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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就听肖宝夤蓦地一声惊噫,大瞪着三角眼,像是不认识地直瞪着他。
“你……”
不一会,终于出了第二声,可比第一声虚弱得多了,本想抬起胳膊戟指一下,然而却脱力似的,好像胳膊很沉重,反倒把自己的身子重重地拖倒了。
倘若不是麻杰的长剑还直挺挺地挑着,肖宝夤狼亢的身子也许会砰然倒地,而现在则像一大坨衣裳搭在麻杰的剑刃上,颤颤悠悠,立马就要滑落了似的。
总是如此,麻杰脸上还是毫无讶异,反倒像是怕人跌疼似的,慢慢地垂下剑尖,直到对方的身子全部滑落着地并且舒展开来,才慢慢地撤走了长剑。
麻杰的动作是那么轻柔,仿佛是哄人睡觉,就怕有一丁点异样,反倒惊醒对方。
包括麻杰,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情景。麻杰是这齐王府第一等的武士,也是齐王最为亲信之人,他待麻杰,绝不输于他自己的叔叔。
这自然是震诧无比,并只能带来死一样的寂静。
“你?!你杀了主公?!”
麻恭虽说颟顸,却还没有昏聩至极,不管怎么说,还是他第一个颤声叫了出来。
“……不,小侄杀的是叛贼!”
麻杰这才像惊醒了一样,抖擞一下精神,复又一个箭步,腾身到了院中的祝融缸上。那儿居高临下,只见麻杰把剑一挥,先让开始骚动的众人安静一下。
“诸位父老乡亲,请听在下一言,先皇已行,新皇已立,外面这乱纷纷,喧腾腾的,就是发生了大事。不料咱家齐王眛暗不明,却想背逃,这不是明摆着要连累各位吗?尽管平素齐王对我不薄,可而已归恩义,毕竟小节,义理不敢违,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大义只能灭亲,兼之在下还是奉旨在身,弹压离乱,实是不敢稍违,还求诸位宽宥,交旨之后,再来听候各位发落。”
说着,他又把剑一指。
“来人,暂请委屈一下愚叔,随杰见驾……”
麻杰身为宫中侍卫统领,自有几个亲随,这都是光棍弟兄,他们眼里只有麻杰而没麻恭,更不用说肖宝夤了。平素就跟麻杰形影不离,这会更不用说了。
宫中新旧更替,天翻地覆,耳闻目睹,想回避也回避不了,要说他们一点也不懂,纯粹糊涂,那可是欺人太甚。可要说他们早就一目了然,心知肚明,那也是太抬举了。但有一点他们是清楚的,生是麻杰的人,死是麻杰的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凡麻杰的指令,不用问,只管照办就是了。
就这样,在余众的一片惊诧中,麻杰和他的亲随押着他叔叔,大摇大摆进宫了。
即便是肖宝夤的儿孙,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王府本离皇宫不远,况且街上的追兵不少归辖麻杰,故而一路上也没多少延搁。
一进皇宫,就知丁明已不在偏殿,因为正殿前面的仪仗已经铺开,而且殿前的侍卫都是些麻杰不熟悉的面孔,显然这都该是换上了丁明自家的亲兵。
麻杰当然不会托大,他让自己的亲随押着麻恭候在宫门外,自己亲自上去求见。
殿前的黄门都认得麻杰,只是现在也不敢像往常一样主动招呼。好在那些新侍卫的统领,也都认得这个原本的大内侍卫统领,很快就有人给他去通报了。
这一会儿,丁明正扯着几位僚属,还有肖正德几个,在商量国葬和登基两桩大事,譬如先办国葬?还是先行登基?国葬又该怎编排?登基又是啥个程序?
可不比从前,跟媒人喝喜酒光图个热闹,到了自己手上,可是每个细节都需要推敲。
问题是丁明的僚属本都行伍出身,这需要咬文嚼字,比绣花还要精细的活计哪有什么经历?看过猪跑,可还真不知猪肉是啥滋味,更不知如何吃法。
至于肖正德们,论到正儿八经的事情,也跟那几个身魁头不伟的僚属半斤八两,唔吱半天,像煞知道个其然,却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把个丁明急得早在心里骂娘了。
黄袍加身,最要紧,也最露脸的两件大事,且不说闹笑话,让人看好看。谁不想图个吉利顺当?说不定一不小心有点什么差池,还真要关系到国运不是?
一听麻杰押着麻恭来了,心里一下亮堂起来。前番先皇登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事无巨细,哪样不是肖宝夤在操弄?而肖宝夤的背后不正是麻恭吗?
人都说麻恭是肖宝夤的脑袋,麻杰是肖宝夤的手脚,这叔侄俩都算是好料。
虽说肖宝夤鼓动先皇多多纳妃,确实招人恼恨,可这会人都走了,他还向谁鼓动去?自己黄袍加身,还怕他一个寄人篱下的客卿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如此一念,自然豪气顿生,立刻着人快传,并像等不及似的迎到门前丹墀口上。
这叫求贤若渴,自古明君都好这口。丁明纵是行伍出身,这一点焉能不知?不料传进来一看,麻恭却是五花大绑,还真有点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直把一对傻眼直瞪瞪,圆鼓鼓地盯紧麻杰,一脸的震诧很快转为惊怒。
再一听麻杰竟然先斩后奏,把个肖宝夤杀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骈指点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旁边的侍卫见了,也连忙拔刀都指住了那麻杰。
哆嗦了半天,丁明突然噗嚇一声笑了。
“杀得好,权当拿个叛贼先祭天了……”
原来丁明就在那说不出话来的一瞬间,想明白了。自己不满麻杰滥杀肖宝夤,不过是想倚为自用。可谁都知道,肖宝夤那点货道都是从他的第一智囊麻恭那儿来的,只要麻恭还在,肖宝夤还不该弃如敝履?何必剩着害眼?
