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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红面对着那一把把，倒映着如血晚霞的钢刀，颤声说道：“生死事小，酥糖事大！万万是不能妥协的！”
她又不是傻瓜，到了这份上，当然知道，来人不可能是为了抢她的酥糖。
放眼只见，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在山林两侧走出来，一把把的钢刀或是倒提着，或是扛在肩膀上。
小桃红很清醒，不论她是撒泼还是求饶，都不可能改变什么。
所以她带着哭腔，跟胡宗宪开着也许是她生命最后的玩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酥糖走黄泉。”、“古来红颜皆枯骨，唯有酥糖留其香！”
胡宗宪手持折扇，在左手敲了敲道：“你倒很是背过一些诗的，也颇有些歪才。”
“但凡没事要在屏风后替小姐背诗，只要应付过去，酥糖就能管够，总是能教人背下些诗的。呜呜呜呜！秀才，秀才，你快想想办法，我以后不骂你好不好？”她总归不是视死如归的英雄豪杰，只不过是知道向这些持刀黑衣人求饶无用罢了。
胡宗宪反手抽着她，缩到霍长觉宽厚的背后：“秀才又有什么办法？你没听说过，秀才遇到兵么？”
“有理说不清？可他们不是兵啊！”小桃红哭得泪涕横流。
在钢刀面前，永远说不清的，不论是什么样的道理。
而那些黑衣人也没兴趣去诉说他们为何到此，为何要持刀蒙面的来龙去脉。
毕竟他们来此，是为了杀人，而不是为了对胡宗宪他们晓以大义之类的事。
所以他们便提刀，纵身扑上。
只要粗重的呼吸声，蹬地发力的脚步声，刀刃破空声。
“铮！”挡在胡宗宪面前的霍长觉终于动了起来，他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他的动作并没有眼花缭乱的快捷，只是稳稳的抽刀，稳稳的出刀。
他一刀就把当面的黑衣人连手带刀斩了下来。
接着踹飞那手臂齐肘断去的黑衣人，向前半步，两刀就把黑衣人的两个同伴砍翻了。
然后他把胡宗宪扒到另一边，自己稳步向前冲去，一下子斫翻三人，他并非没有代价，小桃红此时两眼尽是小星星，只顾着望向霍长觉伟岸的背影，胡宗宪看着霍长觉发力蹬地的脚印，却就皱起了眉头，
因这脚印里有血，很明显干净利落砍翻那三人，霍长觉是付出代价，他自己也受了伤的。
就在胡宗宪低头抬头之间，前面却就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惨叫声，血花迸现，至少有三四个黑衣人，被霍长觉的绣春刀斩翻。
霍长觉在流血，这不单是胡宗宪发现的事了，连小桃红也看见鲜红的血花，同样在霍长觉的身上迸放，这不是评书也不是话本。
所以霍长觉不可能是刀枪不入，特别是以一敌众，还要护住胡宗宪的情况下。
天黑之前的傍晚，绚丽的霞彩妆扮着死亡的灰色，让它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悲壮。
在第六个黑衣人倒下的时候，余下那十来个黑衣人匆匆退入了山林之中。
“不逊军中精锐。”这是霍长觉单腿跪倒之后，挤出来的这么一句话。
因为黑衣人的战损，接近了三成，三成，白刃战中能坚持到战损三成才溃退，绝对就是精兵。
“且退而不溃。”胡宗宪点了点头，接上了下半句话。
平素两人虽不融洽，但刚才胡宗宪异于常态的言行，那种变相的示警，霍长觉却是敏锐的接收到了，所以他才会帮腔开口，让小桃红躲进道观去。
不用胡宗宪指派，小桃红咬着牙已赶了过去，撕下裙裾，去帮霍长觉包扎寻腿上的伤口。
也许清醒过来，平息下去，小桃红仍会数落霍长觉是个连道僮都应付不了的傻大个，但在这刹那，在这瞬间，他如巨人般的身躯，他那如可斩破天地的绣春刀，终归是撩动了少女芳心的某处温柔。
胡宗宪把折扇随手扔开，捡起一把黑衣人遗下的长刀，微笑望着那个右手齐肘而断的黑衣人：“你若是想活，最好把那厮的腿砍上一刀。”
他所指的，是有一个在挣扎爬行着，想向山林里逃窜的黑衣人。
断了一手的黑衣人，惊讶地望了胡宗宪一眼，然后他转身便要奔入山林，胡宗宪提着刀奔上前去，一刀从背心捅了进去，又拧了刀把转了半圈，松开手看着对方倒地之后，死不瞑目的面容，他长叹了一声：“你断臂之后，马上退出战团包扎伤口，看着想活，可想活，你又不肯展露出自己的用处，又还想跑，你怎么活？”
他说着，又捡了把刀，走到那个要爬入山林的黑衣人身边：“要不你别动，等霍大兄包裹好伤口；要不我斫死你，你也可以试试，能不能爬起身来，反手给我一刀。”
那黑衣人的蒙面巾掉了下来，回头恶毒地瞪着胡宗宪，后者毫无怯意：“霍大兄的刀至少斩断肠了你两条肋骨，又给你开了膛，你松手，肠子就会掉出来，你站起来，说不好你的肠子就把你自己绊倒，要不试一试？”
那黑衣人似乎最后一点倔强也被抽去，一下子在精神气上便萎了下去，当真就趴在那里，不敢再动弹。胡宗宪倒提着刀，长衫上还有刚才砍死那断臂黑衣人而溅上的血：“想活的，包扎好伤口，就都老实别动；不想活的，随便折腾。”
视生死如无物的勇士，终归是少的。
特别是在厮杀过后，冷静过来，再敢从容赴死的人，本来就是少中又少的。
所以被胡宗宪这么一喝令，余下两个还能动弹的，当真是不敢再折腾。
小桃红不单能为零食而背诗，也能为了心动的英雄而手巧。
霍长觉几处伤口很快就被她包扎妥当，甚至还全都打上了蝴蝶结。
“秀才你、你能杀人？”小桃红看着那个被胡宗宪从背后捅死的黑衣人，这么问了一句，然后便吐了起来，吐得昏天地暗，终归这是杀人，不是杀鸡，饶得她向来泼辣，回过神来，也按压不住胃中的翻腾。
胡宗宪也不是能杀人，只是当时不动手，若受反扑，连他带霍长觉和小桃红在内，一个也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