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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内落针可闻,连窗外的鸟鸣似乎都识趣地噤了声,只剩下陆北顾自己胸腔里那颗心,擂鼓般重重撞击着肋骨。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念头第一时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毕竟当初县试结束之后,跟...
三月春寒料峭,陆北顾闭门谢客已半月有余。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日以继夜地推敲修改《变法十策》。每一条建议都反复斟酌,每一字句皆力求精准。他知道,这篇文章不仅关乎蜀中士林对他的看法,更可能影响朝堂风向。
崔文?与周明远自眉山归来后,亦深受震动,每日登门求教者络绎不绝。但陆北顾皆婉言谢绝,只命仆人转告:“陆生闭门修书,暂不见客。”
这日午后,梁娴再次来访。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一进门便直截了当地问,“写《项籍论》时,我尚可理解你是借古讽今,针砭时弊。如今这篇《变法十策》,却是真要动刀子了。”
陆北顾放下笔,抬头看着她,目光沉静如水:“若无行动之志,何来济世之功?”
梁娴轻叹一声,缓步走到案前,拿起那厚厚一叠稿纸翻阅片刻,眉头越皱越紧:“整顿吏治、裁汰冗官、改革科举……这些哪一个不是朝廷多年悬而未决的难题?你不过是一介布衣,竟敢如此直言不讳?”
“正因为是布衣,才无所顾忌。”陆北顾语气平静,“若天下人都因畏惧权势而缄口不言,国家岂非永无振兴之日?”
梁娴沉默良久,终是摇头:“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的文章传遍益州路,便会有人上达天听?你以为苏子瞻的回信,便是对你全力支持?”
陆北顾微微一笑:“我知道,这条路不会平坦。但我必须迈出第一步。”
梁娴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道:“若你想真正推动变法,仅凭一篇文章远远不够。你需要人脉,需要盟友,需要真正的权力。”
“所以我打算进京。”陆北顾缓缓说道。
此言一出,梁娴脸色微变:“你疯了?京城乃权贵之地,党争激烈,稍有不慎,便身败名裂!”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陆北顾站起身,目光坚定,“我并非孤身一人。苏子瞻已对我刮目相看,张安国在成都亦对我多有关注。若能得他们相助,未必不能立足于庙堂之上。”
梁娴久久无语,最终只是低声说道:“你要去,我不拦你。但记住,一旦踏入京城,便再无回头路。”
陆北顾点头:“我早已做好准备。”
数日后,《变法十策》正式刊印,在蜀中再度引发轰动。士子们议论纷纷,有人赞其胆识过人,有人斥其狂妄无知。更有甚者,传言此策已被送往京师,为某些重臣所留意。
就在此时,一封来自成都的急信送至陆府。
拆开一看,竟是张安国亲笔:
“陆兄高论,实为当世良策。某已将此文呈于知府大人,并附荐表一道,愿兄台早日入仕,共谋大计。”
陆北顾读罢,神色凝重。
他知道,这是命运的召唤。
他终于要走出嘉州,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数日后,陆北顾启程前往成都。
此行,他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少年书生,而是带着理想与抱负的变革者。
抵达成都后,陆北顾受到前所未有的礼遇。张安国亲自设宴款待,并引荐予成都知府赵元甫。赵元甫年逾五十,曾任礼部侍郎,虽已外放地方,却仍保有朝中影响力。
席间,赵元甫细细品读《变法十策》,频频颔首。
“陆生此策,条理清晰,切中时弊,实为难得。”他抚须笑道,“若非亲眼所见,不敢相信出自一位布衣之手。”
陆北顾拱手谦逊:“晚辈浅薄,不过略抒己见,还望大人指教。”
赵元甫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你可知,此策若呈于御前,会引起怎样的波澜?”
陆北顾坦然答道:“晚辈只求尽己之力,至于后果,不敢妄测。”
赵元甫沉吟片刻,忽而长叹:“好一个‘不敢妄测’。如今朝中,最缺的便是你这般赤诚之人。”
他顿了顿,又道:“若你有意入仕,我可为你引荐几位在京中有分量的官员。”
陆北顾心中一震,但仍恭敬答道:“晚辈愿往京师,一展所学。”
赵元甫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且在我府中住下,我会安排人带你进京。”
此事一经传出,成都士林震动。不少年轻学子慕名而来,欲拜陆北顾为师。而张安国亦趁机为其广为宣传,使陆北顾之名,逐渐传入京师。
与此同时,另一封来自眉山的信悄然送达。
“陆兄:”
“闻兄台将赴京师,轼欣喜之余,亦感忧虑。京师乃龙潭虎穴,人心叵测,望兄谨慎行事。”
“轼虽不在京中,然若有需我之处,必竭力相助。吾弟辙亦有意与兄共事,若得相见,必成良友。”
“愿兄不负初心,砥砺前行。”
“眉山苏轼再拜。”
陆北顾握着信笺,心潮澎湃。
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里有机遇,也有危机;有盟友,也有敌人。
但他已无惧。
因为他心中有光,脚下有路,肩上有责。
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悄然拉开帷幕。
而他,将成为这个时代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陆北顾在成都住了月余,每日与张安国、赵元甫等地方名士论学议事,逐渐熟悉官场之道。他虽未正式入仕,却已显露出非凡的才识与胆略。赵元甫对他愈发欣赏,常在幕僚面前称赞:“陆生之才,不在寻常进士之下,若得朝廷重用,必成栋梁。”
然而,真正令陆北顾感到压力的,并非是这些赞誉,而是来自京师的一封密信。
“陆兄台鉴:”
“听闻兄台即将赴京,某甚为欣喜。然亦有一言相告??朝中局势复杂,变法之议早已暗流涌动。王介甫(王安石)力主新政,而司马温公(司马光)等人则持保守之见。此番变法之争,恐将波及天下士人。”
“轼虽远在眉山,然知兄志向高远,愿尽己所能,为兄铺路。若有需我之处,可随时遣人送信。”
“望兄慎行,勿忘初心。”
“苏轼顿首。”
陆北顾读罢,神色凝重。他知道,自己虽有意改革弊政,但若贸然介入朝堂党争,恐怕稍有不慎便会身败名裂。更何况,王安石乃当朝权臣,其变法主张虽有其理,却也引发诸多争议。若贸然支持一方,极易被卷入权力漩涡。
他将信收起,独自坐在书房中沉思良久。
翌日,赵元甫召见他。
“陆生,你对朝局如何看待?”赵元甫开门见山地问。
陆北顾拱手答道:“晚辈以为,变法势在必行,然须审时度势,不可操之过急。若只求速效,恐伤民本。”
赵元甫微微颔首:“此言有理。然如今朝堂之上,已非单纯论政之地,背后牵涉诸多利益纠葛。你若欲入京,便需有所依附。”
陆北顾沉默片刻,问道:“大人以为,晚辈该何去何从?”
