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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魔亭的年末宴会,超乎了人类的想象。
凤之间是一处极大的宴会厅，似乎是做了空间方面的处理，内部容积宽广得完全不符合人类的固有概念。厅中按圆形摆设,留出中场的舞台,一级一级铺陈的桌案一眼望去看不到头，与宴的鬼神一一入座，多半拥有人类的形态,又保留了非人的特征。麻雀伙计们忙忙碌碌,将杯盏和酒菜陆续摆到客人们的桌案上。
“铮铮”两声,琵琶弦动。
淡粉柔软的花瓣携着芬芳从天而降,一双粉色衣裙的姬君落在台上，一者抱着琵琶,另一人将桧扇遮在眼前,唐衣宽大的袖口遮掩了容颜，披帛飘飞,恍若天人。
片刻过后,舞姬弯下柔软的腰肢和双臂，伴着弦音飞速旋转。红阎魔在一旁击节，清歌以和。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杯中盛着铭酒雀舞,是今年的新酒，清冽甘醇。盘中是数不尽的山珍海味，或煎或炸，或烹或煮。每一道都像是被施了鬼神的术法，香气扑鼻，无数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和味蕾炸开,下一道上来又是新的冲击，让人欲罢不能，简直要?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红阎魔唱罢劝酒歌，又换了新的歌姬和舞姬上台表演节目，自己领着麻雀和酒壶，一桌一桌招呼来客。她能说会道，妙语连珠，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客人们开怀大笑，从袖中和怀里抓出一把亮晶晶的金珠小判，又或是珍珠珊瑚，各类珍宝往台上掷去，化作?漫天金灿灿的光点，如雨滴般坠落。
复又劝酒，小小的阎雀半点不惧，以碗豪饮，稚女般的面容竟是一点红晕都没有。
天野朔夜醉得很快。
雀舞是阎魔亭的招牌清酒，口感绵柔，透着谷物的芬芳和水果?的清甜。即使阎魔亭的菜品不会像外界一样吃到味觉麻木，天野朔夜还是习惯在用餐的间隔抿上一口，用于冲刷尝过太多滋味的味蕾。作?为?一个未成年，她平时也不大接触酒类，再加上口感好，不知?不觉多喝了几口，半壶不到的时间就酒劲上涌，晕晕乎乎。
“你这酒量也太差了吧。”坐在旁边的中原中也是第一个发现的。
他们的位置位于凤之间的西北角，一致更换了传统的衣着，用麻雀们送来的桧扇或面具掩盖气息。天野朔夜一手支着发热的脸颊，嘴唇被酒液沾上一层盈盈的水光，唇色也红润不少。
“你是以什么资格说这话?的，中也？”太宰治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在这里发酒疯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中原中也咳了一声，把面前的杯盏移开。
虽然?他更喜好红酒，对国内的清酒品尝不多，但阎魔亭的酒口感确实很好。
间桐樱很是新奇。
天野朔夜的酒品很好，醉了以后不哭也不闹，只是乖乖巧巧地坐着，如果?不是眼波略微涣散，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区别。她一只手握着妹妹的手，大概是饮了酒，手心的温度有些高，指尖也是温热的。
“要?吃点水果?吗？”间桐樱柔声询问?。
“唔……”她认认真真思考了半分钟，才摇了摇头。
“我来我来！”太宰治挤到她们的桌案旁，夹了一块被切成小块的苹果?，天野朔夜又是盯了他十几秒，才慢吞吞地张口咬住，细细咀嚼。他惊奇地道，“朔夜酱醉了以后居然?是乖宝宝啊，和某只蛞蝓完全不一样呢。”
中原中也额头蹦出一个井字：“你不损我几句就不舒服是吧？”
“是哦，毕竟中也浑身上下都是可?以吐槽的点嘛。”太宰治秒答。
这次，不等中原中也回击，天野朔夜先一步伸出双手，一边一个地按住了他们的脑袋，像是安抚小孩子一样轻轻揉了两下。
“好朋友不要?吵架呀。”她一脸认真地说。
