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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人铩羽而归,走的时候脸色发青,他走到路边,同僚想搀他,他踉跄一下,据说回去就病了。
对于这位大人公然在御花园质问裴词之事,传开后,有人惊讶,有人不解,还有人十分钦佩。
毕竟当前形势未明,裴词在宫中被囚着,众人对此虽有猜测,但具体什么情况,没有一个人知晓,因此也无人敢有异动。
唯有周大人,敢做这第一个出头的人。这种精神,令人动容。
但无论私底下如何说,后来上书的折子又有多诚恳,皇帝对此的态度是不理就是不理,到最后,竟隐隐有些不耐烦的意思。
朝堂上下,面对皇帝冷脸,心痛之余,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感慨先帝运气确实不好,太子无德无能便罢了,好不容易换个谢凉,是有本事的,却是这么个脾气。
一时间,唯一不那么受到皇帝辖制,手有兵权的安南王府又热闹起来。
谢凉对此并不搭理,朝臣拉帮结派,他仿佛一无所知,不仅如此,还日常拱火,所作所为,像极了昏君。
裴词一开始不确定他想做什么,提醒过几句。
后来看谢凉做事稳妥,并非没有分寸,又听他偶尔对周澜深的吩咐,裴词思索一番,对于此事,才隐约摸到一些头绪。
谢凉似乎……是不太能容下齐盛了。只是不知为何,他没有选择更便捷,也更稳妥的方式,而是在暗中筹谋什么。
对此,裴词接触的信息有限,一时间猜不出其中原因。
他有心相帮,只是这件事,谢凉虽未隐瞒他,但自始至终,也没有要他参与的意思,裴词提了几句,没得到回应,便不说什么了。
只尽量配合着谢凉,做出风平浪静的假象。
这注定是个多事之秋,渐渐的,谢凉开始变得忙起来,小朝经常拖到很晚。
他是习惯忍耐的人,事情没有处理完,便不大在意其他,一屋的人便也陪着挨饿,有时一天都吃不上什么,裴词知道,便会偶尔过来。
“今日还没结束?有说到什么时候吗?”当又收到消息,裴词抱着小狸花,站在小书房附近。
江远站在他面前,低眉垂目的样子。
同样的风景,小狸花都有些看烦了,一看又是,不满的拿爪子勾裴词的衣袖。
裴词感觉到它的情绪,笑一下,轻轻摸摸它的下巴,再看眼前犹豫不决的江远,顿了顿,忽的问:“是发生什么事?”
江远站着,精神原本就紧绷,闻言看一下裴词,瞬间坚持不住,跪了下来,小狸花被吓得毛一下炸开,溜烟窜上裴词脖子。
裴词不得不伸出一只手去抱它,让它不要掉下来,青色的衣袖宽大柔软,一不小心把猫整个裹进去。
这是一个毫无攻击性的画面,江远看着,却忽的对裴词磕了下头,颤声道:“大人,陛下说,您先回去,今日的事,您不要理会。”
小孩子总喜欢把话说的柔和,但这样的话,其实是非常明显告诉接收到的人,不要碰,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裴词闻言顿一下。
自见面起,无论他如何谨慎退避,谢凉的态度都始终如一,十分尊重他,也从不说这样见外的话。
今天说,想必是确实遇到他认为不能让裴词看到的事。
裴词一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江远不知道这点,他见多了谢凉不近人情的一面,只以为他对裴词也不耐烦起来,吓得面如土色。
裴词看着他,忍不住笑一下,又抬眼朝小书房看一眼,便摇摇头,温和的朝江远略微颔首,抱着小狸花离开了。
这时候已临近下午,裴词回到景怀宫,刚好碰到从小厨房出来的江林生。
自裴词身体不好后,这师徒俩的位置就换了换,江林生照顾裴词,江远则留在谢凉身侧。
江林生手中捧了一碗药,笑着看裴词——这也是谢凉一定要他过来的原因,他总觉得其他人没有江林生做得好。
裴词抱着小狸花,看到江林生手中的药碗,目光短暂的游移一瞬。
不会有谁想要每天泡在太医院的药碗里,裴词自然也是同样,只是每当这时,无论是谢凉,还是老掌事的目光,都让他不忍心说什么。
今日有些特殊,大概是少了一个人,威慑力便没有那么明显。
裴词也难得想要偷懒片刻。
他手指揉一下小狸花的肚子,想了想,若无其事对江林生道:“放桌子上吧,我等凉一凉。”
他的神情并无异色,好像当真这么想,江林生闻言,看他一眼,不动声色伸手摸了摸只是带着余温的药碗。
若说他一点看不出来些裴词脸上的不情愿,那是假的。
若说他一点看不出来些裴词的小心思,那也是假的。
只是裴词做事,从容理智惯了,除了生病,极少见他脆弱时候,江林生看着他略有些飘忽的目光,心里便是一软。
“好。”江林生端着药碗,声音不自觉带了点无奈,叮嘱道,“那您自己记得,不能太凉了。”
他说着,送人进屋,想了想,又忍不住回身问,“我去看看晚饭,您今日有什么想吃的吗?”
