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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张老大说，肖正德也知道这季节该西风或者北风多点，所谓秋风凉，凉的风该从西方，或者北方来。可一开船，就连着东南风，这不能不让人心情好点。
从亶洲往中土北国去，东南风自然最好，这叫顺风顺水，海上行船碰上好风向，那真就叫一帆风顺。而且风不能太大，风不大浪就不大，船便走得又快又稳。
不过真要说心情好，肖正德的心情也好不了多少，平心想来，只是感到有点滑稽，无可奈何，哭笑不得。也许将来回忆起亶洲这段经历，就像海面上的浪花，涌起过，又被船头犁开，压下了，最后溶入无穷无尽的海水里。
曾几何时，他幻想着自己的伟业能从东海一隅开始，现在那角落已经远远抛开，就像做了场白日梦。好在前面已有个太子梦，梦醒的跌落已能承受。
转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还是投北国，还得去借兵。亶洲是人家早已经营的地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夺了回去，不计较他的僭图，已属万幸。这也没什么，无论实力，还是先机，都不如人家，想埋怨也只是一厢情愿。
现在唯一让他纠结的是，人家不让带走赵瑾。毋容讳言，说明人家跟自己一样，认定这少年有利用价值，否则一个四肢全数折断的废人，留着干吗？
肖正德现在趴在船楼一侧的栏杆上，望着波涛出神。他朝对的方位就是船的后侧，遥向亶洲，只可惜现在那里水天一色，极目无垠，什么也看不见。
底下，舵舱外面，也有一圈栏杆，那里有几个女子呆着。几天了，从开船到现在，只要是大白天，大晴天，自己出来放个风，透个气，总能看得到她们。
琪儿和她的两个陪嫁丫鬟，听说都已圆了房，心里面也算都有了人。
本没打算带走她们，真所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哪有自家把女儿收回来的道理。只是黄暹出了个主意，他说若要再见赵瑾，就得把琪儿带走。
这个道理他明白，那少年总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琪儿算他正室，当然不会不管。前提则是他能恢复，并且有机会逃出亶洲，还得保留着他的神奇扳指。
一想到那只扳指，他的心里就不消停了。开始只以为那是自家王府里的一件宝物，父王就稀罕天下珍奇，除非不现世，不然的话，纵是巧取豪夺，明买暗抢，他都要设法弄到手，否则也不会有如此盛隆的贪名，不足为怪。
这件宝物，鲜为人知，就连这两个儿子都被瞒过了。但纵观天下，要是临川王府说不知道，那别人恐怕就不敢说知道了，所以对它的来头毫不怀疑。
不过他也估计小乐不敢偷，反倒可能是父王秘密授予。一个丫鬟，要带着一支王府船队，冒充公主，在外招摇，行囊之中不给点镇船之宝，哪怎么能成？
小乐会武，他并不是一点也不知道，原是跟亲妹妹文君一起长大的丫鬟，王妃让她给妹妹当伴当，妹妹喜欢舞枪弄棒，她的伴当也应该会些三脚猫。
只是前番她能玩弄源山那样的武夫于股掌，那确实出乎意料。现在看来，应该也跟那种扳指有关。至于赵瑾，则是作为信物又转赠了。连人带宝贝都给了，也足见这丫头对人死心塌地的程度。不过，他并不认为这是坏事。
它的秘密，被夏洪无意中窥破之后，他又何尝不想把它据为己有？只可惜那宝物上似乎有咒语，不谙之人甭想拥有，似乎也在证明，更像老爷子的私相授受。这同时也不能不让人怀疑小乐的来头，如此信任能没一点猫腻？
这个扳指，那天赵瑾不就取下来让大家试过？只可惜谁戴上了谁倒霉，别说像赵瑾那样能耐超凡，神奇无比，换做他们，就连站个立，走个路都不成。
当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赵瑾再有情义，也不可能乖乖地把咒语啥的交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控制赵瑾，让他为己所用。要说事实上他们已经办到了，卡哇伊，神奇的魔力，已经让人欲罢不能，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本来在亶洲立个国，建个军，宏图伟业从此开始，却不料又出现了一只同样的扳指。
