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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横冲直撞的笨拙性格,到底要过多少年才能够改变呢?
放生澪心间五味杂陈。
令人不禁感到挫败的事实是,继国缘一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改变了。
从认识那天开始,放生澪应该就明白,抛却沉默寡言的外表,缘一其实跟她一样,都是固执己见的人。
当他在感觉到自己让父亲大人为难的时候,他就能够毅然决然背上小包袱离开家。
一旦他做出了决定,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方,就一点都不奇怪。
可是。
“缘一,我已经嫁给继国大人了。”
站在真寿郎身后,白发少女悄然出声道。
……
两边石灯笼里跃动着的灯火,静静凝视着道路上的人们。
啪嗒。
融化的积雪从屋檐上无言滴落而下,空气仿佛被化为凝滞的、流动的液体,涌入口鼻,使得呼吸也变得缓慢困难。
这是不能够更改的事实。
“我知道。”
继国缘一说道。
“你嫁给了兄长大人。”
他跟着她的话重复道,每说一字,那双清澈的眼瞳便越低一分。
直至他不再直视她的身影,直至他完全低垂下了眼眸,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盯着足下石头间的缝隙发呆。
明白两人是旧识,真寿郎早已跟着沉默下去。
短短几句话,就足够让人了解到背后的故事。
他从没见到自己这位伙伴流露出这般失落的情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感情这种东西太过复杂,从来就不是一句你情我愿,就能够简单概括得了的。
作为鬼杀队剑士、缘一的朋友,真寿郎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提醒对方不做出格的事情。
·
“回去吧。”
她对他说话了。
但当继国缘一抬眼去看时,又只看见她别开的脸。
“所以……回去吧,缘一。”
“退出鬼杀队,离开这里,趁一切都没有变坏之前。”
“你有很好的才能没错,可这并不是你的责任,更非你人生的全部。”
“你明明……从来都不喜欢战斗的,不是么?”
在浮动的光线下,少女细软如蛛丝的白发在月光下披上银色薄纱,浮游着的每一粒微尘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仿佛点缀在白纱上的细碎星尘。
洁白的前襟将她下颌的弧度衬托得柔软,然而那双凝睇着夜色的樱色眼瞳,却又那般冰冷、不近人情。
霜白睫羽在空中扑展开来,她因抗拒而将视线落在远处的花坛上,眼底破碎的水光却与脸上神情相反地、在积蓄着,闪动着,摇摇欲坠。
如果相爱的代价是继国缘一的死。
那么无论重来多少次,她也只会拒绝他,选择别人。
缘一不该死,至少不该因为她而死。
也不该因为她、而选择与自己梦想截然相反的道路。
她想了很多很多缘一之所以加入鬼杀队的理由,想到他和歌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好建议。
“在这里很好。”
但继国缘一拒绝了。
他悄然凝视压在她下睫上的水光,就仿佛注目夏夜中最后一点萤火。
那点光芒在他的眼中闪烁着,在他的心头跃动着,像是马上就要熄灭,又像是在下一秒掀起滔天巨浪。
白发少女就要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时,青年不假思索地说道:
“只要……我的剑术能够保护你和兄长大人,只要它能够发挥到它的用处,保护这个美丽世界上我所想要保护的人,我就觉得一切都有意义。”
他的声音落在雪地中,像是整个庭院也因之而屏息凝神,夜空下,只有鸟儿在月桂树的枯枝上无知无觉梳理着羽毛。
“……”
放生澪为这个理由所震撼,她如遭雷击一般怔在当场,一时之间没能再说出劝阻的话来。
当她认识到,继国缘一是认真的……
在见到他起,她就对他会加入鬼杀队的原因,有过无数猜想。可唯独没想到会是因为想要保护她,这种——
可笑又可气的理由。
他的爱毫无负面情绪,他对她没有欲望——叫人毛骨悚然。
他居然只希望她能够幸福,即使被欺骗、被背叛,即使只能够远远地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他也毫无怨言。
「疯了。」
怔忪到极点,一个声音在放生澪脑中冷冷响起。
「你以为你是神么?」
不求回报、强行扭曲自己的人生,就只是为了站在远处,看着他人的幸福而幸福?
她像是从没有正确认识过继国缘一这个人,过往有关青年的一切印象、也都在这短短几息中崩塌重构。
继国缘一等待她的回答,直到躁动不安的夜风将枯枝吹得哗啦啦作响,直到漫天的云在风中飘忽远去,直到怔怔望向远处的少女眼中,水光凝为半圆形的露珠,压弯睫毛自脸颊滚落而下。
睫羽上还残留着点点泪的碎片,闪光的泪痕却在瞬息间被风吹干。
放生澪脸上已看不出悲伤。这滴泪落下,快得像错觉,美得像幻觉。
半晌,她掀起眼帘,那双樱粉色眼瞳幽幽游魂般凝睇过来,她以一种了无生气、压抑到极点的口吻质问出声:
“可是,歌怎么办?你又将她置于何地?”
