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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放下茶杯,
“皇爷爷,父王,无论朝廷如何开源,钱进国库都需要一段时间。”
“可是朝廷每天都需要大量的开销,有些大额的开销很重要,又很紧急。”
“这就需要一笔钱来应急。”
老朱和太子都连连点头,这话太对了。
可以说,朝廷绝大部分精力,就是在解决如何搞钱,如何搞粮,
钱、粮似乎永远都不够。
岂止是大明,历朝历代亦是如此。
朱允?继续道:
“那么在开源的钱进来之前,就必须有钱来解朝廷的燃眉之急。”
“这笔钱,就是咱的上策!”
老朱爷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难道他今天能解决朝廷的这个大难题?
爷俩的心都被吊了起来,期盼一个满意的答案,又担心迎来的是失望。
宫女来给众人续茶。
朱允?伸手又要去端茶杯。
朱标急了,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你小子,是在茶馆说话本呢?”
关键时刻就停,太吊人胃口了。
正等着答案呢!
他已经急的浑身难受。
朱元璋哈哈大笑,
“标儿,让他喝茶,咱不急。”
“云奇啊,什么时辰了?”
周云奇从外面走了过来,
“?陛下,西正了。”
老朱和太子都吃了一惊,竟然这么晚了。
他们看向窗子,外面漆黑一片。
“父皇,在这用晚膳吧?”朱标请示道。
老朱点点头,
“简单点,让他们送这里来。给孩子们来点肉。”
周云奇下去吩咐了。
朱允?心中酸溜溜的,也就老三喜欢吃肉,皇爷爷明显是给他叫的。
朱允?喝了几口茶,继续道:
“上策,就是借钱!”
“皇爷爷,父王,自古都是官府向民间借贷,周朝有泉府,唐朝有公廨本钱。”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朝廷其实也可以向百姓借钱?”
老朱,太子都愣住了。
对啊!
之前的皇朝怎么没有想到呢?
大明朝廷也没想到!
朱允?的话犹如一道雪亮的刀光,斩开了历史的迷雾,露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爷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兴奋,这事可行!
朱允?却糊涂了,
“朝廷向民间借钱?朝廷的威严何在?”
朱允?就当他在梦呓,没有理会,而是继续给老朱,太子解惑:
“我朝建立不久,在民间信誉很高,可以发行债券的。就像宝钞一样,让百姓购买,朝廷支付很低的利息。”
“朝廷的债务,咱们可以称之为‘国债‘。”
“有朝廷为之背书,百姓不担心会坏账,肯定十分踊跃地购买。”
说完,他停了下来,给老朱父子消化的时间。
至于朱允?,被他直接跳过了,朱小二明显出于梦游一般的状态。
老朱沉思片刻,又问道,
“那百姓如何还债?还有,利息也不是朝廷的负担吗?”
朱允?笑道,
“可以有短期的国债,一年以内偿还,解决朝廷的燃眉之急;”
“也可以有中期的国债,一年以上,五年以下,或者十年以下期限的,朝廷的一些长期项目,就可以用这种。
“例如屯田、修复长城。”
“还有一种是长期的国债,二、三十年,四、五十年的,这种一般用于特种重大、期限很长的朝廷要务,例如巩固大明的海防。”
“因为还债信用良好,所以利率可以适当比市面上的低。”
“相对于吸引的资金,以及由此产生的利益,利息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朱允?笑了,
“一年,五年,还可以理解,你弄个五十年的,卖给谁?”
老朱父子也觉得这是个问题。
爷孙三个看向朱允?。
朱允?解释道,
“这个就是家里有闲钱的,买下来传给子孙的。朝廷信誉作为背书,不担心瞎了钱,还有利息可以拿。”
老朱,太子都顺手端起茶杯,一边喝一边琢磨。
一杯茶喝完了,老朱才说道,
“?儿,继续说啊!”
朱允?继续道:
“虽然是国债,但是也要纯粹一些,就是单纯的利息,不要和其他任何利益挂钩,尤其不能官,爵挂在一起,避免朝廷卖官鬻爵。”
“朝廷可以鼓励官员,百姓购买,但是不能强迫。”
大明之前,没有朝廷向民间大规模借债,
但是大明之后的那个王朝,就向民间借过债,息借款、昭信股票、
最后都是虎头蛇尾,成了敲诈百姓、卖官鬻爵的垃圾,只能草草收场。
不过老朱一代雄主,自会考量其中的得失,朱允通不担心国债会走歪了。
书房突然安静了下来。
老朱磋磨着茶杯,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茶杯,
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眼前一亮,接着又被满眼的疑惑取代,
朱标也是皱着眉,双手交叉在胸前,无意识地搅在一起,眼睛盯着对面的一幅画,眼神闪烁,里面似乎有无尽的思索。
朱允?两眼空空,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明显影响朝廷威严的玩意儿,皇爷爷、父王怎么还考虑的这么认真?
