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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当你不记得自己是谁(第1/2页)
这个念头化作一道冰冷的指令,瞬间贯穿了沈默的神经末梢。
行动几乎是与思维同步开始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桌上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冰冷而精确地滑动。
相册里,每一张承载着笑声、阳光与过往温度的照片,都在长按后的“删除”选项中化为虚无。
家庭合影、旅行风景、与苏晚萤偶然拍下的模糊侧脸……所有定义“沈默”这个社会身份的视觉坐标,被他一一抹除。
紧接着,他从书架最深处抽出一只尘封的铁盒。
里面是他多年来积攒的私人笔记,那些不对外公开的、关于疑难案件的零散思绪,以及偶尔记录下的梦境与自我剖析。
他没有重读,只是将它们一叠叠丢进壁炉,划开火柴。
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纸张,墨迹在高温中扭曲、卷曲,最后化作一缕缕夹杂着油墨味的黑烟,消散在夜色里。
他看着那跳动的火光,仿佛在观看一场自我的火葬。
做完这一切,他返回法医中心,穿上那件熟悉的白大褂。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那些冰冷的、客观的尸检报告。
他调出自己经手的所有档案,一份份重新审阅。
凡是出现“我认为”、“我推断”、“根据经验判断”这类带有强烈个人印记的词句,他都用最严谨、最没有人情味的客观陈述句式替换。
他的笔迹在修改液的覆盖下,变成了一种去个人化的、如同机器打印般的工整。
这不仅是在修改文件,更是在阉割自己的职业本能,将那个充满洞见与直觉的“神探法医沈默”,改造成一个只会记录数据的无名工具。
工作进行到后半夜,解剖室里只剩下他一人。
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与消毒水混合的、让他安心的气味。
鬼使神差地,他躺上了那张冰冷的不锈钢解剖台,双手交叠于腹部,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在脑海里模拟一场对自己的尸检。
从衣物检查,到体表检验,再到开颅剖腹……每一个流程都清晰无比。
最后,他从解剖台上坐起,走到办公桌前,在一张空白的死亡报告单上,用颤抖却不失力度的笔迹写下结论:“男性,约40岁,职业不明,死因待查。”当他低声念出这行字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恍惚感攫住了他。
一瞬间,他竟分不清自己是执笔者,还是躺在台上的那具等待查验的冰冷躯体。
这究竟是一份冷静的描述,还是一个即将应验的预言?
苏晚萤敏锐地察觉到了沈默的变化。
这几天,他的眼神越来越空,那种属于活人的神采正在一点点剥离,仿佛他的灵魂正从内部向外抽离,只留下一具名为“沈默”的躯壳。
她心中警铃大作,从一个古朴的锦盒中取出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铜镜残片。
这是早年家族修复一批战国文物时,意外发现的边角料,据说此物不照实体,只照“未定之形”,能映出一个人灵魂最根本的样貌。
她没有声张,只是悄悄将这枚残片安置在沈默从休息室返回解剖室的必经之路上,一处窗台的盆栽后面。
当晚,月光如水银般斜斜地洒进走廊。
沈默的身影准时出现,步伐平稳,目不斜视。
就在他经过窗台的那一刻,月光恰好照亮了那枚铜镜残片。
镜中映出的,并非一个清晰的人影,而是一团混沌模糊的雾气,没有五官,没有轮廓,甚至连基本的人形都难以分辨,仿佛一团随时会散开的能量聚合体。
然而,走廊里的沈默却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甚至没有朝窗台瞥上一眼,径直走了过去,仿佛早已放弃了确认自己究竟是谁,或者说,是什么模样。
周工的身影在黎明前出现,带来了最后一道希望。
他摊开手心,里面是一枚光滑的符石,与以往那些刻满符文的石头不同,这块石头通体温润,双面皆无任何刻痕,如同一块被溪水冲刷了千年的鹅卵石。
“祖师爷说,最高明的留缝,不是把缝藏起来,而是让缝本身就不存在。”周工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敬畏与紧张,“你要做的,不是变成别人,而是变成‘没人’。一个绝对的、不与任何因果牵连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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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接过那块原石,能感到一种奇异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凉。
他依言将石头放在舌下含住。
那一整夜,他未曾合眼,舌下的石块仿佛一个黑洞,不断吸食着他口腔中的津液,也吸食着他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残渣。
第二天清晨,当他将石头吐出时,石面变得异常湿润,原本光滑的表面上,竟隐约浮现出一圈极淡的、螺旋状的指纹。
那指纹的纹路纤细而诡异,完全不像任何人类所留下的痕迹。
同一时间,在城市的另一端,阿彩正在对她那面巨大的涂鸦墙进行最后一次修改。
她用滚筒蘸着厚厚的白色涂料,将之前绘制的所有人像、符号全部覆盖,只留下了大片刺眼的空白色块与几道断裂的黑色线条。
在墙体最中央,她用荧光漆写下了一组逻辑悖论,字体歪斜而急促:“此处无人存在”、“你正在阅读这句话”、“以上皆假”。
当夜,地下通道的监控忠实地记录下了诡异的一幕。
那个模仿沈默的人影再次出现,它站在墙前,面对那组悖论语句,长久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台陷入死循环的计算机。
几分钟后,它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抬起双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面部。
它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肤,似乎想要撕掉一张看不见的、不属于自己的脸。
最致命的警示来自于小舟。
他冲进法医中心,双手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剧烈颤抖,飞快地用手语比划着。
地下通道的墙面上再次出现了字迹,但这一次不再是威胁或挑衅,而是一段完整的、私密的独白式回忆——那正是沈默十岁那年,第一次跟随父亲看见解剖台上的尸体时,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好奇。
那段文字的笔迹工整清晰,却又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刻意模仿的笨拙。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所有人如坠冰窟。
对方已经不满足于模仿外表和行为,它开始窃取、甚至“成为”沈默最核心的记忆。
这意味着,沈默的自我清除速度,已经跟不上对方拼凑“他”的速度了。
就在众人震惊与绝望之际,沈默却异常平静。
他缓缓转过身,没有理会小舟的警示,径直走向解剖室。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从器械盘里拿起一把崭新的手术刀,刀锋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握拳,右手持刀,轻轻在自己左手的虎口处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殷红的血珠顺着皮肤滚落。
他走到档案登记簿前,将流血的手悬在上方,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从今天起,我不是沈默。我只是……正在工作的法医。”
话音落下,一滴饱满的血珠恰好滴落在登记簿的姓名栏上,瞬间浸开,将“沈默”两个字彻底覆盖,形成一片混沌而刺目的红斑。
窗外,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卷起,将那片被苏晚萤留在窗台、写着“回头”二字的焦叶吹上半空。
叶片在风中急速翻滚,叶脉上那两个墨黑的字迹,在抵达最高点时,砰然碎裂,化作无数黑色的飞灰,彻底消散于无形。
解剖室里恢复了死寂。
沈默站在原地,左手的伤口仍在渗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空洞地投向前方那张刚刚模拟过自己死亡的解剖台。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声音、色彩和情感都已远去。
他成了一座孤岛,一座被自己亲手清空了所有生灵与痕迹的孤岛。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那个窃取他一切的“东西”,登上这座为它准备的、空无一物的岛屿。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冰冷器械的反光,和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消毒水与血混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