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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惟见不知道自己心头是怎样的感受，也不知该用什么话，去擦清老妈朦胧的眼。
讲过去，像在缅怀卖惨，讲未来，是白日做梦，讲现在，又张口无言，字字心酸。
他思虑良久，只想到了一个令老妈破涕而笑的回答。
“那个...前几天买了张彩票，30一张的好运来，不小心刮出了三只鸟，10万！”
“多少？十万！！！”
玉珍同志果真不哭唧唧了，开口即音爆。
“嗯呐，交税2w，电视与冰箱花掉一万，给你和老爸买化妆品、衣服鞋子花掉2w，在学校用掉一万多，现在还剩3w。”
范惟见说着翻出银行卡余额，以及某东的购物记录，在玉珍同志眼前晃了晃。
过几天包裹会陆续到家，他也懒得解释了，索性一并把谎话编了。
这拙劣的谎话自然瞒不过智商不低的老范，他深深看了眼儿子，又迅速低下了头。
儿子眼神坦然，说明这钱不是违法所得，他也懒得揭穿。
单纯的玉珍同志，信了儿子的鬼话，一下子心疼了，整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一边骂儿子吓唬自己，一边又说自己与老范什么都不缺，他这是在乱花钱，一骂就是半个小时。
至于喊儿子上交剩下的钱、断生活费什么的，却是一字也未提。
在玉珍同志眼里，儿子的是儿子的，自己的......未来也是儿子的。
不是儿子兜里有钱饿不死，她就可以心安理地对儿子不管不顾的。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范惟见没有被老妈的絮叨影响食欲，反而吃得更开心了。
因为他听见了系统返现的提示音。
【叮~宝宝你为父母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父母喜悦度90%，4500rmb任务奖金，将于十分钟内到账。】
果然只有做饭才有奖励吗？
老妈还在骂骂叨叨，老范低头吃饭憋着笑。
范惟见把碗递给了姐姐，示意添饭。
他双手撑过头顶，伸了个懒腰，仿佛练就了金刚不坏，无论老妈怎么絮叨都面色不变。
骂吧！难得回家，这一次，属于我的骂，我全都要挨回来！
......
饭后，玉珍同志与姐姐在厨房里收拾，范惟见与老爸在客厅里吞云吐雾。
至于帮忙做家务，开什么玩笑？
这份没有距离的亲情过于散乱，光靠洗碗已经维持不了了，他打算换换其他路线。
“咳咳~”
“不会抽别硬装！”
老范同志很是嫌弃地将儿子手里的香烟夺下，在烟灰缸里杵灭，轻声道。
“说说吧，钱哪儿来的！”
范惟见其实会抽烟，没有烟瘾，只是利群的味有些重了，才有些不适应。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包黑色的格调，点了一根，仿佛一下子发现了新大陆。
咦~怎么有点爽呢？
难怪政科长每次打完胶，都要点上一根，回味贤者时间是吧？
“爷爷留给我的！”
“我爸？”
范惟见从未想过能骗过老爸，他翻出了银行短信，递给了老爸。
他不怕老爸查询，保单的投保金额需要他的人脸识别才能查看，老爸只能验证到投保人与投保日期。
老范同志将信将疑，皱着眉头查看一条条短信，最后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照着保单号查阅。
半晌后，老范同志放下了手机，依靠在沙发上抽完了一整支烟，才吐出一句话。
“过两天去看看你爷爷吧！”
“嗯！”
不知想到什么，他面色变得有些难看，犹豫片刻后，才一脸羞愧道。
“这事儿你别跟你妈说，我会帮你解释。还有，也别跟你叔婶们说吧，虽然有些不地道，但......”
我当然不会说，这钱不过是系统借的爷爷的名，又不是真的遗产，与叔伯们有半毛钱关系啊！
心头这般想着，范惟见乖巧地点了点头。
“嗯~爷爷用保险留的钱，指明了受益人，不算遗产的！分不出去的！”
老范没有说话，突然就记起了以前的事情，变得有些沉默。
他出生那一年，父亲四十六，母亲四十，算是老来得子，是喜事儿。
可这喜事儿一旦多了，就变成坏事儿了。
接下来的五年，四十多岁的母亲又生下了三个孩子。
本就是高龄产妇，又是连续生产，在那个医疗落户的年代，结果可想而知。
母亲去世了。
五六岁的他，既当了哥哥又当了妈。
偏偏这时，又逢到了计划生育，给弟弟妹妹们交了很多罚款，家里一下子就困难了。
老父亲是抗美援朝退下的小连长，按理说再不济也有国家补贴养着，生活不会太困难。
可范金有是头“犟驴”，说你们都有手有脚，给国家拖什么后腿。
为了避免后辈有人打着他的名头，问国家要钱寻便利，在自己六十岁的当晚，范金有当着四个孩子的面，将士官证、奖章、退役证明等等堆在了一起。
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老范不明白父亲的“犟”，弟弟妹妹们更不理解，甚至生出了反感。
凭什么父亲战友家的孩子，有用不完的粮票，偶尔还能吃到肉。
父亲官更高，自己却只能每天喝盐粥，一身破洞衣服缝了又补？
后来，弟弟妹妹们相继考上大学、外出打工了。
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仿佛在跟某个老犟种赌气，也仿佛在与过去的贫穷做了断。
老范没有离开，从老家的泥土房，到后来结婚搬到了城里，他一直都带着父亲。
一直到父亲去世前一天，病床上的老人突然拨掉氧气罩，含糊不清地问他。
“老大，你怨不怨我？”
老范没回答，但大概率是怨的吧。
他也有时想过，要是他多个“抗美老兵后代”的身份，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地供养弟弟妹妹？
他是不是也能上大学？
追求玉珍的时候，是不是不用被老丈人举着扁担撵出来？
范金有知道自家大儿子也怨的，但他还是笑得很开心。
“趴在国家身上吸血不算本事，要为国家流血才算有种！”
犟老头弥留之际，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摸着儿子脸，一字一句。
“血...我这辈儿已经流了，你们要流流汗的...你看...不是都好起来了......”
也是这时，老范才蓦然惊醒。
是啊，自己成家立业了！
弟弟妹妹们，不是大老板就是小老板，好像...生活从未将我们拉入过泥潭.....
老范想要告诉父亲，自己没怨，可抬眼却发现，父亲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一天，两弟弟，一个妹妹，悄悄地，都回来了。
......
“爸？被烟熏着眼睛了？”
听见儿子的调侃，老范同志蓦地回神了。
旋即又瞧见了儿子那副贱兮兮的模样，顿时来气了。
“滚犊子！”
老范同志抹了抹眼角，起身踹了儿子屁股一脚，没好气道。
“老子都没啃上的老，却让你给啃上了！小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