终于,
老朱放下茶杯,
“标儿,国债这事咱觉得可以考虑。明天下午,放小朝会上先商讨一下。”
朱标当即表示赞同,
“父皇,儿子赞同,明天小朝会我也去吧。”
老朱微微颔首,
“好!咱们一起和重臣们好好讨论一下。”
“云奇,朱允?的这个奏疏带回去,让翰林院的重新誊抄,将后面的盐政、国债单独拿出来,分成两个奏疏。”
薛妃带着宫女送来了晚膳。
都是米饭,菜是完全按照每个人的口味来的。
老朱喜欢荤素搭配,还加了有一壶酒;
太子现在要有营养,还要容易消化;
朱允?喜欢吃肉,面前是一大碗羊肉;
朱允?喜欢吃鱼,面前是一盘子鱼,还有两个精致的小菜。
老朱拿起筷子,心情大好,
“开饭!”
他先吃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饿了,跟着发动起来。
老朱吃了几口饭,戏谑道,
“?儿,还有开源的法子吗?”
能一口气提出上中下三策,已经很了不起了。他不觉得朱允通还有什么想法。
朱允?却笑了,
“还有一个,只怕皇爷爷不乐意啊!”
老朱愣了,还真有?
他端起酒杯,“说说看。”
“不是苛政就行。”朱标给定了个标准。
朱允?放下筷子,说道:
“现在的商税,三十税一,和历朝历代相比,都有些低了。”
“这在建国初期,百废待兴,较低的税率能激起百姓的商业活动,是有积极作用的。”
“现在国朝稳定,百业兴旺,可以考虑适当提高一些了。”
老朱呲溜了一杯酒,又夹了一块肉,放嘴里慢慢嚼,手里捏着筷子,陷入沉思。
半晌,他才摆摆手,
“这个再议。让咱再好好想想。?儿说的有道理,但是咱不能贸然就加税。’
“?儿,你记住,朝廷加税,必须得慎重!不然老百姓会骂的!”
“这件事你写个奏疏吧,咱有空再看看。”
朱允?羡慕地看了一眼弟弟,他的一番话竟然让皇爷爷沉思,还督促他写奏疏。
明天下午,朝廷的重臣还要讨论他的奏疏,
自己现在连上奏疏的权力都没有。
朱允?吃了一口鱼,吃不出一点滋味,心里苦涩的很,像吃了苦胆一般。
不知不觉,朱允通已经越跑越远了,自己似乎还在原地踏步。
~
老朱不再说话,一口酒一口菜,食欲很好。
喝了小半壶酒,他又吃了半碗米饭,就结束了晚膳。
他放下了筷子,众人也都吃饱了。
宫人撤去残席,上了香茶。
老朱捧着茶杯,又吩咐道:
“云奇,记得传旨通政司,之后关于盐田营造的奏疏,一律抄录一份送长安宫,让朱允?也过目。”
朱标吓了一跳,
“父皇,可以送通政司,儿子叫他来看好了。”
朱元璋摆摆手,
“标儿,你安心养好身体,这些具体细务,让?儿去办好了。他自己琢磨的盐田,肯定比你我都清楚。”
“?儿,发现不对的,立刻就要指出来,不用温良恭俭让。
“是,皇爷爷!”朱允?急忙应下。
朱标见父亲坚持,也就没再反对。
朱允?嫉妒的有些麻木了。
老三竟然可以看朝廷奏疏了,都这么深入参与朝政了?
老朱很满足:
“今天上半年,户部除了盯着屯田,还要盯着盐田,这两块田抓好了,今年朝廷的日子就好过了。”
“当然喽,发债的要是能办,咱今年就更轻松了。”
“自打坐了这个皇位,咱好像第一天不用愁钱了!”
说着话,他又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拍拍朱允?的肩膀,
“好样的!明天让那帮子大臣看看你的奏疏,保准吓他们一跳!咱老朱家的孩子还是好样的!”
朱元璋兴高采烈,心情无比舒畅,好似卸下千斤重担一般。
朱允?从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总是听到朝廷缺钱,现在奏疏能起到作用,他的心里也很开心。
朱标看儿子出息了,心中亦十分欣慰,眼中闪烁着自豪和惊喜。
唯独朱允?,表面上强颜欢笑,心中却郁郁寡欢,
他感觉今天来,完全是衬托朱允?的优秀的!
今天不该来啊!
朱允?嫉妒的抓狂,
牙齿不自觉的咬在一起,心脏被人猛抽了一下似的,十分难受。
眼睛发酸,
想哭。
~
老朱喝了一杯茶,就起身回乾清宫了。
众人一起送到宫门口,就被老朱挡住了,
“外面风大,都别出去了。”
“标儿,你更是,不要出去见风。”
朱标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也不勉强,转头吩咐道:
“?儿,你出去送送皇爷爷,你身体最好。”
朱允?本来还想自告奋勇,去送送皇爷爷,趁机亲近一下,听到后半句就老老实实站着了。
朱允?穿上貂裘,
“父王,娘娘,那孩儿就直接回长安宫了。”
朱标点点头,
“跑了一天了,回去就早点睡。”
朱元璋看着朱允?、朱允?两个皇孙,朱允?这半年跟睡着了似的,不仅没进步,好像还在退步。
反而是朱允,突然懂事了,知道学习了,也知道为皇爷爷分忧了,
从蜂窝煤,到轧花机,
到盐田,到国债,
样样都惊艳绝伦,
现在依然有风完官弹劾藩王,但是百姓在经历这些物件的时候,自然也会感念造物的皇孙,
皇家终究还保留了一份体面。
同样是皇孙,有的人进步神速,有的人裹足不前,
这就是差距啊!
