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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极塔内今天也是人头攒动。
已是傍晚,大多是来交任务的，众人排着队，倒也不急着去干什么,各自和认识的人嘀嘀咕咕地聊天。
因空气闷热，有灵修当场掐诀招来阵阵凉风，吹得众人皆是舒服极了。
一舒服，就忍不住说八卦。
而这两天，九极塔中最劲爆的八卦,莫过于昨日中午,某练气期的修士大摇大摆地过来，接了一块板子的任务。
“噗嗤——”听故事的女修笑出了声：“太扯了吧,你拿我寻开心呢,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嘿,不信拉倒！”本来是想在美人面前刷刷存在感的，不料却被鄙视了，男修士羞恼地背过身去。
“好啦,信你信你,你接着说呗……”女修道。
他俩打情骂俏，旁边一陌生人却凑过来，插话道：“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女修吃了一惊：“啊？”
陌生人因为亲眼目睹了那前年难遇的豪迈现场，这两天没少跟人吹这事儿,这会儿再重复一遍,已经因为过于熟练而像说书人一般流畅了,甚至还讲究了个抑扬顿挫，把周围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那勇士面露遗憾，说道：‘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了。’……”陌生人说着，还学了个表情。
众人哗然。
“两百多块牌子，得拿个袋子装吧。不知道有多沉嘿。”
“任务都是有时限的，大多在三到七天。不知那位道友在任务过期前能刷掉多少……不乐观啊，感觉起码得花一个月。”
“是啊，任务完成率低于六成，就要挂名亮相了。咱们倒也不必着急，等着看哪天名字挂上，也就知道他姓甚名谁了。”
“不错不错。”
众人刚刚达成共识，门口走进来一名少年。
他扎了个高高的马尾，眉目清秀，身穿黑衣，窄袖短靴，是干净利落的打扮。
一位围观者戳戳刚才讲故事那位，指向少年：“听你描述，那位勇士是不是跟他差不多打扮？”
“嘿，还真的挺像，我瞧瞧……妈呀！”那说故事的人猛地弹起来，惊恐道：“是他，就是他！”
不过片刻，刚刚还如盛夏般热闹的九极塔，迅速演变成了寒冬。
所有人都震惊地注视着明瑞，看他一步步气定神闲地走进来。
然后站到了某队尾。
“……你任务做完了？”有人在寂静中鼓起勇气问。
“嗯？是啊。”明瑞道。
妈呀，我们听到了什么！？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
这一列最前方的人举起手喊道：“那个，你先来吧！站我前面！”
“不好吧，”明瑞看看队伍后面的其它人：“别人也不一定答应呢。”
“没事你去吧。”“没关系没关系。”“快去快去。”队伍里传出一阵杂音。
倒不是他们有多好心，更没人相信他真的做完了，不过是想看热闹而已。
明瑞向来讲究效率，既然他们谦让，那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便当真走到最前面。
将沉重的布袋放到桌上，他与接发任务的修士对上视线，欣喜道：“是你，好巧啊。”
修士一口血哽在喉咙口，又快裂开了。
天知道，他昨天被这位折磨得道心都不稳了，一坐到那块板子下方就开始脑袋发晕，为此他特地和友人换了个座位。
没想到还不如不换呢！什么缘分啊！
他忍耐着一条一条销任务，越销脸色却越茫然，塔里私语声渐起，直到一盏茶后，所有的牌子都验证无误，显示完成。
众人：“…………”
什么情况！？真做完了！！？？这怎么可能！？
“等等，”明瑞忽然出声，众人忍不住心一提。
“怎么？”接发牌的修士一个激灵，惊恐地看着他：“哪哪哪里不对吗？”
“没有没有，是我想问，海蚀洞那个任务是可以重复接的吧。”
明瑞说着，指了指板子上重新出现的一条可接任务。
“我刚交了，就又有了。”
修士回头看了一眼：“是……”
“那就再接，我不小心打多了，还能交个七八次。”明瑞说着，把两大袋鳞片往桌上一摆。
众人：“…………”
太阳下山，星月闪烁，明瑞揣着一千三百二十颗下品灵石，和三百零三点贡献点，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中踏出了九极塔。
剿灭妖兽因是城主府发布的任务，一条贡献点就是十，比一般任务多出九点来。明瑞接的时候没注意，此刻像吃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心情十分愉快。
好几天没有休息了。
他想了想，决定吃点好吃的，再找间客栈洗漱睡觉。
明天一早他再去一趟海蚀洞杀鱼，杀个大几千条，贡献点应该就够了。换了剑，他打算在那个养猫的女修附近租一间差不多的小院子，安心修炼。
身上有灵石，走到哪儿都不虚。
明瑞在客栈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却被人敲门，告诉他有人找。
“找我？”明瑞莫名。
他来到这个中世界不过十几天，能有谁找自己？王家那两个少爷？说起来昨天被他废了一只眼睛的那位八字眉，还自称是玄灵派呢。
不过真实性不高就是了。
他洗漱好下楼，看见在大厅坐着的三人，心下了然。
许燕、刘云，还有一位金丹期的女修士，表情十分严肃。
“早啊。”他坐了过去，招手喊来小二，问三人：“你们吃早饭了么？”
金丹修士一愣，眉头微微蹙起：“不用。”
“好吧，你们俩呢？”他又转向许燕。
俩小辈面色尴尬，也说不用。
明瑞只得自己吃了。
“这位明道友。”金丹修士等他吃了一会儿，才说话：“冒昧来找你，多有叨扰。”
明瑞摇摇头。
