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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欲静,而风不止。
谢天厌倦了这世间的一切,甚至厌倦了自己。在是是非非和纷纷扰扰中苦苦挣扎,无数岁月,无数沉浮。都说滴水穿石,时间这把刀,即便是钝了一些,总也能把一颗坚硬的心,最终切割粉碎。破镜可以重圆,碎掉的心,又该如何拼接?
谢天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彻底的闭上眼,彻底的抛开这一切让他感觉厌烦的尘世——至少在遇到江瑶之前,是这般想法。
江瑶不是她,也永远不可能是她。
但江瑶却成功的让谢天深埋心底的记忆和感情,再一次沸腾。他不断的提醒自己,提醒自己不该因为样貌的相同便魂牵梦绕,这是不理性的,也不是自己这个活了无数岁月的人该犯的幼稚的错误。所以,他决定不再去想那个女子,不再去招惹不必要的情感。他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太久,她也早已不存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谢天觉得自己该走了,不然,会伤吴小楼更深,甚至极有可能做出十分不理智的行为。于是,他带上了房门,朝着吴家的大门走去。
“楚公子。”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谢天的身子僵住了。
不仅容貌很像,就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
谢天想要装作没听到,然后迈开步子,大踏步的离开,用快刀斩断乱麻一般的情绪。然而,他却迈不开腿,终究回头,看着江瑶。
“公子是要出门吗?”江瑶笑吟吟的问。
谢天盯着江瑶的眼睛,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起太多往事。他轻声一笑,道,“出门转转。”
“呵,小女子初来方寸城,听说这里虽然不大,倒是也有几处有趣的地方,不知道楚公子方便吗?可否带小女子到处转转?”
谢天张了张嘴,良久,却道,“抱歉,不太方便。”说罢,毅然转身,出了大门。
大街上熙熙攘攘,ren流如织。
谢天感觉很累,步子很沉,但他既然坚定的前行。穿过了几条街,穿过城门口。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官道。
谢天呼出一口气,回头,想要再看一眼方寸城,就好似对这个小城有着万般留恋。身后,城门下,吴小楼站在那里。
谢天有些意外,看着吴小楼。
吴小楼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走过来,深吸一口气,“我送送你啊。”
谢天略微迟疑,点点头。
两人不急不缓的,沿着官道前行。
“你要去哪?”吴小楼问。
“随便吧。”
“既然随便,为什么不留下呢?”
“不了。”谢天道。
两人又沉默下来。
一直走了很远,谢天停下来,说,“你回吧。”
“嗯。”吴小楼答应着,却没有走。
谢天看着她,轻声叹气,继续前行。走出十来丈,却又听得身后响起吴小楼的声音。吴小楼说,“喂!”
谢天回头。
吴小楼远远的站在那里,咬着牙,似乎在鼓起勇气,良久,忽然喊道,“我喜欢你啊。”说罢,鼻子一酸,眼眶湿了。
谢天沉默着,片刻,道,“谢谢。”言毕,又转身,继续往前走。
“喂!!!”吴小楼的声音更大了,声音里带着哽咽。“娶我好不好啊!”
谢天停下了脚步,再次回头,看着距离更远的吴小楼,摇头道,“我快死了。”
“那又如何!”吴小楼嘶喊着,“快死了,就不用好好活着了吗?!”
谢天哑然。
“快死了,不是更应该好好珍惜活着的时光吗?!”
谢天呆呆的看着吴小楼,好大一会儿,失声而笑。“有道理啊。”说罢,谢天朝着吴小楼走过来。一直来到吴小楼面前,谢天认真的看着吴小楼,又说道,“不过我还是不能娶你。”
“为何?”吴小楼泪眼婆娑,涨红了脸。
“因为……嗯,因为我已经成亲了,而且还有三个妻妾。”谢天道。
吴小楼愣住了,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妾。
“而且……”谢天继续说道,“她们现在生死不明,我……大概应该去找她们。另外……”谢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其实我并不叫楚留香,我叫谢天。”
吴小楼瞪着眼睛,看着谢天,嘴唇哆嗦着,“哪……哪个谢天?”
