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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窸窣。
两道人影似是一前一后，又似是并肩而行，一同穿掠在枝木交杂的道路上。纵有根根粗壮的树根横亘，也阻拦不住二人，其身法尤其灵活，几息之间就能奔跃过数丈有余，身后疾风吹飘。
光影斑驳，网一样盖在二人的身形上。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消逝，其中一名上身赤裸的少年终于放慢步伐。他的脖颈乃至上身一侧都染着血，干涸墨黑，映在原本雪白的肌肉上很是突兀，如同雪地三点墨。但少年全不在乎伤势，行进间扭头四望，时不时回首直视，细细感受着身后的气息。
足下的木枝被他一根根踩断，吱呀作响。
发觉身后全无那股凌厉的真气气息之后，李清才总算放下心来，而后彻底顿住步伐，牛一样喘息。
经过与允兮归短暂的交锋，纵使他并不算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势，但消耗的精神力与允兮归剑势中的冲击力终归极为可怕，令他直到现在也无法轻易化解，仿佛附骨之蛆，缠绕在五脏六腑。
虚弱之感渐渐弥上心头。
他不得不松开罗歆的手腕，侧身靠在一棵大树上，吐纳着气息，以求迅速平复。
罗歆被忽然放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失力摔倒。站定身形之后，她下意识地捏了捏已经发红的手腕，感到些许疼痛。
“阿清，你没事吧？”
看见少年的狼狈模样，罗歆担忧上前，想要伸手搀扶，却又不知该从哪里下手。且此刻不如早先那般情况紧急，少年赤裸着上身，让她有些不便于探手过去。
无奈之下，她只能皱着眉站在一旁，默默无语。
“我没事。”李清垂着眼，稍稍抬手示意。
“那鸣剑宗的弟子的修为的确很高，但剑招还没有到不能破解的地步，虽说我阻挡艰难，却不是完全不能拦截，也还称不上受伤……”
他说着，忽然呕出一口鲜血，将身前的一片草叶都染成血色，甚至有几滴都溅落在少女的足尖。
罗歆大惊失色，再难顾旁的什么礼节，一把按住摇摇欲坠的李清的肩膀，“如今允前辈不再这里，你、你不用同他分个高下，别逞强……”
此时她只想李清是勉强压下伤势，连忙安慰。
李清自然心知肚明，微微抬眉，眸中意味难道。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举臂移下罗歆的手臂后默然无语，像是在全心全意调匀呼吸。
见状，罗歆的手臂滞在半空中僵住。
她握着拳放下，而后抿了抿嘴，只好随同沉默。
空气莫名地安静下来。
死一般寂静。
看着少年的神色，不知怎的，罗歆隐隐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对劲，令她心绪难定，想要说些什么。
“允前辈的修为高深，剑法更是高明，阿清你今日略微败他一程，算不得什么屈辱……”她舔舔嘴唇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清无言，与少女对视，黝黑的眸子里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单纯的一片墨黑。
如同一个深幽的空间。
他嘴角一扯，忽然笑了，“听你允前辈左允前辈后的，看来你还是挺崇拜他的？”
“算不上崇拜吧……”
罗歆有点听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犹豫着道：“只是我认为允前辈他的剑法当真厉害……而他对我们出手其实也是事出有因，若非我们刻意隐藏身份，允前辈应当也不会无缘无故要杀我们才对。”
“如此说来，倒不算敌人？”
“嗯，你说得不错。”罗歆不觉有他，当即点点头，“早先我们假冒什么是害怕允前辈是害怕允前辈仗着修为杀人……如今想来，倒是我们弄巧成拙了。若是我们不这么做，也许允前辈反而不会对我们出手。”
“你真这么想？”
李清不再注视罗歆，目光游离，径直飘往来时的路，似穿越过海潮一样的密林，又一次落在允兮归的身上，淡然而又带着别的些什么东西。
“……你的意思是？”罗歆越发地觉得少年古怪，不由地皱起眉询问。
“你忘记我们被他发现时，他满面杀意么？”李清眼眸无波，“那股杀意凌厉无比，令我见之都不能不心惧。”
“或许只是不知道来人才有所忌惮的吧？”
“是么？那么你认为他的修为有多高？”
“允前辈的真实修为……”罗歆思忖片刻，旋即缓缓道：“据我所知，炼气境内的修士是能互相感受到修为的，其间大概是三层左右。若是修为高过三层以上，那修为低者便很能透知到修为高者了。”
“照这么说，我的修为是炼气三层，他的修为便至少为炼气六层？”
“应当是如此才对。”
“那么，既然他的修为高至炼气六层乃至以上，你我二人潜藏在密林内，他早先没有感应到我们的存在还尚且不说，可他后来察觉到了，难道还不能及时探出我的修为高低么？”李清的声音像是徐徐流动的溪水，轻而不绝，“如果感受到了，我小小一个炼气三层的弱者，他又何必忌惮？”
“……你的意思是，允前辈打从发现我们的第一瞬间，想到的便是杀了我们？”罗歆悚然一惊，忽的忆起当时初见允兮归时，允兮归的那种眼神。
那种眼神……
冷得令人如坠冰窖。
“还有别的理由么？”
李清收回目光，眸中尽是一片疑云，像是正在思考着什么。
“可是，假若当真如你所说，允前辈应当第一个照面就杀了我们才是……”罗歆仍旧有些迟疑，皱眉发问：“又何必与我们说如此之多？甚至还要试探我们二人的身份？”
“我不是说过了么？”李清果断道：“他起初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时，应当立刻感应到了我们的修为几何。但其中有一个环节出现了差错，那就是他并不能感受你的修为……因为，依你之言，你有紫元宗的宗门心法在身！”
“这……”
罗歆惊讶地张了张嘴，眼中却已渐渐显露出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