当那天开国大典上，那个修罗岛主一下制服赵瑾，他们就很惊诧。但是夏洪和黄暹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来人拥有与赵瑾同样的宝贝。他们一开始还纳闷赵瑾为什么不反抗，后来听到他四肢俱断，心想再反抗也只是徒劳。
根据黄暹的猜想，也许那种扳指本身就是一对，赵瑾手上的那只可能为母，而岛主手上的那只一定是公，母的遇到了公的，稍逊一筹也就不难理解。
夏洪则认为是他们两个的功底有分别，赵瑾在戴上扳指之前，手无缚鸡之力，纯粹一书呆子，连破个手，出个血都会晕倒，哪里谈得上啥武功修为？
修罗岛主则不然，看样子她的能耐绝对不在小乐之下，亶洲人对她的态度迥然不同于赵瑾——她来之前他也没少展现神奇——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怕小乐戴着那扳指也不一定能胜得了，所以赵瑾大败亏输，一点不意外。
真让肖正德纠结的可不是这些，关键是扳指本身代表着一种势力，而这种势力到现在不仅不能为自己所掌握，更不能为自己所了解，所以今后无论自己努力到什么程度，只要这种势力想来干预，他就只能像现在这样乖乖走开。
不管是否愿意，只要觉着你挡道了就会被移除。而之所以人家没有采取极端的手段对待自己，也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尚有利用价值。
有一点至少是共通的，大家都想推翻南嘉王朝。只是得手之后的目的大相径庭，人家想要复辟，根本不可能给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才真正让人纠结不是？
想到这里，他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推栏杆，便返身回到客舱。
这次修罗岛主只给了他们一条船，除了原本跟着赵瑾小乐的留下，能走的人都挤在这条船上。他们原先在海陵买了两条船，一条五桅，一条三桅，修罗岛主只把一条三桅的还给他们，所以能走的人，只能将就着挤一挤了。
三个都在客舱里，看得出他们也很沮丧，尤其自己的弟弟肖正则，他最垂头丧气。
一则女儿的结局让他很是揪心，他们四个金兰兄弟里面，数他最跟赵瑾亲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最愿意赵瑾成为自己家里的一员。现在棒打鸳鸯散，不仅琪儿整天愁眉苦脸，哭哭啼啼，就连他这个泰山也老唉声叹气。
夏洪和黄暹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见他出现在舱门口，便抬起脸来望着。
“你们说，那废妃真的想打回中土？”说实话，尽管看起来人家的实力现在远胜于自己，但总不敢相信，甚至认为那废妃不过想占山——亶洲为王。
“她要能把矬人练成兵了，应该有可能……”
夏洪对于矬人的骁勇已有较深的感触，最不满的是他已经在准备着手练兵了。
这帮人中就数他知兵，将来打回中土，统兵大元帅非他莫属。回到中土，即便北国愿意借兵，也不可能再有统率大军的机会。如此落差，想不恨也不成。
他是将门之后，一直想投军报效，只是不受器重，所以一怒之下就退伍。跟上肖正德，就是希望将来能让自己独当一面，让那些骂他赵括转世的人长眼。
“都下台二十年了，早干什么了？”黄暹算是他们中的智多星，总有些歪点子。
“要说也是，二十年可不短了……”肖正则也爱动个脑子，只是得有人先开头，他才能往下发挥。没办法，谁叫他从小就只知跟在三哥的屁股后面的呢？
“你们两个的话都不错，只怕里面另有曲折……”这些问题，他们前两天已经讨论过了，再炒冷饭也没意思。肖正德之所以还问，只为他又有了新想法：“我是说，假如咱们在中土搞得风起云涌，人家再跑来插一杠子呢？”