“就是你想的那个谢天。”谢天道。
吴小楼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一只手臂微微抬了一下,有点儿条件反射般的想要自保。
谢天笑了起来,“现在,你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还要嫁给我?”
“我……”吴小楼又后退了两步,却说不出话。
谢天微微笑了一下,又一次转身离开。
吴小楼看着谢天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了。“等等!”
……
冥王很忙。
一直都很忙。
把地狱打造完善,是一件十分辛苦而漫长的工作。无数岁月过去了,冥王依然没有彻底打造完成他理想中的地狱。
难得有了空闲,冥王会喜欢去茶老的茶摊那里喝一杯茶。
茶老跟那些被他派去另一个世界的亡魂一样,是被孤星那个残忍的家伙送进地狱里来的。原本冥王也想把茶老送回人间,然而,茶老却并不想走。
“为天地证道么。”茶老说,“您若不弃,我愿帮您,哪怕永困地狱。”这个年迈的老人,最喜欢捣鼓他的茶叶,哪怕地狱里的茶叶,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
精心泡上一壶茶,端到冥王和林天阙面前,茶老笑呵呵的,“王上,林姑娘,常常老头儿新研究的茶水。”
冥王笑了一声,亲自给林天阙倒茶。林天阙偷眼看看茶老,见他看来,又赶紧把视线移开。接过冥王递来的茶杯,品一口,林天阙眉头微蹙。
好冷的茶,好苦的茶。
冥王却好似颇为享受一般,品着茶,赞道,“茶老的泡茶功夫,越来越了得了。”
茶老哈哈一笑,在对面坐下,道,“王上,黄泉的进度,如何了?”
“还要些日子。”冥王道,“工作太多,实在是忙不过来。黄泉的进度不快,奈何桥也没有搭建完成,十八层地狱的打造更是繁重。每一样,都需要我亲自动手,实在是分身乏术。”
茶老看一眼林天阙,又对冥王笑道,“工作是工作,生活也不能耽误了。毕竟要永困地狱,总该找点开心的事情做一做才好。”
冥王斜了茶老一眼,明白他意有所指,啐一口,道,“老不正经。”
“哈哈。”茶老说道,“老不老的,跟王上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你这是骂我呢?”
“不敢。”
冥王大笑一声,茶老又道,“小老儿觉得吧,还是先把十八层地狱打造完成才好。早些完成,也好早些把孤星和谢天等人永困地狱。晚一日,却不知有多少生灵被害了。”
冥王端着茶杯,沉吟片刻,道,“这事儿急不来。他们……并不好对付。稍有不慎,怕是要无法收拾。”
两人又聊了一阵,冥王这才带着林天阙离开。
路上,林天阙道,“听茶老说,这里困了许多亡魂,为何我却是不曾见过。”
“想看看吗?”冥王问。
“就是好奇。”
冥王笑了笑,搂住了林天阙的腰身。林天阙下意识的想往一旁躲,却终究没有动。冥王微微一笑,打出了一个灵诀。
林天阙惊讶的发现,面前的景象,陡然发生了变化。
转眼间,两人竟是站在了一处山峰之上。
阴风呼啸着,几乎要把人吹下山。
林天阙身子晃了晃,被冥王抱得更紧了。她有些尴尬,看了看冥王,见冥王正看着山下,便顺着冥王的视线看去。
却见山下是一片火海。
火海之中,无数亡魂,苦苦挣扎着。
冥王轻声说道,“这里,名曰火海。再往前,便是刀山。”顿了顿,冥王继续说道,“他们在不停的惨叫,不停的咒骂。我祖上无数代,大概都被问候了无数遍了。”
林天阙眉头紧蹙,却没有说话。
冥王深吸一口气,道,“他们都是以前的我送进地狱的。他们……罪大恶极,虽死不足以弥补他们的过错!”说罢,冥王挥了挥手,仿佛撤掉了什么,骤然间,震耳欲聋的惨叫和咒骂,响彻漆黑的天地间。
林天阙瞪着眼睛,看着山下火海中密密麻麻的亡魂。看着他们在火海中挣扎,看着他们被火海烧成了灰烬,又从灰烬里哀嚎着爬出来,然后继续被烧成灰烬……林天阙的背后有些发凉,头皮有些发麻。哆嗦了一下,双腿竟是有些发软,不自觉的搂住了冥王。
