里了。
小乐告诉她,那种怪兽名叫鼍龙,跟内陆的穿山甲有点不一样。
实际上兰子抵达建康,赵瑾他们已困在荒滩上有几天了。建康幕府山三台洞的故事,他们自然都不可能知道。
兰子何以孑然一身出现在此,对他们来说同样也是一个谜。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摆弄着他们,大家心中各自忿忿不平,也只无可奈何。
“你们要去北国大昭?”这北国大昭对兰子来说,也只是一个遥远的名称,对它的了解还不如龙山县城。
“那我也跟着去北国吧,到了那儿,再可以往回走,我至少要找到老夫人……”
小乐一听,心情未免有点复杂,觉得兰子还在误会三个人的关系。一个女子一生寄望,只要能够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即可。兰子王顾左右而言他,自是初心不死然而顾虑不小。她本来就跟赵瑾彼此留情,再说主位也给她留着。
本想她这次见到赵瑾,总不该再离开了吧?正如自己一样,今后不管是生是死总是跟定了赵瑾。
况且自己已有主意,倘若实在没有合适的人执柯作伐,自己不妨越俎代庖一回。小妾助夫娶妻,说不定还能在青史上留段佳话。莫非人家还在怀疑自己的诚意?那只能让时间来见证了。
小乐又想,也许接触时间太短,彼此加深了解之后,自易开诚布公。
别说兰子,就是赵瑾也不可能猜到小乐的心思。他听到兰子先随之北上,再独自南下的打算,不免替她的命运担心起来。
芳儿当初逃出来,已经完全说清楚了兰子的困境。赵瑾觉得兰子似乎对自己处境的危险认识不够,云心那天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一个排不进宗室序列的人,纵有皇族血统,也是祸不是福。
又觉得这会儿三个人的关系十分微妙,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兰子说才最好。
其实兰子心里也纠结,倘若芳儿在这儿,必定建议她跟定赵瑾,不再折腾。一个女子,得婿如此,夫复何求?自己所谓的皇族血统,不提也罢。再看小乐也是一个知理明事之人,应该不难相处。然而一切就此作罢,焉能甘心?
三个人各怀心思,聊起来也就没有原来那么顺畅了。
小乐一看气氛不对,忙问早饭好了没有。丫鬟回说已经晾着,小乐特意关照过,赵瑾吃饭怕烫。
“先拿上来吧!”
正等着丫鬟们去楼下端早饭,忽听外面一阵喧哗。
赵瑾起身一看,也是愣了:“莫非是来抓你的?”
兰子也是第一回见到这种场面,自是一脸错愕:“我到现在除了见过瑾儿……哦,一只猴子,从没见过一个人……”
三个人同时跑到甲板上,一致朝斜后方望去。
“岛上除了鼍龙,就是毒蛇最多……”
这时候,修罗岛早在身后,几乎成了一个随波逐浪的小黑点。
却见那个方向的海面上,快速划来几艘小艇。细细一数,该是六艘。看样子,正是追击他们而来。先是两艘一掠而过,再是两艘掠过,最后两艘则向他们的船靠来。
显然两艘快艇对付他们一艘大船,安排得有条不紊。
那艇很是细长,竟像每年端午江中所赛的龙舟。只是内河龙舟以龙头做船首,而这些舟子的前部昂起的分明是一只只蛇头。
更为惊奇的是,桨手竟是清一色的衣冠沐猴。不到尽处,还真分辨不出。兰子自然认得,无一不是瑾儿的同类。每艘艇一排两个,足有二三十只猴子。
乍一看去,只觉得它们的动作未免古怪,稍细一看,不少人都忍俊不住了。
每艘艇上只有两个是人,擂鼓手和操舵手。船首的擂鼓手是个女子,船尾的操舵手是个男子。他们身上的衣裳,反倒比猴子还少,每人通身只是一件连裆心衣。再看长相也特怪异,肤色黝黑,五官鼓凸,绝对不是中土人士。
猴子全听擂鼓手的号令,动作煞是整齐划一。
蛇舟靠近大船,鼓声立刻变了。
赵瑾一听,颇为熟悉,再一分辨,竟是近世流传的兰陵阵乐。心说兰陵阵乐闻世也就百八十年,看来修罗岛的主人倒也熟谙中土风情。
但听六面大鼓齐响,声彻海空,倒也颇为壮观。
正当众人诧异之间,只见那些猴子踩着鼓点便往船上蹿来。张牙舞爪,很是凶猛。尽管不出人声,但是看那意图,显然是要将船上众人逼向甲板一隅。
前面船上大概有人反抗,但听噗通噗通,不绝于耳,自有不少人已被猴子逼入海中。
人的嘶吼与猴子的惨叫不时传来,但又很快归于平静,显然那边也放弃了抵抗。
赵瑾知道自己船上除了兰子和小乐,都不会武艺。若是反抗,只怕比前面两只船更惨。