裴词看着他的目光,坐直了身体,想了想,非常诚实回道:“糖醋排骨,和水煮鱼。”
一个重甜,一个重辣,都不是裴词以往喜欢的,也不是他现在能吃的,可见这段日子过得的确是很委屈。
江林生闻言,稍微沉默了一会。
过了会,他轻咳一声,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劝道:“您再想想……要不换一个?陛下最近……有些烦躁,他吃不了这些的。”
江林生的目光诚恳。
裴词听的都愣了愣。
文先生的诊断,他也是一起听的,因此说这些话,原本就是看着桌上的药碗,随口胡说。
江林生不比其他人,他听到了也不会照做。
此时听江林生的话,裴词顿了下,忽然感觉好像他真的是为迁就谢凉才会这么可怜一般,摇摇头,忍不住笑出来。
他看向江林生,忍不住笑一下,点头道:“那就按您说的,今日就陪着陛下吃菜吧。”
江掌事哭笑不得。
裴词目送他出去,抱着昏昏欲睡的小狸花,走到窗户下。
春日犯困。
裴词的书房里便有一个躺椅,专门准备着,铺了厚厚的毯子。放在窗户下,春天光线刚好,躺在上面欣赏春光,再合适不过。
小狸花被宠的十分懒,吃的胖成一颗球也不愿意多动一下,见裴词想睡觉,它眯了眯眼,也想回窝,但想了想,还是没动。
裴词好笑看它一眼,顺便将它在身上推成一只猫饼。
小狸花舒服的喵一声,蹭着裴词,一人一猫在春光里睡得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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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词这一觉睡得十分沉,醒来时身上多了一张毯子,小狸花已经不见了。
裴词微微眯眼,喊了它一声,没有得到回应,裴词揉揉头,往外一看,已经是傍晚了。
裴词没办法说这一刻他在想什么,等到他的意识真正清醒的时候,耳朵边已经能听到小狸花的声音,正在屈辱的嗷嗷叫。
根据眼前所看到的画面——大概是谢凉一只手捏着笔,另一只手面无表情提着小狸花,问它“你为什么不答应”来看。
裴词判断,应当是谢凉下朝后来到书房里,看到他在睡觉,便没打扰,而是顺势坐下来批折子。
中途小狸花醒过来,看到他,跑到他腿上找他玩,可能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又不太想动,便趴在他腿上昏昏欲睡了。
因此没有听到裴词叫它的声音,不过也因为此,被谢凉很不客气的提醒了。
小狸花喵喵叫着,用一种鸡飞蛋打的动静向裴词窜过来,裴词便看到它流星一样的行动轨迹,以及它身后微微皱眉,沐浴在夕阳橘黄色的光里,神色显得有点不解的谢凉。
这是裴词为数不多感觉到印象深刻的画面,于是大脑记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接住疯狂跳跃的小狸花。
但不小心掉在躺椅下的小狸花已经用一种看待负心汉的目光在谴责他。
这种几乎称得上美好的画面,让裴词没忍住笑出来,小狸花呆一下,紧接着,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一张猫脸。
直到谢凉走过来前,裴词的脑海中都是一种相对活跃的情绪,这让他略有些苍白的眉目都生动起来。
这也让谢凉原本想说话的神情顿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皱眉从躺椅旁拿起江林生早就准备好的披风。
裴词看到,要伸手接过去,谢凉没说话,伸手指了指地上猫脸垮塌的小狸花,裴词便又忍不住笑,边笑边伸手去捞它。
谢凉便若无其事弯下腰给裴词系披风的带子。
这动作其实有些亲密,裴词眨眨眼,有些陌生的动一下脖子,只是抬头看到谢凉太过坦然的目光,又觉得应当是自己的问题。
