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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院的那一刻，风像从废墟里爬出来的野兽，往他们脸上吹冷灰。
研楼的半截骨架斜倚着天，钢筋像被撕开的筋脉裸露在外；操场上曾经整齐的战斗训练线被炸坑拼成不认识的几何图；礼堂的屋脊断成两半，檐角那只铜鹤倒栽在瓦砾中，脖颈弯曲成一个荒诞的问号。空气里是石灰、焦木与烧灼金属的味道，偶尔一阵风，便有成片的黑灰在阳光里碎成飘絮，落在吴雪的肩头、睫毛上，落成一层看不见又掸不净的哀悼。
没有幸存者。
这四个字，比炮火更冷，比雨更重。
吴雪沿着记忆中的路走。那条路曾经通向图书馆，拐角处是一株老槐，夏天时蜂吮得满树喧嚷。如今槐树焦黑，枝条褶皱像被烤枯的手指。图书馆的台阶上散落着烧穿的书页，纸角在风里翻一下又翻一下，仿佛还想把最后一行念完。训练馆的半壁墙上，空洞洞的框内是灭掉的荣誉榜，玻璃碎在地上，映出破碎的天。
他忽然想起入学第一天，操场上那句涂在旗面上的口号：“以龙为师，以龙为敌。”
现在连旗杆都没了，只剩下一个被耙车拖过的浅坑。
队长站在主楼前的台阶上，背影像一根不肯倒的木桩。风把他的外套边角掀起来，露出里层的绷带与刀痕。他没说“节哀”，也没说“报仇”，只是很久之后问了一句：“还能走吗？”
吴雪“嗯”了一声，声音像从砂砾里挤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眼前所有“应该”的方向都被火烧没了路。学院是他从旧生活逃出的渡口，也是他在新世界里安身的坐标。现在坐标熄灭，地图上剩下的，只是大片空白。他低头，看见自己影子里隐着一个更小的影子：那枚被多层屏蔽包裹的卵，心跳不紧不慢，像在另一页纸上写着他不得不读的将来。
“去东方吧。”队长说。
“东方？”
“夏朝。”队长吐出两个字，像吐出一口压了很久的气，“帝君名号夏鼎。”
这个名字在空气里响了一下，就把废墟后的世界拉开了一个新口子。
他们在傍晚动身。天边最后一抹红色像被谁用湿布抹了一下，灰得很快。他们沿着后山的小径避开主干道——那条路上布满军方的警戒线与游弋的探机经一段废弃铁轨，穿过半塌的隧道，进入一处荒掉的货运站。这里早被风沙吃空了，只剩下一排铁皮库房，门上刷着早年间的编号。队长在第四个门口停下，伸手敲了三下，停一拍，再敲两下。
门缝里推来一条冷冷的光。
一个戴着茶色护目镜的中年人眯了眯眼，打量他们：“你们来得晚了，西线全烂了。”队长抖了抖身上的灰：“我们只要一条船。”
“不是船。”中年人把门开大，“是路。”
库房里空无一物，只有地面中央嵌着一块黑青色的石台，周围喷涂着三重警戒圈。石台四角各有一只青铜兽面，口衔环，环上绕着黑色的缆线。中年人掀开一层灰布，石台上露出密密麻麻的纹路，像水流，又像某种古文字的笔画。队长从怀里摸出一枚扁平的铜牌，正面刻着至曜学院的标识，背面是一个三足鼎的小纹。这枚铜牌放到石台的凹槽里，纹路像被热油浇过，倏地亮了一圈暗金。
“坐标——东方大陆夏朝北陆门户‘雁门’。”中年人低声念，像在读一段忘了出处的经。他退后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路会开三十息，你们自己——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