“谁和他是好朋友啊！”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异口同声，同时露出了被恶心到的表情。
“中也君和太宰君是好朋友。”天野朔夜慢吞吞地，一字一顿地回答。
“等一下，”太宰治发现了盲点，他像小学生一样斤斤计较道，“为?什么你喊那?只蛞蝓‘中也君’？喊我是‘太宰君’？”
天野朔夜一脸茫然?。
“不公平哦，朔夜酱。”太宰治顶着一只手凑近她撒娇，“明明我和朔夜酱才是先认识的啊，怎么样也该喊我的名字和他的姓氏吧。”
“太宰治你幼不幼稚。”中原中也也从惊愕中回过神，反射性地冷笑一声。
太宰治才不管他呢，他摆出自己最?bulingbuling的表情和姿态可?怜兮兮地说：“朔夜酱？要?喊‘治君’哦。”
“……”天野朔夜沉默了一下，有点困惑地道，“……治君？”
“没错！”太宰治笑眯眯地说，“以后要?记得这么喊我，和好好喊‘中原先生’哦。来，再喊一次？”
“治君。”天野朔夜乖乖地重复。
好耶！洗白后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这时，一只平平无奇的江户川乱步路过，将手里捏着的点心投喂给两只手都没空的少女。
“啊——”江户川乱步引导。
“啊——”天野朔夜乖乖张嘴。
他兴致勃勃地问?：“小朔夜，谁是你最?喜欢的猫呀？”
“乱步。”天野朔夜含糊地说。
名侦探笑嘻嘻地瞥了旁边的一群人一眼，头颅昂起：“算你有眼光。”
天野朔夜费劲地把点心咽下去，补充说，“太甜了，这个点心只能吃两块……其?他没收。”
“……？”江户川乱步陷入了沉默。
“噗。”太宰治没忍住，接着体?贴入微地从江户川乱步面前把点心盘子抽走，“是啊，名侦探可?要?好好爱护牙齿。”
“小朔夜——”江户川乱步抗议，“你这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天野朔夜显然?很是茫然?，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太宰治，“……都不是？”
“什么？”太宰治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是旧爱。”天野朔夜指了指江户川乱步，又揉了揉太宰治的头发，“也不是新欢。”
“那?是谁？”江户川乱步震惊地问?。
“罗曼和费佳呀。”天野朔夜理直气壮。
埋头吃吃吃的罗曼呛住了，不远处似乎在神游天外的费奥多尔把视线投注过来，脸上满是问?号。
天野朔夜抿了抿唇，像是不好意思一样，朝他露出了一个甜度超标的笑容。
真挚又甜美，眼神亮晶晶的。
费奥多尔：“？”你的反应仿佛是在逗我。
罗曼连灌了两杯水才顺过气，不由感激地看了递杯子的间桐慎二一眼，好兄弟！间桐慎二翻了个白眼，拒绝加入这群人“你到底喜欢哪只猫”的游戏。
罗曼只好苦笑：“我可?不是猫啊，朔夜酱。”
“嗯！”天野朔夜乖乖点头，“罗曼是羊哦，‘咩～咩～’的那?种。……现在没有了。”
她比划了一下什么，继而露出失落的神色。
……就知?道你当时对我的头发图谋不轨。罗曼面无表情。就算他的头发还能再留长，要?蓄到所罗门的那?个长度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作?为?所罗门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恒定了漂浮的术式，半点发梢都没沾上地面。变成人类以后，那?一头长及脚踝的长卷发当即让他脑袋一沉，怕不是有十斤重，没一会就在大冬天捂出了一身汗。
所罗门当场让自家?的御主帮忙把头发给剪了，当然?，介于御主当时也只是个九岁的小豆丁，技术极其?差劲，结果?和狗啃也差不多了。剪下的头发甚至不能随便丢弃，对于魔术师而言，头发、血液都是储存魔力的媒介，就算魔力消失，作?为?载体?的品质也非常好。
“啾啾，在聊什么啾？”敬了一圈酒的红阎魔终于转到了这里。
“老板娘的酒很好喝。”天野朔夜的嗓音又软又甜。