谢凉小时候他还摸过谢凉的头,小皇帝好像也没感觉有什么。
裴词迟疑着被自己说服。
谢凉看他的神色,略一思索,便明白他想什么,微不可查轻挑下眉,抿下了微弯的唇角。
小狸花奇怪的看他一眼。
谢凉一直等到小狸花闹够才开口。
他显然听江远说了上午裴词的反应,没有生气,反而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小狸花拿爪子扒拉他的衣摆,还得到了他的回应。
他捏着小狸花的爪垫,看向裴词,解释道:“是周睿。”
周睿便是那位堵了裴词的大人,裴词闻言,有些惊讶:“他病好了?”
谢凉摇摇头:“没有,他是拖着病来的。”
裴词一听,有些头疼起来,连小狸花都不想抱了,无言道:“他想威胁你?”
这不是难想的问题,谢凉并不意外裴词看出来,点了点头:“嗯,他说若我不纳妃,他便对不住先帝,下去了也无言面见,还不如一头磕在书房里算了。”
谢凉说的十分淡定。
裴词听到,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说?”
谢凉顿一下:“我让他随意。”
只怕北疆数代帝王,加起来回答这个问题,都少有能这么干脆利落的。
裴词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谢凉,揉了揉额头,前所未有的头疼起来。
“你便这么……让他随意?那他呢?现在如何了。”裴词的声音都有点不稳,看向谢凉的目光里也显得凝重。
周睿毕竟是两朝元老,资历颇深,对于他,谢凉略施惩戒可以,敲打一番也行,但不能让他有事。
只是看着面前谢凉冷淡至极的面容。裴词只希望如今的结果是能转圜的。
谢凉皱眉,抬眼看一眼裴词。
顿了顿,他有些不情愿:“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裴词闻声看过来,他沉默一瞬,又道:“但是江远说,你离开了,我想了想,没让他死。”
这句话谢凉说的没有太明白,裴词看着他,也是连蒙带猜的,才明白他的意思。
皇帝应当是想说,这些朝臣结果如何,他原本是不在意的,只是他也知道,裴词在意。
他那时被人耍赖威胁,十分不满,原本是必定不会给对方好果子吃,铁了心这么做,只是因为知道裴词有影响,所以不让裴词来。
没想到江远来报,说裴大人听了这句话,什么都没有问,便这么离开了。
谢凉听到,想了想,又忽的不生气了。
裴词信任他,觉得他能够处理好任何事,所以不来。投桃报李,他自然不想要裴词有分毫的为难,为此忍耐一些脾气,相比来说,反而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了。
“所以周大人现在……?”得知对方没事后,裴词也放松一些。捏一下小狸花的爪子,有些好奇看谢凉。
谢凉便道:“我让他走,他不肯,便在外面跪着了。”
“现在还在跪?”
“嗯。”
裴词忍不住沉默,想了想周大人的体魄,忽的又有点头疼起来。
他看着谢凉,欲言又止,想说什么,谢凉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不想听,于是提前道:“不说他,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裴词眨下眼,有些不解:“我忘记什么?”
谢凉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目光慢慢从裴词身上,往另一个方向移去。
裴词顺着他的视线移动,神情一顿,看到空空如也的桌面。
看着桌面,裴词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什么。
他想起来他似乎确实忘记了一些东西。
他的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