一直过了好大一会儿,林天阙忽然有所感应,微微抬头,看到了冥王近在迟尺的容颜,嘴唇也被压住。
林天阙瞪着眼睛,拼命的想要推开冥王。
然而,在这地狱之主面前,她的反抗,是那样无力。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甚至倍觉窝囊。
可面对着地狱之主,她惊讶的发现,在这高高在上的王者面前,仿佛被如何对待,都好似是一种恩赐……
山顶的风,阴冷而潮湿。震耳欲聋的厉鬼的惨叫,在耳畔回荡的久了,仿佛成了一种哀乐。冷冰冰的山石,被汗水打湿,留下一抹嫣红。
冥王将林天阙拉起来,扶着她洁白的肩膀,又在她唇上深深一吻。吸一口气,冥王伸出食指,在林天阙额头点了一下。
一道金光闪耀,林天阙的头上,多了一副凤冠。她的身上,一抹霞光落下,化作一身华服。而冥王,身上那简单普通的装束,也陡然变化,头顶的冲天冠上,旒后深邃的眼眸,盯着林天阙,笑道,“从今以后,我是地狱之王,你便是这地狱之后,而不再是孤星的傀儡。”
林天阙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抹恐惧。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因为冥王抓着她的肩膀,而没有成功。
原来,冥王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林天阙的呼吸因为紧张而粗重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说,“你……你就不怕……”
冥王哈哈大笑,笑声不大,却震颤的山风退避。捏了捏林天阙的脸,冥王傲然道,“这里是地狱,我里是我的天下!还有什么,能吓得住永困地狱之人?”
林天阙呆呆的看着冥王,看着这个真正俾睨天下的男人。
不……
他不仅仅是这个世界的王!
还是一个无所畏惧的豪杰!
犹豫了一会儿,林天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王上!救一救我儿吧。”说罢,林天阙叩首。
冥王扶起林天阙,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之前已经尝试过了,但孤星其人,太过阴损,怕是……”
一言未了,漆黑的天,忽然发出了微微亮光,虽然只是一瞬间,却依然让冥王动容。
他抬头,拧眉远望。
只见漆黑的天空之上,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的冲击着。
每冲击一下,天空就会微微亮一下。
“怎么?”林天阙惊问。
冥王眉头紧蹙,叹道,“孤星……真够狠的。”
……
暗影岛上。
孤星十分满意的笑着点头,看着一对青年男女,道,“不错不错,大体上没什么问题,但有一点,还是需要把握好。大寂灭配合缚灵诀,中间的间隙,要把握的完美一些。再来试试。”
得到了老祖的赞赏,两位青年男女十分兴奋。眼睛里冒着火一样的狂热,喜滋滋的拜谢了孤星的指点,转身,看着面前被困在阵法中的一群男女老少。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使出大寂灭,一人使出缚灵诀。
阵法中,数十人瞬间化作乌有,变作点点星光。缚灵诀将这些星光聚拢,汇聚在一处,之后抛向空中。
轰——
天色骤然一暗,之后一切烟消云散。
孤星拍了拍手,“很好!很好!”说罢,起身,又安排了一下,这才回了住处。
房间里,床上躺着两人。
一个青年男子,握着林源的手。
两人并排躺着,一动不动。握着的手之间,一股力量,源源不断的相互交流着。
孤星在床头坐下来,轻抚着男子的额头,呢喃道,“要快快醒来哦。你还没见过一个世界的毁灭吧?很壮观,很有趣的。”
……
盟京。
武林盟主哆嗦着双手,看着刚刚呈上来的奏报,脸黑的可怕。
“天煞孤星……视人命如草芥!”盟主愤然起身,环视群臣,“浩劫将至!都给我放下你们的小心思!各大家族,各大宗门,准备迎战!”
