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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舜城，城门前。
两侧石柱上的虎威烛幽幽灼起，照耀出火焰。
忽的，凉风袭过，拂动那飞扬的火花。火花蓦然摇曳一阵，而后变得愈加细微，隐有熄灭的迹象。
守于石柱旁、城门处的一名身着红甲的兵卒注意到这一幕，当即从怀中摸出一片燃料，一点一点加到那虎威烛里。下一刻，只听一道渺小的轰然之声鸣响，虎威烛内的幽幽火焰腾地生气，闪亮。
“唉，今晚的风儿有点大，这都加了几次火了。”兵卒抖抖双肩，叹声抱怨，“自从上次这里的虎威烛损坏，替换上仿制的后，火焰总是燃不长久。也不知道当年的北帝是从哪里找到的烛油，弄得那城墙上的虎威烛，时至今日也依旧能燃起。”
“嘿，咱们先帝的手段，是你焚凡能猜测的么？”另一名身披银甲的兵卒出声回应，笑意中透出一股子自豪。
闻言，红甲兵卒焚凡用鼻子哼哼两声，倒也没有反驳。他虽是东舜国的兵士，可对于多年前的北帝罗景承，也同样怀着一股敬意。
那是真正的英雄人物，容得任何人的尊敬。
“我就是可惜两句，林魄祟你激动什么？若是那种不灭的烛油能够换到另一站虎威烛里，也省的我们添油麻烦了。”
“嘿，倒也是。”银甲兵卒林魄祟附和。他摸摸鼻子，笑了笑。
“焚凡，守城禁言。你站了这么多天儿了，还不明白？”
穿着焰红甲胄的东舜国兵卒寿云扫来一眼，冷冰冰地插话。寿云乃是这一列东舜国兵卒五人中的小队领，眼看着焚凡起了骚动，不禁皱眉。
“寿哥，这外头一个人都没了，天儿更是太无聊了，哪有人受得住啊？”焚凡脑袋一缩，却依旧硬生生梗着脖子回应：“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你还敢说？”
“不说，我不说就是了。”焚凡尴尬地扯着嘴角，旋即不敢再招惹队领，噤声在原地。
一旁的林魄祟见状，忍不住捂嘴，幸灾乐祸。
“你笑什么？”
北承国兵卒队领忽然出言，抬腿就是一踹：“你当你没说话？”
“队、队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林魄祟被踢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口中却连连道歉。
“无聊就数星星玩儿，别念叨，耳烦。”北承国兵卒队领云延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眼神波动，倒是看不出有多少生气。
“是、是。”林魄祟低着头。
两国拢共十名守城的兵卒见状，顿时皆不再出声，柱着枪站定。那林魄祟此刻竟是真的稍稍仰头，目中闪烁着天际上那一处处星芒，似看得颇有趣味。
云延注意到了这一幕，心底泛出笑意，却也不出声打断。
这些守城的兵卒们，均是些年轻且初入军伍的后生，严格来说，他们和一个个丘八没有任何区别。莫要看方才只有林魄祟一人出言，但若是没有他的那一脚，兴许此刻城门前早已乱得不成样子。
此等兵卒，忍受不了枯燥也实属正常。云延不会真的那么严厉，规定他们无时无刻都要认认真真。
毕竟，那样也不现实。
且，武舜城，已经很多年没发生过战乱了。
无声无息中，凉风席卷，时间流逝。
空气渐渐宁静下来，似是平如镜面的湖泊，看不见半点波澜。
兵卒静默。
“云延。”寿云忽而在湖泊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扬起圈圈涟漪。
“嗯？”
“不久前，进入城中的那二人……不，应该说，三人。你还记得么？”
“三人？哦，他们啊，记得。”云延思索一瞬，怀抱着长枪道：“一人身着金白色的锦袍，一人穿着一身劲衣，却显然很不合身……嗯，似乎是两个气度不凡的少年。我当时瞧见他们时，也想跟你说来着，就是忽然忘了。”
说到这里，云延摇头笑了笑，“我这记性真是一天比一天差了。”
“的确差。分明提了三人，你却只说了两人。”寿云面色冷淡地接下话，倒也不怕惹怒了对方。
自从北承国于东舜国讲和，此城中的各国兵卒便有此展开了合作。经过长久时间的相处，两国间的兵卒们早就培养了不少的情谊，故而没有什么敌意，甚至可以说，只要不涉及国事，兵卒间各自互称兄弟也没有任何关系。
寿云相信，
这点小小的玩笑，云延不会在乎。
实际上也的确是如此，听得其言，云延非但没有恼怒，反倒是一笑，不轻不重地在寿云的肩上锤了一拳：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不说那第三人的。那第三人只不过是一小丫头，衣裳更是破旧，就是一寻常的贫穷小丫头。若是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我看到她一直都垂着脑袋……嗯，是个喜欢低头，憨憨傻傻的贫穷小丫头。”