在继国缘一听懂这句话之前,白发少女最后看他一眼,忽而转身离开了庭院。
这一次,卷发青年没能再阻拦。
她纤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月光照耀不到的阴影当中,只在原地留下一阵淡淡的白梅香气。
月光如水,又重新盈满了她刚才站过的地面。
——
无理取闹。
一直走出好远,放生澪眼中蓄满的泪水才慢慢一滴滴落下来。
她低着头往前走着,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珠,指尖很快就濡·湿了一片,她也浑然不觉。
说出口的话,就连自己也感到无理取闹。
她有什么资格决定缘一的去留,又有什么立场指责缘一的决定?
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想承认继国缘一放弃一切,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为了她。
无法相信毁了缘一的梦想,毁了缘一的人生的人是她,仅此而已。
明明说好了,要回阳炎山下去过平凡普通的生活的。
种田也好,砍柴也好,都比朝生暮死、刀尖舔血的生活要好过无数倍!
他和歌既然都已经共同抚育了孩子,又干什么抛下歌,选择来到这里,在今天这种时候拦住她的路,对她说出那种暧昧不明的话?
“……笨蛋。”
大笨蛋,超级大笨蛋。
继国缘一的想法、做法,放生澪全都搞不明白。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在催促她落下眼泪。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忍住不在缘一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但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一切又都那么无声无息。
她一直没长进过,还是个遇到事情就只会哭鼻子的幼稚鬼。
放生澪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又回到了珠世夫人的屋子面前。
明明不过才认识几天,也许是对方给予她的感觉太过温暖,当她难过时,心里马上就想起了她。
可是屋里灯已灭了,月亮爬上飞檐,院中梅树的枝干在纸门上留下条条细长嶙峋的影子。
四处什么声响也没有,只有她的脚步踩在薄雪中发出的咔嗤声。
——刚才在庭院里耽误的时间很长,现在也是歇息时间了,珠世夫人应该也早就歇息下了。
白发少女孤零零站在院子里,望着障子门上错落的树影出神,身上的外褂在刚才走动的时候,从一侧肩际滑下,她也浑然不觉,只是兀自失魂落魄着。
许久,当她终于意识到不可以打扰到人家,而转身打算离开时。
视野边缘,一道深色的黑影,却在转头时自她眼前一晃而过。
几只夜鸦嘎嘎叫着、从屋后房檐上展翅飞出,拍打着翅膀,消失在无尽的夜空中,为寒冷的冬夜徒添了几分空寂。
放生澪抬眸往回看,那道黑影的轮廓便慢慢出现在视野的中心。
在原本空无一物的院落一角、靠近池塘的走廊上,一位身着古制狩衣的卷发小男孩,不知何时正立于其中。
漆色的发丝典雅地在额前分开,打着卷儿分别垂下在两鬓,衬得他皮肤雪一般的苍白、无人气。
就仿佛从古老久远时光走来的旧时代贵族,他那双猩红的猫瞳、凝望太久,甚至会叫人产生时空错乱感。
放生澪看了他几眼,认出来对方正是珠世夫人身边的那位小殿下。
可当风掠过她的面颊,反馈回一阵湿冷的凉意时,她忽而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正是狼狈的模样,又不觉飞速别过头,抬步就要加快离开的速度。
她一动,垂在袖中的手,却被一只苍白的小手从背后给牢牢扣紧——
那五指极纤细,又不失孩子的圆润可爱,然而就是这样一只孩子的手,却犹如冰冷的铁钳,将放生澪的手死死抓紧,一动也不动。
扭曲的刺疼、伴随着他手指的温度一直传递到半边身体,叫放生澪无法再迈开脚步。
月见已自走廊上,倏然来到了她的身后,就这样抓紧着她的手,他绕过她长长的衣摆,从身后,缓步走来她的身前。
那张秀美、甚至可以称得上精致的脸庞在黑暗中浮现而出,朦胧的夜色更显得其容姿秾丽绝伦、摄人魂魄;偏偏浓黑的眉、又为其过分柔和的五官增添了几分男孩子的气概,不使人认错他的性别。
这位月见殿下就以这张美丽的孩子的面容,仰头望着她。
——纵使两人身高差了许多,但他那带着不耐与厌烦的眼神却依旧令放生澪有一种落入罗网、而被人踩在脚底俯视着的错觉。
那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绝对傲慢的打量。
这种眼神真的会在一个孩子身上出现吗?
她有一瞬的恍惚。
“你在哭什么?”
直到黑发男孩冷冷的声音响起在身旁,打断了她的思绪。
作者有话要说:评,包,宝。(超级简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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