“听说你在两日内完成了两百多条任务，尽管都是练气期，也十分了不起。这说明你很有悟性。”金丹修士傲慢地表扬了他一下，才道：“不知你对修习阵法，是否感兴趣？”
明瑞吃掉一个包子，友好地笑了笑，直言道：“我是剑修。”
“剑修？”金丹修士茫然地打量他：“可是你没……”
“马上就会有剑了。”明瑞说到这个就难受，面露忧愁：“我曾经有一把陪伴我多年的好剑，可惜，它不在世了。”
不在世……
这说法让金丹修士嘴角抽了抽，开始有点相信他是个剑修了。
剑修，不就是这么疯疯癫癫的么。
但说实在的，练气期修士就相当于凡人中刚刚蹒跚学步的婴儿，这时候说“我要做剑修”，就好像婴儿高喊我要当书法家那样遥远。
这时候的理想不算什么，修行途中，总会遇到更合适的道路。
而金丹修士坚信，没有人听到他们杌棿小筑的名字，会不心动。
“我就直说了，明道友。我是杌棿小筑的掌事。许燕和刘云则是我的亲传弟子。”
“杌棿殿的？”明瑞问。
“是，你知道杌棿殿。”金丹修士更加自豪：“那是我们在上界的荣耀，三垣大世界十大宗门之一。近几十年，各方面表现都十分亮眼，从九极天榜就能看出来。”
不等明瑞回应，她继续道：“听说你是水属修士，又如此聪慧，正适合修习我们杌棿殿的阵法。相信你也有所了解，杌棿小筑就是杌棿殿在中世界的下属门派，修习的功法传承与上界都是一样的。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十大宗门，你要珍惜这个机会。”
明瑞听罢，心下感慨万千。
九百年过去，修真界竟已经成了这样，还中世界的下属宗门……当年繁汎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如今都是千万人向往的存在了。
就连那求着人都没人学的破琴阵双修阵法，竟也讲起了传承。
“杌棿殿的掌门人，现在是谁？”明瑞问。
金丹修士怔了怔，一般没人会这样问，但这也不是秘密，便道：“是我们的琴湘仙子。”
啊，是繁汎。还活着呢。
明瑞不禁有些怀念，又有几分怅然。
想到这儿，他忽然好奇：“你说现在是十大宗门，哪十大？”
金丹修士当他不了解，还是耐心答了。
以修灵为主的便有四个，分别是归元玄宗、卫宗、万壑谷、泉灵山；除此之外，有以炼器闻名的齐物阁，炼药的无为山门，驭兽师聚集的梧桐园，修剑的一心剑宗。
然后就是他们阵法无双的杌棿殿了。
“这才九个啊。”明瑞说。
“哦，还有万灵殿。”金丹修士说：“妖修。”
明瑞沉默片刻，又问了几个问题，这金丹修士便不怎么答得上来了。她到底只是中世界的一位普通金丹，知道本宗门的事，对其它家便不是很了解。
“多谢这位道友，”明瑞一揖：“对我帮助很大。”
金丹修士：“那你来——”
“抱歉。”
金丹修士：“………………”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平日严肃的面容都有些崩坏了，忍不住提高声音：“我们来自杌棿小筑！”
“啊，我知道。”明瑞无奈：“我说了，我是剑修。”
金丹到底是金丹，她只失态了几个呼吸，便重新调整好了表情。
尽管仔细看看，她的手指还在颤抖。
唯一能让她感到安慰的，就是明瑞的理由。照他这样说，是必去一心剑宗的了。那以后另外几家人过来招揽，也必然会铩羽而归。
“如此，今日便打扰了。对了，还有一事，”金丹修士想起正题：“关于我两位弟子昨日在海蚀洞遇袭一事……不知你是否知道什么？”
“那个八字眉的秦淮干的。”明瑞爽快道：“我教训过他了。”
许燕和刘云同时噎住。
昨日，秦淮撤掉避水珠，他们俩被突如其来的海潮冲得晕头转向，后被卷进了通道深处。
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分别被青鳞无脊兽围困，两人狼狈地在里面战斗了一天才得以出洞。
出来以后才发现，他们腰间挂着的，装妖兽护心鳞的袋子都不见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莫名其妙，但秦淮和明瑞都已不知所踪。
要不是明瑞傍晚去九极塔高调交任务，又拿出那么多的护心鳞，许燕刘云二人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他呢。
听说了这事以后，他们连夜赶到九极塔，发现明瑞丢在那儿的装护心鳞的袋子就是他们俩的，上面还绣着花纹呢！
肯定是他暗算！
一开始，许燕还如此坚信。
但随着明瑞的壮举传开，宗门听说这件事后，竟然十分重视，立刻拍板让他们的师父亲自走一趟，邀请明瑞来他们杌棿小筑。
这事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别的理由都不用问，就一句，能优秀到让宗门立刻放下身段去邀请的人才，可能为了几片鳞片搞偷袭吗？
经过这些弯弯绕绕的内情，才有金丹的那委婉一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就差没加一句“我们没怀疑你真的没怀疑你”。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明瑞爽快承认了有两袋鳞片是许燕他们的。但他是从秦淮手上凭本事拿走的，不想赔给他们俩。
许燕和刘云脸都涨红了。就算他愿意给，他们也不敢要啊，还嫌不够丢脸呢！？
“那个秦淮，也许常在海湾做这种事。”金丹冷静分析道：“挑陌生的队友，坚持多人同行，控制避水珠使人露出破绽，事后还可以说是遭遇意外，鳞片是被水冲走了。”
明瑞赞同：“他过来时，应该没想到我没被海潮卷走，这才临时换了个方案。如果我修为与他相当，他或许就会放弃了。可惜，一念之差。”
“我回头会问问玄灵派，究竟有没有这一号人，有就处理了，没有就再说。”金丹修士站起来，看看明瑞，还是觉得被拒绝的那口血哽在喉咙口，久久下不去。
她控制住表情：“明道友，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