老朱心中叹息不已,转身出门了。
朱允?紧随其后,也出了咸阳宫。
朱标看了看另一个儿子,
“炫儿,你也回去吧,练练字,早点歇着。”
“父王,......”朱允?嗫嚅着,鼓足勇气,也想要上奏疏的权限。
朱标看儿子失落的神情,心里顿时明白了,
今天朱允的表现太秀了,沉重打击了朱允?的自尊,
“你是做哥哥的,不用处处和弟弟对比。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将圣人典籍读好了,修身养性上下功夫,一样可以很优秀。”
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让朱允?的请求憋死在了腹中,
再开口,就等于和弟弟攀比了。
“是,父王!孩儿记住了。”
“回去吧,天也不早了。”朱标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很优秀的,父王一直很欣慰。”
这句夸奖,搁在过去朱允?能高兴几天。
可是今天失灵了,
朱允?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躬身告退,出了咸阳宫。
出了宫门他的脸就垮了下来,失魂落魄地朝景阳宫走去。
寒风呼啸,裹挟来老朱和朱允通说话的声音,老朱爽朗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朵。
朱允?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自己也曾经光芒万丈,被皇爷爷、父王不断夸赞的,皇爷爷的这笑声本该是自己听的。
为何突然就黯淡无光了?
明天再问问黄先生,该怎么战胜该死的朱允?!
黄先生现在债务缠身,今天明显有些烦躁,不知道明天还能冷静下来帮我筹划吗?
~
将老朱送到了乾清宫外,朱允通告退了。
刚回东宫,朱允?一拍脑袋,失声叫道,
“糟糕!”
大姐要学着做香皂,约好今天在她那吃晚膳,之后就教她做香皂的。
结果,自己全给忘记了。
朱允?急忙快走几步,拐了一个弯,来到薛妃之前住的地方。
敲敲门,周嬷嬷笑着将他请了进去。
江都坐在前殿,翻了翻白眼,
“干嘛去了?”
朱允?陪着笑,
“大姐,对不住哈!皇爷爷和父王都在,一直在讨论朝政。”
江都上下打量他,撇了撇嘴,
“什么朝政?说吧,又杀了谁?”
朱允?笑着在江都对面坐了下来:
“大姐,是朝政,是关于宝钞的。”
见江都还不信,他干脆转移了话题,
“东西都准备了?”
江都娇声叫道:
“嬷嬷,咱的东西呢?”
周嬷嬷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来了,小祖宗!”
她将托盘的东西一一放下。
木炭铜盆,一大罐子荤油,还有一小罐子盐巴,一小罐子碱。
江都摩拳擦掌,
“老弟,开始吧。
朱允?提醒道,
“那你注意了,尤其是危险的环节,会烫伤,或者溅伤的。”
江都摆摆手,催促道:
“几道了,开始!”
她早就好奇了,荤油抹衣服那么难洗,怎么能变成去污那么好的香皂?
朱允开始给她示范。
第一步,是在木炭铜盆上加热荤油。
朱允?看着一旁满满一大罐子荤油,不由地笑道,
“你这是要做多少?一小碗就足够示范了。”
江都咯咯笑了,
“我就说要荤油,膳房就送来这么多。”
“你知道吗,过去我去膳房要点盐巴他们都不给。现在我只是随口一说,就亲自给我送来这么多,还说不够的话,会再送来。”
说完,她又叹息道:
“有没有权还真不一样。”
朱允?看了她一眼,笑道:
“大姐,你不用担心权力。等你嫁人了,一定是当家大娘子。”
“去!”江都嗔了他一句。
她又有些得意,
“现在薛妃娘娘管东宫,你的日子也好过了吧?”
朱允?笑着点点头,
“舒坦太多了啊!”
他看看左右,只有周嬷嬷一人在,便低声道:
“薛妃娘娘的位置并不稳固。”
“怎么了?”江都立刻紧张起来。
她是薛妃抚养长大的,两人情同母女。
现在太子妃还在,她也一直担心太子妃又翻身夺回权力。
“我听太子在向陛下求情,依然让太子妃掌管东宫。”朱允?低声道。
江都吓的小脸都白了。
如果吕氏重新掌权,那第一个整死的就是薛妃,
还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死”!
“陛下没有理会。”朱允?急忙安慰道。
“怎么办?”江都依然很害怕。
陛下今天不理会,那明天呢?后天呢?
东宫毕竟是太子的地盘。
“查账!”朱允?吐出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