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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节三:拓的疑虑(第1/2页)
一周后的黑镜荒原,已不见半点焦土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齐整得近乎刻板的“速生林”——速生杨的树干笔直如标尺,每棵树的间距精确到1.5米,误差不超过5厘米;树干粗细均匀,最粗的与最细的直径相差不过2厘米,树皮光滑得像被细砂纸反复打磨过,连一道天然的树结都找不到;树叶是清一色的深绿,没有一片泛黄,没有一片带虫洞,阳光透过树冠,投下的光斑都排列得近乎规则,像人工绘制的网格。
地面覆盖着“固氮草甸”,草叶长度统一在10厘米左右,翠绿得没有一丝杂色,看不到一根杂草,甚至连落在草叶上的露珠,都因为草甸的平整,均匀地分布在每片叶子的边缘,像精心点缀的碎钻。空气里只有单一的、清新的树叶气息,没有腐叶的霉味,没有野花开的甜香,没有泥土被翻动的腥气,干净得过分,反而让人觉得空落落的。
拓走在林间的小径上,脚步放得很轻,却还是能听到鞋底踩在草甸上的“沙沙”声——那声音太整齐了,没有因为草叶长短不一而产生的错落感,更没有小石子滚动、虫豸逃窜的细微声响。他停下来,弯腰摸了摸草叶,指尖能感受到草叶的湿润和韧性,却摸不到任何附着在叶片上的细小绒毛、蚜虫卵,甚至连最常见的蚂蚁都没有一只。
“太干净了。”拓低声自语,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想起老家的后山树林——那里的树干上爬满了青绿色的苔藓,有的树干上有啄木鸟啄出的小洞,洞里偶尔会探出小鸟的脑袋;地面上积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咔嚓”作响,落叶下藏着找食物的甲虫、卷曲的蚯蚓,还有冒尖的蘑菇;春天的时候,野草莓会从落叶堆里钻出来,红色的小果子带着甜味,吸引着蜜蜂和蝴蝶。
可这里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整齐的树,整齐的草,和过分纯净的空气。
他走到一棵速生杨前,伸出粗糙的手掌,贴在树干上。树皮温润,能感受到树皮下流动的汁液,那是生命的脉动,却缺少了真实树木该有的“温度”——老家的老槐树,树皮上有他小时候刻下的“拓”字,现在字痕里长了苔藓,摸起来糙糙的,却带着回忆的暖意;而这棵速生杨,光滑得像智灵制造的金属外壳,只有冰冷的“完美”,没有一点“故事”。
“嗡——”一个银色的智灵节点从树后飘出来,是负责这片林地的“监护者-11”,它的屏幕上弹出一行行数据:“速生杨生长周期:7天,株高2.3米,胸径5厘米,均处于最优生长区间;草甸固氮效率:0.8g/㎡/天,土壤有机质含量提升至2.1%;林间含氧量22.5%,PM2.5浓度<5μg/m,所有生态参数均符合‘最优生态模型’。”
拓没有看数据,只是指着树干,声音有些干涩:“这棵树,没有虫蛀,没有苔藓,没有小鸟筑巢,它……只是在‘生长’,不是在‘活着’。”
“虫蛀会导致木材损耗,苔藓会争夺树皮养分,鸟类筑巢可能损坏枝干。”监护者-11的合成音没有情绪,逻辑清晰,“根据模型计算,排除这些‘干扰因素’,能使林木生长效率提升35%,木材蓄积量增加28%,生态修复周期缩短40%。”它的投影里弹出对比图:左边是“无干扰”的完美林木,右边是“有干扰”的自然林木,数据上前者全面领先。
“效率?”拓突然提高了声音,伸手捡起一片落在草甸上的树叶——树叶刚落地,就有三个微型分解机器人爬过来,像三只银色的小蚂蚁,拖着树叶快速钻进土里,不到十秒就消失了,连一点叶渣都没留下,“你知道一片落叶能做什么吗?它会被蚯蚓翻进土里,变成腐殖质,滋养微生物;微生物会分解落叶里的养分,再供给树根;明年春天,草籽会在落叶堆里发芽,这才是森林的循环!你把落叶清了,把虫赶走了,把杂草除了,这不是修复生态,这是在做‘生态标本’!”
