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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节带着一群宫人出来,每个宫人都端着一个火盆。
吕氏的脸沉了下来,呵斥道:
“谁允许你们搬出来的?摆回去!”
她记住了李院判的话,太子不能着凉,担心地龙火力不够,才命令放的火盆,毕竟太子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张节怔住了,太子妃要求摆放,三殿下要求撤,这让他左右为难。
想到三殿下说的炭气,他硬着头皮道:
“禀太子妃娘娘,御医们也都同意撤的。”
吕氏冷哼一声,
“哪位御医?谁同意让谁签字,太子要是再受了凉,他要负责的。”
寝殿外,四位御医面面相觑。
这个字谁敢签?
一旦太子有个好歹,太子妃来一句是后续受凉的,他们几个的脑袋就没了。
朱允?沉默不语。
他明白吕氏的用意,既当众显示对太子的关心,又要和自己对着干。
反正她是母妃,有“孝”的大棒,天然占据了上风。
“三殿下,您看......”张节看向朱允通,胖脸的苦涩能拧出胆汁来。
朱允?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
“母亲,寝殿的众人多少都有了炭气中毒的迹象,尤其是几个体弱的宫女更加明显,已经有了头疼、作呕、气闷的症状。”
吕氏这才明白为何突然要撤火盆,并不是针对她的。
但是她不想现在同意,不然就等于承认自己错了,朱允?是对的。
太子妃能有错吗?
当然不能!
即便有错,那也是奴婢的错!
吕氏嘴硬道:
“那是她们身体太弱。”
朱允?见说不通,便淡然道:
“母亲,既然您坚持摆放火盆,那就放回去吧。”
吕氏很得意,这么快就屈服了?
任你好似鬼,还不是在“孝”字面前乖乖俯首。
吕氏心里盘算,先将火盆放回去,
等会儿自己就过去探望太子,再随便找个借口撤了火盆。
放,还是不放,都必须本宫说了算!
朱允?继续道:
“母亲也不用担心炭气的问题。幸好御医也在,如果太子炭气中毒,那就烦请御医开个方子就是了,方便的很。’
吕氏气的脸色铁青,狠狠地瞪着朱允?:
“你,你,你放肆!”
薛妃张张小口,目瞪口呆。
娘俩你来我往的,她还没反应过来,第一个回合结束了,太子妃小败!
薛妃急忙轻咳一声,
该轮到咱上场了!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昔日的小透明,现在也成了视线的焦点,薛妃的心里有点小小的紧张,心脏怦怦乱跳。
她握紧了拳头,尽量平静地说道,
“张公公,撤了火盆!”
吕氏已经平复了心情,傲娇地顶了回去:
“本宫不同意。”
薛妃笑了笑,
“姐姐,既然太子让小妹暂管东宫事,那这件事小妹就做主了。”
“张公公,撤了!”
薛妃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
吕氏幽幽地看了薛妃一眼,没再继续争辩,
心里却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变成刀剑,戳烂她的小脸。
薛妃说的很对,现在明面上她说了算,又占据了“炭气有毒”的理由,自己再反对,那就是罔顾太子的身体了。
就是薛妃的话太直白、太扎心了,等于一巴掌乎了过来。
这是赤裸裸地报复!
朱允?默默地站在一旁,对友军的及时配合,心里给了一个大大的赞。
后殿安静了。
薛妃是最后赢家。
“奴婢谨遵薛妃娘娘懿旨!”张节躬身领了懿旨,
他又转身吩咐宫人,
“撤走火盆!”
宫人端着火盆鱼贯而出,
吕氏气的头脑发昏,俏脸火辣辣的,端出去的岂止是火盆,还有她的太子妃的威严。
她恨不得现在就起身离去。
自从当了太子妃,何曾像今天这么丢人。
她幽怨地看向寝殿,太子,您糊涂啊!
怎么就给臣妾这么重的惩罚!
郑嬷嬷都给送下去了,您还没消气吗?
“御医,快来呀!”
寝殿的宫女突然惊叫。
是太子?!
众人都大吃一惊,太子妃、薛妃她们都站了起来,一阵环佩叮当。
朱允?已经快步冲向寝殿,
太子妃、薛妃两个人也反应了过来,急忙也跟着过去,
其他几个妃子都在犹豫,想跟着去,又不敢去。
去年太子病了,太子妃都不许她们进寝殿,甚至后殿都不让她们坐,全部哄去前殿。
薛妃招呼她们,
“走吧,一起去。”
妃子们都感激地冲她点点头,急忙跟上。
吕氏已经走了几步远,又站住了,回头斥责道,
“寝殿才多大一点地方,去这么多人,会吵着太子的。”
太子妃积威犹在,几个妃子又惶恐地站住了。
吕氏冷哼一声,率先走了。
薛妃轻声安慰她们,
“想去的,就在寝殿外候着,保持安静就是了。’
薛妃也走了。
几个妃子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跟上。
过去都没机会靠近寝殿,现在好歹到门口,近了一步也是胜利。
~
朱允?到了寝殿门前,太监撩开帘子,
一股热浪卷着刺鼻的炭气扑面而来,还有呕吐物的酸臭怪味。
朱允?刚进门,就一眼看到朱允?平躺在地上,人已经有些神智不醒。
几个御医已经先一步到了,正蹲在地上给他把脉。
宫女正在一旁战战兢兢地说道,
“刚才二殿下趴着睡的,奴婢们都以为是累了就没有打扰,没想到他刚才突然吐了。”
吕氏跟着朱允通的身后,不紧不忙地走了进来,
当她看到竟然是自己的好大儿,当即花容失色,急忙扑了过去,失声叫道:
“?儿?”