“大家不要轻举妄动,我来问问他们……”
小乐和兰子,早已退到他的身边。
“喂!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赵瑾冲向船边,冲着艇上的人大喊。
几只猴子扑来驱赶,都被两个少女出招逐退。
艇首上的女子离船最近,可她只顾擂鼓,任凭船上的人怎么喝问都不搭理。艇尾掌舵的男子,更是连看也不看这里,仿佛两个都是又痴又傻的聋哑。
一边没人理睬,一边猴子紧逼。饶是两女武艺不错,赵瑾也怕无济于事,只好拉着她俩一起退回众人堆里。
等到猴子镇住众人,鼓声又变,便有几只猴子冲向后舱,竟自逼船转向修罗岛。
“这些都是岛上的猴子?”两女一直守在赵瑾身边,他悄声问兰子。
“我从头到尾只见过瑾儿……一只猴子,这会儿好像还不在里面……”
“你说这里的猴子都叫瑾儿?”赵瑾已经两次听她提到瑾儿,实在忍不住好奇。
“这……只是一只,也只是为了好记一点……”兰子当即臊得满脸通红,只能含糊其事。
小乐暗中自是一声冷笑,心说此番用情,却是不打自招。虽然小乐理智上一心想学王妃,然而感情上有时也实在由不得自己。
磨蹭了大半个时辰,船终于到了修罗岛。
修罗岛上根本没有码头,船只能停在远处。
猴子全凭艇上的鼓手指挥,倒也训练有素,恪尽职守。听得多了,赵瑾知道是人家把兰陵阵乐分拆了,各种鼓点,各司其职。
大船锚定,每只船上的猴子立刻分成两班,一班继续看押,一班则分批将人货驳向岸滩。
用猴子充作打手,若非亲眼所见,真是不敢想象。这里数小乐见识最多,见了也不禁咋舌。
他们船上的猴子们大概觉得这三个最危险,便第一批将他们送上岸。
一到岸上,别说初来乍到的赵瑾他们吓了一跳,就连已经在此待过的兰子也不免瞠目结舌。
只见沙滩上爬满了鼍龙,中间只留了一块空地。俘虏们就被驱赶到空地上,周围自有鼍龙看守。
兰子心想,这些鼍龙要是兽性大发,岂不又是一场灭顶之灾?也许自己不去求救,也不会连累赵瑾他们身陷绝境。
一念及此,心中不免在惊慌之余多了几分愧疚。
略一转眼,却发现远处高坡上有几个女子站着。打扮一如舟中鼓手,手中各执竹竿,远远望向这里,心道莫非那些正是看守鼍龙的牧女?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船上的俘虏陆陆续续都上了岸。连关老大也被押了上来,他看赵瑾的眼神里充满了抱怨。
赵瑾见了,不得不对他歉然一笑。
肖正德最后一批上来,一上岸便找赵瑾:“是不是昨夜你们救人,得罪了岛上?”
赵瑾一看他的脸上不少抓痕,必是跟猴子搏斗所留,心中不免更有些愧疚:“也许,不过到现在,一个会说人话的也没见到,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你?!”肖正德正想再说什么,突然注意到了赵瑾身边的兰子,脸色顿时大变。
当初肖瓒也是这般大惊失色,兰子倒也已经习惯。
“莫非她就是今早你们所救?”
“正是,回大哥,这是兰子小姐。兰子小姐,这位是我大哥,西乡侯肖正德……”
“且慢!”
肖正德反复端详兰子,摆手打断了赵瑾的介绍:“请问这位姑娘,你跟永兴公主如何称呼?”
赵瑾和小乐一听,都忍不住暗自乐了。要是没错的话,她该是你的亲妹妹。倘若不嫌麻烦,你也可以当她一回表舅。
兰子让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正准备应声,忽听吱吱几声,一只猴子蹿到她的面前。
“瑾儿?!”
只见那只名叫瑾儿的猴子,这会儿竟然也是一身衣冠裹身。它见肖正德紧盯着兰子不放,便伸出爪子在他眼前抓挠几下。吓退别人之后,它拉着兰子要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
众人见这猴似乎跟兰子不是一般的熟识,都看呆了。
瑾儿见兰子不肯跟它走,突然一纵,扑到兰子怀里。没等兰子反应过来,就已委顿下去,谁也没看清那猴到底使了什么怪招。
但听它又是叽叽几声急叫,立刻蹿进来好几只猴子。抓手的抓手,揪脚的揪脚,竟然将昏睡的兰子仰八叉的抬起来就走。
众目睽睽之下,它们直向山顶奔去,很快消失在半山腰的灌木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