台阶之下,许家家主上前一步,道,“盟主冷静。那孤星虽然作恶多端,更有灭世之可能。不过……老臣以为……即便要灭此朝食,也未必需要我们动手。”
盟主一愣,拧眉看着许家主。
一旁,郑家家主闪身出来,笑着说道,“许老言之有理。那叶无殇和人皇,实力也很强。他们的那些高武归人,实力也不弱……”
“何不坐收渔利?”许家主又道。
盟主微微动容,沉吟良久,轻轻点头。
……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谢天应该算是个明智之人。他很明确的料到了孤星会做的疯狂行为:以生灵冲击地狱!
秦羽暗暗赞了一句,却又苦笑不已。
自己虽然提前知道了这般祸事,却又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而且,谢天告诉她的安全之所——好像也并不是很安全。
好像不论怎么看,孤星应该都不会放过海州的生灵吧?
秦羽考虑了很久,决定还是暂时再信谢天一次。毕竟,谢天成功预料了现在的状况,或许接下来,也会如他预料的一般发展下去。
……
雍州。
吴家。
吴小楼把叠好的衣服装进一个小布包里,又把银子分成了好几份,分别塞进包里,收进怀里,又往谢天衣服里塞了一些。
谢天苦笑,“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穷家富路。”吴小楼道,“好了,你等我会儿,我去我房间里收拾下。我养的那条狗,还要托付给来福才好……不不,还是送给杨亦吧。小舟那混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我若走了,他搞不好会想吃狗肉……”原地转了一圈儿,吴小楼又道,“哦,还要跟杨亦道别。毕竟是好兄弟,既然要走,总要打个招呼。”又看向谢天,“你不急吧?”
谢天笑了笑,“不是很急。”
“拿走,我先去牵了狗……”
正说着,杨亦竟然来了。
吴小楼喜道,“你竟是来了,正要去找你。”
杨亦先是看了谢天一眼,见谢天看过来,干笑一声,又注意到整理的包裹,心思一动,问,“楚兄这是要走吗?”
“是啊。”谢天道,“也该走了。”
杨亦竟是松了一口气,呵呵笑道,“也是,楚兄这般人物,绝不是池中之物,总是待在这里,倒是委屈了。不过,说起来,小楼大概是舍不得啊。她这人,最是重情重义……”
“我刚好有事情跟你说。”吴小楼拉了杨亦一下,拽着他往外走。
一直走到外面,杨亦却没有停下,反手拉着吴小楼,又往外走了很远,才说道,“我也有事情跟你说。”
吴小楼一愣,见杨亦神情紧张,还不停的朝着谢天房间那边张望,有些不解,问,“何事?”
杨亦闷哼一声,道,“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是……楚留香,很有可能便是魔头谢天!”
“啊……”
“起初我也不信,觉得太扯。所以迟迟没有跟你说。可是……闭月她确信此事。她以前见过谢天……”
“我知道了。”吴小楼打断了杨亦的话。
“啊,你知道便好……你知道了?!”杨亦瞪着眼睛,说话声音也大了几分,又好似收到了惊吓,赶紧朝着谢天那边看看,压低了声音,“你早知道了?!”
吴小楼笑了笑,脸色一红,“我……我们要走了。”
杨亦嘴角抽动着,仿佛抽筋了似的。好大一会儿,憋出一句话,“你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