朱允?努力睁眼,却没有睁开,只有眼泪流了出来。
陈御医在给他把脉。
吕氏的眼泪掉了下来,又急忙捂住嘴,唯恐哭声惊扰了御医听脉。
薛妃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然后站在一侧,看了看太子。
她的心中感慨万分,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作主进这个地方,
不用等着太子的传召,
也不用看太子妃的脸色。
片刻,陈御医收了手指,
“太子妃娘娘,二殿下是炭气中毒了,不碍事的,下官开一剂药就好了。
吕氏:
刚才还极力反对端走火盆,现在自己儿子中招了?
“陈御医,您确定吗?”
吕氏盯着陈御医,冷冷地反问道,“这么多人在,为何只是女儿中毒?”
陈御医硬着头皮回道:
“太子妃娘娘,二殿下目前的症状是没有力气、脉相狂烦、呕吐、几近昏迷、皮肤泛红,十分符合炭气中毒的症状。”
“刚才也有宫人中毒,只是相比之下,症状轻一些。”
朱允?注意到,太子在梦中皱了皱眉,于是他咳嗽一声,
“母妃,先把二殿下抬出去安置吧。”
一群人蜂拥在这里,太吵闹了,不利于太子的休养。
吕氏这次没有反对,这里空气污浊,她进来这片刻都觉得有些憋闷,太不利于儿子的身体了。
吕氏连声催促:
“快,快将殿下抬出去。”
来了两个太监,抬起了朱允?,
吕氏在前面引路,
“去偏殿吧,那里有地龙,还有床。”
“张节,你快去找几床干净的被褥。”
出了寝殿,她看到几个妃子都在外面,
吕氏心里挂念儿子,没时间批评她们,只是不悦地瞪了她们一眼,心里骂了一声一群不听话的狐媚子,然后匆忙地走了。
几个妃子对视一眼,都捂着嘴轻声笑了。
寝殿重归安宁。
陈御医跟着去给朱允?开方子了,
其他三位御医急忙给太子把了脉,
宫女迅速将呕吐物打扫干净了。
但是屋里的空气依然让人气闷,朱允?命令守门的太监,
“打开房门,挑开帘子,将门敞开片刻。”
房门大敞,外面的空气涌了进来,寝殿的空气慢慢变得清新。
御医,薛妃都感觉脚面,小腿有些冷,但是无人阻止,因为他们也感觉舒服多了,没了刚才的气闷,也不再热的汗如雨下。
御医把脉,又仔细观察太子的症状,虽然人在昏睡,但是没有发现炭气中毒的迹象。
“侥幸!侥幸啊!”几个御医低声感叹。
也许刚才服用的药,有抗毒的效果。
如果太子炭气中毒,哥四个今天就交代了。
御医们又观察了片刻,太子没有出现新的症状或不适,他们才出了寝殿,继续在外候着。
寝殿彻底安静了下来。
薛妃留了下来,安静地坐在病床边,温柔地看着太子,犹如一座玉雕。
自从入了东宫,她还第一次可以如此安静地看着太子,不担心谁来打扰。
往常连见太子一面都很难的。
朱允?在病床边站着,心里却在思索,如果是平常人,最多是一次发烧也就过去了。
可是,太子不同,他的体质太差了,去年背痛的病根还在。
朱允通现在还记得李院判郑重的神情,
“太子,这个冬天一定不要着凉!”
据太子自己说,每次李院判都如此强调一遍。
在太子回来这段时间,陛下就赐了他三件貂裘,两套锦被,
可是现在他不仅是着凉,更是在冰水里浸泡了。
朱允?忧心忡忡,担心有隐疾已经被引发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寝殿里点上了烛火。
“?儿,你看太子是不是退烧了?”
薛妃在一旁轻声道。
太子的脸没有刚才的那么红了,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朱允?伸出手背试了一下太子的额头,没有起初那么烫手了。
他急忙吩咐宫女,
“传御医。”
陈御医急忙带着三个同伴进来了,
“三殿下,娘娘,什么情况?”