赵元甫轻叹一声:“若论才识,你可辅佐王介甫;若论德行,你可投奔司马温公。然二人政见迥异,立场对立。你若选其一,便等于站队。”
陆北顾心中一震。
他知道,这是人生的关键抉择。
若选择王安石,便是站在变革派一边,势必与旧党对立;若选择司马光,则可能被视为守旧之人,难有施展空间。
他缓缓开口:“晚辈不愿依附任何一党,只愿以国家社稷为重,推行务实之策。”
赵元甫闻言,目光微动:“难得你还存此想法。然现实未必容你独行。”
陆北顾坚定地点头:“若无此志,晚辈便不配称‘士’。”
赵元甫看着他,许久未语,最终长叹:“好一个‘士’字。既然如此,我便为你引荐一人。”
“谁?”陆北顾问。
“曾子固(曾巩)。”赵元甫缓缓说道,“他虽不如王、司马二人位高权重,却素有清誉,且文采卓绝,极受欧阳永叔(欧阳修)器重。此人既能与新党周旋,又不至于彻底背离旧派。若你能得其赏识,或可在朝堂立足。”
陆北顾沉吟片刻,郑重拱手:“多谢大人指点。”
数日后,赵元甫亲自修书一封,命人送往京师,推荐陆北顾于曾巩门下。
与此同时,张安国亦多方奔走,为其在京师谋得一席之地。
终于,在春末夏初之际,陆北顾辞别成都,启程前往京师。
临行前夜,梁娴再次来访。
“你真的决定了?”她低声问道。
陆北顾点头:“是。”
梁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京城不是嘉州,也不是成都。那里的人,不会因一篇文章而对你刮目相看。”
“我知道。”陆北顾淡淡一笑,“但我仍会坚持自己的信念。”
梁娴沉默片刻,忽然取出一物递给他。
“这是什么?”陆北顾接过。
“一把剑。”梁娴轻声道,“你总说,自己像一把剑,锋芒内敛。如今,你该让它出鞘了。”
陆北顾低头看着手中短剑,剑鞘古朴,却透着寒光。
他轻轻抽出一寸,只见刃口锋利如雪,映照出他的眼神??坚定、冷静、毫无畏惧。
他缓缓将剑收回鞘中,郑重地系于腰间。
“我会带着它。”他说。
第二日清晨,陆北顾踏上赴京之路。
随行者,除了仆从,还有崔文?和周明远。他们皆自愿同行,一则为了追随陆北顾,二则也想见识真正的庙堂世界。
一路风尘仆仆,几经辗转,终至汴京。
此时的汴京,正值盛夏,繁华似锦,车马如龙。城中达官贵人往来不绝,街头巷尾议论纷纷。陆北顾一行抵达后,暂居于张安国安排的客栈之中。
翌日,曾巩亲自派人前来接引。
“曾大人请陆公子即刻前往府上相见。”来人恭敬地说道。
陆北顾整理衣冠,带上那柄短剑,步入曾府。
曾巩年约四十,身材瘦削,神情儒雅,举止温和却不失威严。他细细打量陆北顾,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陆公子大名,我早有耳闻。”曾巩微笑道,“《项籍论》与《变法十策》,皆令人敬佩。”
陆北顾拱手施礼:“晚辈浅薄,不过略抒己见,还望大人指教。”
曾巩示意他坐下,随即正色道:“你的文章,我已呈予欧阳先生阅览。他对你的见解颇为赞赏,有意引荐于翰林院。”
此言一出,陆北顾心中一震。
翰林院,乃是天子近臣之所,凡入其中者,皆为当世俊才。
若能入翰林,便意味着真正踏入朝堂核心。
但他深知,这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晚辈愿竭尽所能,不负所托。”他郑重答道。
曾巩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既志在变革,便须先学会如何在这座庙堂中生存。”
陆北顾郑重地应声:“是。”
他知道,自己终于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从此之后,他不再是蜀中一介布衣,而是真正踏上了通往庙堂的道路。
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悄然拉开帷幕。
而他,也将在这条路上,书写属于自己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