“谁让我们技不如人，就连五弟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不是？”肖正则不无丧气地说，他一边站了起来，踱到舷窗边，看了看下面后甲板上的琪儿她们。
“……我原本以为是小乐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现在看来不像……”肖正德一边整理思路，一边慢悠悠地说。“真不知道，这天下究竟有多少只那种扳指？”
“现在已经看到两只了……”夏洪看着自己的手指，只可惜自己缺点机会。
黄暹没等夏洪说完，突然站了起来。“大哥，您真想知道这天下有多少只？”
夏洪不满他抢自己的话头，当即堵上一句：“莫非你能弄清？！”
黄暹也不接口，只是贼忒嬉嬉地望住肖正德。
“你又有什么歪点子了？”肖正德虽然有点不屑，但也却猜不透他的意思。
“当然……”
“别把好话捂馊了，快说！”夏洪才不客气，踢了他一脚。
黄暹见大家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一点急不可耐的神色，更是得意得要飘。“诸位，你们说在当今世上，哪一家最是富贵？也就是所谓的富可敌国？”
夏洪情不自禁瞥了肖正德一眼，又踢了黄暹一脚。“这还用说？有屁快放！”
这天下单论一个富字，有谁及得上临川王府？可关键是这话不能直接说，肖正德兄弟俩现在已经离家去国，此时此刻再连，不等于直接戳人心窝子？
黄暹却是有恃无恐，看来他很为自己的主意得计：“若是有人传讯天下，说王府——不一定就是王府，反正得是天下最有钱的人家，想收购一只也算天下最稀罕的黑色扳指，出的当然是天价，那江湖上将有多少人会闻风而动？”
这话一出，气氛为之一凝，谁也没有去接腔，似乎都在吧咂着其中的窍要。
“不会有人上临川去问？”夏洪第一个憋不住，他又伸伸脚，只是这次没踢人。
“上临川去问？！”黄暹乐了，笑了笑才乜斜着细眼说：“问谁？问王爷吗？”
肖正德也在想，真有这种口风放出去，会是谁去问？他们又该去问谁？问父王？一般人想要见他都难，还敢质疑？问下人，如此珍贵的东西能信下人？
肖正则也在想，他的疑问听起来跟乃兄一样：“要让人信，总得有人头吧？”
肖正则的意思是要让人信，就必须说得有影有形，有名有姓，否则也徒劳。
“这才是窍要……”黄暹见大家既质疑，又不肯放弃，更是得意：“语焉不详，最是效果。只需放出一个宁愿以命相博的价码，整个天下还不乱套？咱们不就是要的这效果？若是天下类似的扳指不少，那就让他们统统显形。若是就他妈的那两只，那肯定就会涌向海外，先替咱出了那口鸟气再说……”
肖正德轻咳了一声，才开了腔：“咱们又使不了那玩意儿，如果真的统统冒出来，那该怎么办？打又打不过，夺又夺不来，难道你还想把人当五弟？”
用卡哇伊控制赵瑾，本是黄暹的主意。这会儿已经离开亶洲，提及也不要紧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哥放心。人总是有弱点的，除非他是真的神仙……”
夏洪这一脚终于踢下去了，踢完了他也是呵呵直笑。他知道黄暹从不缺坏脑筋，有时候既瞧不起，又有点嫉妒，好像自己也被愚弄似的，总想找点平衡。
“要说这确实一盘大棋，咱们辛辛苦苦在亶洲准备了几个月，就连五弟也算摆治得妥帖了，却半路上杀出个修罗岛主来，让人措手不及，前功尽弃……”
“小弟也是照着大哥这么想，明摆着咱们好对付，就怕摸不清底细的东西出来横插一杠子，所以小弟就想青竹竿捣茅坑，干脆先把会冒出来的都捣上来……”
夏洪这会儿也完全理解黄暹的意思了，连声称是：“对，大哥，总不能老是白辛苦……”
肖正德心想这算啥白辛苦，亶洲本就是人家的地盘，只是咱们没夺到而已。只是可惜了那和尚，要是当初不给他下毒，兴许这会儿是他跟对方在争。
那云心大和尚的武艺可比赵瑾强上不止一点，说不定跟那废妃还真有一斗。若是能争胜，那废妃也就不会上位，说不定自己也不用再这么颠沛流离。
想到这上，要说一点也不后悔那是瞎话，只想着当时下毒也是黄暹的点子，结果如现在，明显糟糕。假如再放扳指的谣言出去，不知又会是啥结果？
“这样吧……”肖正德吸了一口气，说“到岸还得几天，弟兄们再琢磨逐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