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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收拾一下铺盖，这里只有一张床，你睡觉有坏习惯么？”
樊尚沉重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随遇而安，打开老旧的柜子，里头扑腾出一只飞蛾，翅膀是米黄色的，飞行的轨迹里落满了灰尘。
“这房子很久没人住过了，你睡吧，我坐着就好！”
虞温没有和人同睡的习惯，单人床的位置本身就不大，两个大男人谁一起肯定得紧挨着，他很讨厌这种肢体接触的感觉。
“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倒嫌弃上我来了！”
樊尚有些不服气，怎么着自个也是行得正坐得直的君子，岂能容别人这般芥蒂。
空挡的房间有一面通风用的窗户，地板是木质的，这座殡仪馆的建筑结构非常奇怪，是在原本的木架子上直接糊水泥，第三层楼的水泥很薄，所以墙皮裂开后，便能看到木屋原本的结构，很多虫蚁从腐蚀的木柱里钻进来，房间的角落里遗留着好些老鼠屎。
樊尚从木柜里拿出铺盖，他因为父母生意太忙，过早学会了独立，洗衣叠被这种小事，已经再自然不过了，被单是大红色的，正面镶嵌着一个大大的囍字，枕巾是新郎和新娘的图案，再配上百年好合的床单，活脱脱把殡仪馆变成了洞房花烛的客栈。
“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虞温看着这令人匪夷所思的铺盖，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啊，这床单挺软乎的，你上来躺躺！”
刚想走，肩膀就被人勾住了，对方将他往后一带，他便一屁股跌坐进床垫里。
被套上全是樟脑丸的味道，闻起来提神醒脑，樊尚扯了把被子将二人盖住：“这地方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那会儿我妹妹可不听话了，爸妈一年到头都不回家，我们就住在他们的新房里，比这里要大，床是红木做的，贼贵，可我觉得这破烂的小床更有家的味道。”
背靠着破旧的床，耳畔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身旁躺着值得信任的人，这大概是一个最舒适的夜晚不过，对于从小独自长大的樊尚来说，再没有比一个安心的地带更让他欢喜的了。
“你起码有个妹妹陪着，不缺钱花，我小的时候，我妈为了供我上学每天要打好几份工，后来好不容易把我熬打了，她却走了，期间她长期被抑郁症折磨，多次自杀无果后，终于在一个早上离开了我。”
“你能想象吗，每次你放学回家的时候，迎接你的不是妈妈的笑脸，而是一具快要失去温度的尸体，你能看到血从她的手腕上、脖子上……不断冒出来，你没有退路，也无法责怪什么，因为她这样都是为你了，那算是我人生中最惊恐的一段日子，她走了以后虽然还是会想念，但心理上却得到了解脱！”
虞温很少和别人提起家里面的事情，包括认识很久的夏夜都是如此，原因是夏夜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那种恨不能恨，想念却痛苦的心情是他无法理解的，就算是经历过也无法感同身受，何况是从未触及的。
但有趣的是，这些藏在心里很多年的话，他居然很自然的同这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人聊起，并且一点也不觉得有心理负担。
“都过去了，你妈妈也不想这样，所以你才会选择做心理医生，为了拯救像你一样的家庭？”
樊尚偷偷打量了一下虞温的脸，尽管外在看来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可樊尚却猜得到，对方现在心如刀割，也只有被深渊洗礼过的人，才会那么平淡的面对过往。
“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最想治愈的其实是自己，我不知道哪天会改行，我的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经常看到一些假象，你的疗养院给我留一个名额，哪天我疯了，也好有个遮雨的地方！”
虞温默默闭上眼睛，心跳的很缓慢，每一下都牵动着脉搏，身体因为激动而止不住抽搐起来，邱天父亲临死前那双不瞑目的眼此刻有出现在碎裂的天花板上。
“呜……不要过来，对不起……”
剧烈的精神刺激，让本就承受了过大压力的虞温彻底崩溃，他将身体蜷曲成虾米状，把头埋在枕头底下，双手环住自己，肺部传来窒息一般的痛苦，一旁的樊尚发现不对劲后，掀开被子一看，虞温已经把食指咬出了血，只有身体上的疼痛能让他平静下来。
“别动，听话，没事了，什么都不要想，不是你的错，人各有命，有的人是罪有应得。”
为了让虞温冷静下来，樊尚狠狠将他的手按在身后，又抓起被子将他裹起来，隔着被褥用手轻拍他的后背。
“小天，对不起……”
被强行按住眼睛的虞温，呜咽出声，嘴里全是腥味，碎裂的舌头和受伤的指头撞在一起，喉咙里一股恶心感不停往上涌。
“听着，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要把所有事情往自己身上呀，你没有那么厚的肩膀，也扛不起那么多破事，睡一觉，我就在这，什么都不要想。”
樊尚被虞温说的有些烦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虞温非要去扛那些不属于自己承担的东西，当今社会，最流行的词汇就是自私，过好自己即可，哪里会去管别人的死活，可虞温却不一样，偏偏要用内疚把自己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窗外的雷雨似乎永无止歇，轰鸣的声响震的房子都在颤抖，樊尚一直顺着虞温的背，知道对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经历了巨大的波折，身边的人陷入昏睡，微湿的头发黏在额角，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盖着眼睑，没有了那装冷漠的眼睛，单看脸庞，虞温竟有些女相。
六个房间的灯依次熄灭了，累了一天，大家都进入了梦乡，楼下符文萧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他的身体并不好，长期弯腰的动作让他患上了严重的腰椎脊椎病，谢科按摩的手艺好，经常会给师父推背。
“师父，他们都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按照规定，谢科在十一点前退出了符文萧的房间，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这殡仪馆可就是另外一番场景了。
“嗯，好，你也是，记住我说的话，十二点后不要出房门！”
符文萧怕出差错又交代了一遍，毕竟谢科也是第一次留在殡仪馆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