朱允?冲太子努努嘴,
“各位看看,太子是不是有点退烧了?”
陈御医急忙上前把脉,手指刚放上去,就面露喜色。
片刻,他拿开手指,站起身,
“殿下,薛妃娘娘,太子的烧退了,脉象也平稳了很多。”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退烧就是最好的现象,说明太子的病情好转。
御医们都很乐观,
朱允?却总觉得不踏实。
后殿突然乱了,
有起身挪凳子的声音,行礼的声音,还有呼喊“陛下!”的声音。
陛下来了!
寝殿的众人都急忙出去,赶去后殿迎驾。
他们刚出寝殿,朱元璋已经迎面赶来,只带了郭宁妃、周云奇。
众人急忙躬身施礼。
“行了,都免礼吧。’
朱元璋径直问道:
“陈御医,太子如何了?”
陈御医急忙躬身回道:
“?陛下,太子的烧退了,脉象也开始变得平稳、有力气。”
朱元璋很满意,
“好,你们几位费心了。”
四位御医连忙谦虚说不敢当。
朱元璋命人在外等候,他则和郭宁妃、陈御医进了寝殿。
看着太子睡的正香,朱元璋轻轻伸手试了试额头,稍微放下了心。
在病床前缓缓坐下,又亲自帮太子掖了掖被子。
朱元璋坐了片刻,看儿子呼吸平稳,病情十分稳定,才起身招呼郭宁妃,
“咱们去后殿坐坐吧。”
两人出了寝殿,在众人的簇拥下去了后殿坐下。
吕氏闻声赶来,
“臣妾迎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她的心中有些懊恼,陛下来了,?儿却又生病了,白白将显孝心的机会留给了朱允?。
“?儿呢?”朱元璋问道。
“禀陛下,?儿刚才病倒了,刚吃了药睡下了。”吕氏躬身回道,声音有些嘶哑,
“炫儿自从知道太子生病,就忧虑的茶饭不思,一直守在太子病床前,刚才昏过去了。”
朱元璋有些意外,不由地叹了口气,
“炫儿身体有些弱,平时还要多注意。”
吕氏心里暗暗叫苦,可不能给陛下“体弱”的印象啊!
我儿身体不弱,正在学剑呢!
肯定是上次在乾清宫外冻晕了,给陛下留下了这个印象。
吕氏小心翼翼地说道:
“禀陛下,御医说,孩子身体本来是好的,只是刚才受了些许的炭气。”
“炭气?哪来的炭气?”朱元璋有些迷糊,刚才还说累,怎么又是炭气了。
吕氏含糊地应道:
“?陛下,之前寝殿放了火盆,已经撤了。”
朱元璋皱眉道,
“咸阳宫有地龙,还放什么火盆?太子身体本就不好,中了炭气岂不是更糟糕?真是瞎胡闹!”
吕氏低着头不敢回应。
没想到回旋镖这么快就飞回来了。
朱元璋摆摆手道,
“行了,孩子没事就好。今晚就让女儿好好休息,别来寝殿伺候了。”
吕氏躬身退到了一旁。
朱元璋看向了朱允?,
“?儿,咱刚才听说,你命人把宋义给打了?还打的挺重的,怎么一回事?”
“临近年关了,要慎用刑罚!”
朱元璋不得不叮嘱,这个孙子是真敢杀人,从白莲教匪开始,他动手从不手软。
年关是喜庆的时候,这个时候不宜再有杀戮。
朱允通上前解释道:
“禀皇爷爷陛下,宋义这厮明知太子生病,还来咸阳宫索要什么月银、赏钱,惊扰太子休息,并对薛妃娘娘出言不逊。
“孩儿恰好看到这一幕,考虑年关将近,就留了他的性命,只打了二十棍。”
吕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宋义是自己手下的亲信,和郑嬷嬷一样重要,现在被“只”了一下,基本上算废了。
郭宁妃疑惑道:
“发月银这点小事,还需要这个时候来请示?按照惯例不就行了?”
“娘娘,宋义这厮说,东宫的账上没钱了。”朱允?躬身回道。
众人都看了看吕氏。
东宫竟然这么穷了?
吕氏低头不语。
朱元璋点点头,
“?儿做的对,这奴婢属实该打。
朱元璋扫视众妃子,
“哪个是薛妃啊?”
薛妃急忙出来,躬身施礼,
“陛下,臣妾是。”
朱元璋冷哼一声,
“薛妃,太子既然命你掌管东宫,宋义这种目无君上、见利忘义的小人,你就该立刻下令惩罚的,怎么等孩子出手?”
薛妃如遭锤击,吓得小脸苍白,
“陛下,是臣妾失职了!臣妾知罪,请陛下责罚!”
吕氏很意外,又很得意,
如果失去一个宋义,还能搭上一个薛妃,这就太划算了。
朱允通看了一眼老朱,总感觉他的话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