自己不早就想杀他?只是现在刚继位,人心为要,诛杀先皇重臣,终究容易招来非议。麻杰无意中替他出了口恶气,且谁都知道不是奉旨,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说不定往后还能成为拿捏这叔侄俩的把柄,又何乐不为呢?
“只是今日新朝伊始,不搞株连,麻爱卿,让您受惊了……”
只见丁明一阵朗笑,快步跑下丹墀,亲手解了麻恭的绑绳,并还对麻杰笑着说。
“麻将军大义灭亲,自是可嘉可赞,只如此对待令叔,也不怕朕降罪于你?!”
麻杰一听,先是一愣,旋即恍然,慌忙跪倒。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末将甘愿领罪……”
“好了好了,要不然又该说朕好歹不识了。平身,拟旨,朕仍任你为大内统领……”
“皇上?!”
纵然麻杰赌得就是这一把,可真如是金口直封,还不免有点喜出望外。
“叩谢隆恩,末将自当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可丁明已经没工夫理他了,只见他搀着麻恭上了丹墀,命人搬来一把椅子,小心扶他坐下。并且还显出少有的细心,帮他帮弄皱了的衣衫一一理理。
那麻恭本在惊吓之中,突然发觉境遇翻了个个儿,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子适应过来。再兼之多少有点年纪了,心与眼,脑与手,一下子都失去了协调。
“这……这……,皇……皇上……”
丁明看得出人是受宠若惊,意外失态,便又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哈,再拟旨,任麻爱卿为朕的相爷——尚书令……”
丁明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又一个戏法师傅似的大甩袍,夸张地转到麻恭的座前。
“秦有卫鞅,贤相得拜,还请爱卿安坐,受朕一拜……”
到这时候,如果麻恭还没反应过来,那真算丁明看走眼了。
只见麻恭蓦地一反老态,以麻杰都自叹弗如的速度,起身在丁明的膝前噗通跪倒了。
“皇皇……皇上,罪臣领命就是,还请皇上不要折煞罪臣……”
“哈哈哈哈……”
丁明放声大笑,笑舒服了才说。
“好好,朕就等着您这句话!”
说着,也不提醒,径直挽起了麻恭的胳膊,半侧着身子引他往殿内去。
“那您跟朕这就上朝,百事待举,急不可耐,朕有很多要公向您老请教呢……”
麻恭哪敢托大,还想谦让几下,可一个古稀老人如何犟得过一个青壮汉子?
就这样,半扯半拉,半推半就,麻恭也就随着丁明颤颤悠悠地迈进了大殿。
从麻杰押人进来,到这会儿,也就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如此翻覆,谁个不傻?尤其是刚才还一腔热血的肖正德,这一刻就像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上。
什么叫六月雪,大概就是这滋味了。
不过坎坷多了,肖正德的性子也算磨炼出来。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怕手下几个按捺不住,尤其夏洪。果不其然,扭头一看,那张脸上每个粉刺都红赤着。
肖正德慌忙掷过去一个狠厉的眼色,并同时将自己的身子往夏洪前面掩了掩。
肖正德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后悔,麻氏叔侄一旦重用,等于又把自己刚刚看到的一点希望全给抹煞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依着跟甄融他们的约定不好?
想混出城,难是难了点,可也不是没有办法。黄暹其实早买通了两个城门口,只是多费点劲而已。现在好了,一冲动改主意,岂不又等于落在麻氏叔侄的手里?
看那丁明的神情,重用麻氏叔侄该不会有假,可真让麻氏叔侄掌了实权,哪还能有他们的好日子过?上次谏阻不让朝廷接纳的折子,不就出自他们之手?
肖正德正想想反思思,一时也没辙。再说这是在朝廷上,兄弟几个也不能凑在一块儿商量。关键是虽然丁明现在眼里没别人,可也没发话让人随便走哇。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进了正殿。
不料一进正殿,丁明竟然发现了他们。
“来来,小哥几个,差点把你们给忘了……”
丁明一招呼,肖正德只能越列而出。
“来!肖爱卿,朕忘了你在南朝原来是什么封爵?”
肖正德立马反应过来,赶紧跪下回道。
“西乡侯……”
“令弟?!”
“乐山侯……”
肖正则一听,也赶紧出列跪下。
“那好,朕准两位爱卿沿用原封,至于这边的职任,麻相,您看呢?”
麻恭本就在揣摩,一听丁明直呼,也只好赶紧出列,然而丁明却不让他跪倒了。
“且慢,朕再口谕,麻相临朝,不用再跪!”
“皇上?!”
麻恭很是惶恐,还是要跪,却被丁明一扬手,两个太监过去搀了起来。
“谢皇上隆恩……”
“好好,您说,该给这两位封个什么官?他俩可是一直紧跟朕,勤王来的……”
麻恭迟疑着,好像很为难。
肖正德虽不敢抬头,却也把耳朵竖得支楞,只怕漏过来自麻恭方向的丁点声响。
“皇上,罪臣一时还没想好,是不是还请两位客官稍候?”
看得出麻恭说这话是鼓着勇气的,有点颤嗦,但还算说得囫囵,而且话里有话。客官,说得倒是客气,可分明把人给当场择了出来,肖正德能不懂?
就连肖正则一听一听,头皮也都快炸了,看来这叔侄俩压根儿就不会放过他们。
“呵呵,好吧,也算朕忒心急了,两位爱卿快起来吧,朕往后少不了重用你们……”
要不是最后一句,肖正德都快支持不住了。这会儿如得赦令,赶紧叩了三头。
“谢皇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