“你就不奇怪那样的小丫头，怎么会和两个气势如此不凡的少年走在一起？”寿云淡淡道，“尤其是那身着金白色锦袍的少年，更是无形之间透漏出一股子贵气。那种气息，不是刻意伪装就能表现出来的。”
“是，若非自幼熏陶，断难如此。”
“既然你想得到这一点，为什么会不怀疑他们三人，怎么会并排行至一起？”寿云皱眉，有点猜不透同僚的心思。
“怀疑又怎么样？”云延挑眉反问，“你难道知道为什么？”
“……”
“不是么？你知道？”
“……我不知道。”寿云摇摇头，“那小女孩我不知道，这样装束的孩子在武舜城附近的村子里数不尽数……但以那二人的气度……不，那劲衣少年我也无法分辨，只说金白色锦袍少年一人。他，我若是见过，定然记忆犹新，不可能没有印象。”
“意思是他是第一次来武舜城咯？”云延继续问：“那又怎么样？你管人家来武舜城做什么？就当别人随便走走，不行么？”
“……”
“为什么不说话？”
“武舜城确实不禁任何人的进出。”
“那不就得了？”
“不过我要将此事禀报给将军。”寿云道，“这样的角色，来到武舜城，我想不会没有目的。”
“嘁，”云延幽幽地一叹，“若是你连这都不报，那你这身衣服，我看还不如脱了。”
“……你也要禀报？”
“正有此意。”
寿云语气一顿，默默地看了这口舌令人心底生怒的北承国兵卒，遂收回目光，再不言语。
云延倒是无所谓其目光，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时候，却忽听原本正在看星星的林魄祟带着怨气的传音传来：
“队领，您不让我说话，自己却聊得开心……”
“怎么，有意见？”云延回首督了一眼，发现林魄祟的面上依旧残存着一丝胆怯，显然是憋不住话，却又害怕遭到责罚。
一幕入眼，云延不由地觉得好笑。
只是并没有表露在脸上。
林魄祟则满眼怨怨地盯着这边，用眼神表达他的不满意。
“不服？”云延仰起头，跨前一步。
林魄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竟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你要是不服，等你坐到我这个队领的位置，你也可以随便聊天。”云延笑了一声，旋即抬手，作势就要一掌拍到林魄祟的脑门。
“等等等等！队领，等等！”
林魄祟终于被吓得乱叫起来，连连用手拦在脸前，用最快的语速开口：“队领，队领啊，我、我不是不服，我是听到队领您和寿队领的谈话，有线索想要提供给队领！”
云延手一顿，“哦？你说说看。”
“队、队领，”林魄祟捂着胸口，缓和着急促的呼吸。
“还不说？”
“说，说！”林魄祟鬼叫一声，哪里还敢再拖延，“队领，您说的、您说的那三个人，我也记得。那两个少年模样的人，我和队领您一样，没有见过。”
“我没见过，你还能见过不成？你要说的线索就是这些废话？”
“不，不是！”林魄祟大声道：“我虽说没有见过那两个少年，但那个小丫头，我却是见过。我记得，一个多月前吧，那小丫头找我问路来着，我对她印象挺深的，所以每每守城的时候看到她，都会注意到。
“那小丫头……不住武舜城，但进城，进得倒是挺勤快的，每次来，背上还都会背着一个大木篮子。”
“真见过？没骗我？”
“我、我哪敢啊，真见过啊队领。”
“那你对个小丫头……怎么会印象这么深？”云延似是忽然联想到了什么，诡异地看了林魄祟一眼，目光带着鄙夷。
“队领你在想什么？！”
林魄祟一瞪眼，“不是队领您想得那样！我对那小丫头印象深，是因为那小丫头虽然出身不好吧，但找我问话的时候，其实挺有礼貌的。”
“就这样？”云延似有些许不相信。
“就这样！”林魄祟则是肯定地点头。
“照这么说，那个小丫头，你是真记得咯？”
“记得啊队领！而且我敢打包票，小丫头人挺好的，肯定不会在城里闹事……”
“诶诶，你自己的看法，就不用说了。”云延抬手制止。
林魄祟只得缩缩脑袋，沉默下来。他识趣地回到队列中，拄着枪站定。
眼看着其回到原位，云延才转移目光，看向寿云，“小丫头不是第一次来武舜城了，而且以往来都是在卖什么东西。怎么，你还要禀报么？”
“如果他没有说谎，似乎的确没有什么禀报的必要。”寿云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只是隐有些许迟疑。
“他不至于说谎。”
“但那是你的部下。”
“有区别？在城里闹事，对我、对北承国有半分好处？”
“……也是，没区别。”
“所以？”
“那我就不禀报了，免得惹火将军。
“不过，
“这几天，还是多注意注意。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语落罢，
寿云凝望着武舜城内，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