“当然?，这可?是啾引以为?豪的秘方啾。”披着羽衣的少女自豪地回答，肩上的麻雀也跟着挺起了毛茸茸的胸脯，她扫了一眼席间，明显也注意到了天野朔夜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劝道，“不过，雀舞后劲很大，如果?是鬼神，只要?出去转一圈就好，人类的客人就得睡上好久……怎么没看见?伽蓝啾？它没有劝啾？”
天野朔夜眨了眨眼，反应了好一会才说，“开席的时候我让它去帮忙预约温泉了啾。”
她似乎也染上了麻雀的口癖，以至于红阎魔闻言都顿了一下，脸上表情未变，眼神却透着一股……怜爱？
“这样啾，吃了席回去泡温泉可?是神明般的享受呢，啾这里可?是经过无数大人们的一致好评哦！”她高高兴兴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衣饰上的三色羽一动一动，“难不难受？你这样得多走走才好发散啾。”
“这样啊……”天野朔夜唔了一声，撑着桌案站起来，“我去廊下转转再回去……”
“姐姐，我跟你一起去。”间桐樱连忙站起。
“不行哦。”天野朔夜按住她的脑袋，甜甜地笑了一下，“小樱要?把这场宴席吃完……治君和大家?也是。”她瞪了一眼凑到旁边的太宰治。
红阎魔也说：“客人们如果?担心的话?，我让麻雀和客人一起就好，难得的大宴，最?好从头吃到尾呢。”
她肩上的麻雀自觉地振翅飞到天野朔夜身边。
天野朔夜笑着道谢。
她看起来清醒多了，言辞也颇有条理，迈步稳当。
“你是哪一只麻雀呢……平等？都市？”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她的方向?传来，间桐樱稍微放下了心。
“是都市啾，客人真厉害啾！”麻雀叽叽喳喳地回话?。
凤之间的空间层层缀套，普通人闯入说不定会迷路个十天半月，因?此正经的客人都需要?持请柬或麻雀引路。天野朔夜走了一会，就看见?门外的走廊。
阎魔亭的装潢古典大气，廊下镶了一整排的玻璃，视野极为?开阔。地板是红木的，映照着窗外投入的月光，像是雪花飘进屋檐。
天野朔夜看了一会才发现，这好像是真的下雪了。
她把温热的指尖拢进袖口，沿着廊柱慢吞吞地前行，转过三楼的转角，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蹲在楼梯口。
阎魔亭内因?着今晚的开宴灯火通明，而那?东西仿佛就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辨不出是人是鬼，或者有什么具体?的特征。在天野朔夜踏步的一瞬间，像是听?到什么动静一样，“抬头”朝向?她的方向?。
【…………】
含糊不清的呓语，并非通过空气或者耳膜，而是直接回响在她的脑海，激起大片大片的涟漪。
天野朔夜皱了一下眉毛，下意识地捏捏袖口，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带桧扇。
【……#$^%&^%&^%……】
【…………酒……#￥……&%&￥%&……】
“客人是想喝雀舞啾？”都市歪了歪脑袋，“今年的新酒都放在宴会上啾，想喝的话?可?以去凤之间……”
【……麻雀……人类……】
天野朔夜把麻雀拢进怀里，原地不动，嫣红的唇线缓缓拉直。
那?个东西伸长了脖子，细细的烟气从“头颅”上流淌而下，在地板上滴出暗色的痕迹。
【…………酒……好恨……好痛……】
它絮絮地低语着，最?终梦游般地开口了。
【——好饿，好香。】
如同浓墨滴入清水，灰黑的雾气在空气中晕染，一刹那?遍布了整片走廊。
片刻过后，雾气翻涌，尽数涌入了影子的身体?。
那?个影子就这样安安静静、斯斯文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坐了下来。
一只麻雀“咕咚”一声掉在地板上，小嘴啾啾地睡得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大剧情，我怀疑这么写下去，我怕不是得把这个标题写上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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