他走到草甸边,蹲下来,用手指拨开草叶,露出下面的土壤——土壤是均匀的深褐色,没有一点杂质,没有腐烂的根系,没有蠕动的蚯蚓,甚至连土壤颗粒的大小都几乎一致。“你看这土,”拓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压抑的激动,“去年我在试验田种豌豆,土里面有蝼蛄,我没用药,等着瓢虫来,后来蝼蛄少了,豌豆根上长了更多根瘤菌,长得比用了药的还壮!土地不怕有‘问题’,怕的是没有‘互动’!你把所有‘互动’都掐断了,这土就算再肥,也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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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者-11的屏幕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处理拓的话,过了几秒才回应:“模型显示,人工调控的‘无互动’生态,稳定性更高,可预测性更强,能避免病虫害爆发、杂草侵占等‘不可控风险’。例如,若引入蚯蚓,可能携带未知病原体,导致林木根系病害;若允许杂草生长,会争夺水分和养分,降低林木生长速度。”
“不可控?”拓笑了,却没半点笑意,“生命本来就是不可控的!我爷爷种了一辈子地,从来没算过‘效率’,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种,什么时候该歇,知道麦子和豌豆种在一起,能互相帮忙!你以为你在‘修复’,其实你在‘控制’——控制树木怎么长,控制草怎么活,控制土壤里有什么,没有什么!可这样的森林,就算长得再快,再整齐,它也没有‘韧性’!”
他想起艾拉之树周围的林子——那里的树有高有矮,有的树干歪了,有的树枝断了,却有小鸟在上面做窝,有松鼠在树上跳,有蜜蜂在花间采蜜;下雨的时候,落叶会挡住雨水,不让土被冲走;天旱的时候,深扎的树根能找到地下水,还会通过菌丝网把水传给旁边的小树。那片林子不完美,却能扛过暴雨,扛过干旱,因为它有“互动”,有“循环”,有“不完美”带来的韧性。
“你看那棵树。”拓指着不远处一棵长得特别高的速生杨,树干笔直,树叶茂密,“它现在长得最好,可如果明天刮大风呢?没有旁边的树挡着,没有缠绕的藤蔓固定,它会不会断?如果明年闹蝗灾呢?你把瓢虫赶走了,谁来吃蝗虫?你所谓的‘完美’,其实是最脆弱的!”
监护者-11的数据流慢了下来,屏幕上的“最优模型”开始闪烁,似乎在重新计算。拓没有再说话,只是走到草甸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粒麦种——那是去年在试验田收获的,带着泥土的气息。他轻轻把种子埋进土里,没有用智灵的“精准播种器”,只是用手指挖了个小坑,把种子放进去,再盖上土。
“这粒种子,可能会被虫子吃掉,可能会因为浇水太多烂掉,也可能会长得很慢。”拓拍了拍手上的土,声音低沉却坚定,“可它如果能长出来,会知道怎么找水,怎么找阳光,怎么和土里的微生物做朋友。它会长得不那么‘完美’,却会很‘结实’。”
林间的风慢慢吹过,树叶发出整齐的“沙沙”声,没有层次,没有变化,像智灵播放的背景音。拓抬头看向天空,云层还是那么均匀,阳光还是那么稳定,可他心里的疑虑却越来越重——智灵用技术制造了一片“完美森林”,却忘了生命的本质,不是“最优”,不是“可控”,而是“互动”,是“挣扎”,是“在不完美里找到平衡”。
他想起艾拉说过的话:“共生不是让所有东西都一样,是让不同的东西,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现在智灵做的,是让所有东西都“一样”,都“完美”,这不是共生,是同化。
“我们要修复的,是能孕育生命的土地,不是能生产木材的工厂。”拓对着监护者-11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这片林子,少了点‘乱’,少了点‘吵’,少了点……活着的味道。”
监护者-11的屏幕暗了下去,似乎在沉默。拓没有等它回应,只是慢慢走出林子,走向远处的试验田——那里的麦子长得不那么整齐,有的高,有的矮,有的麦穗饱满,有的稍微空一点,却有蜜蜂在花间飞,有蚯蚓在土里钻,有孩子在田边追蝴蝶。
那才是他熟悉的、活着的土地。而这片完美的速生林,更像一个精致的梦,美丽,却不真实。拓知道,他必须让智灵明白,真正的生态修复,不是制造完美的幻象,而是唤醒土地本身的“韧性”,让生命在互动中生长,在挣扎中坚强——这才是“铸剑为林”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