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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兰/伦,就是现在!”
在不同的时空,两个声音同时开口,彼此交汇,在某一刻,像是穿越时光。
那存在于交加的风雪之下,宝杖海岸古老的传说之中,君王曾殁于毒计,黑鸦带来过灾,双月与众星彼此交汇,亡者自墓中苏醒。
号角的长音曾响彻湾峡,不休的大军行猎于寒冷的山林,那沃野之中终流淌过邪恶的血,有朝一日,会令黑暗的众敌回归。
正如那箴言所示。
年轻人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那件事物,贪婪地注视着那雪中的明光,皎洁如焰的金瞳,正与手持断剑的一人搏斗。
‘古老的敌人啊,它们终将归来??‘
‘勿负了你的心中之血。’
可那英雄之血又有什么作用?
只能让他的家族困守于那贫寒冷的土地,在黑暗漫流而来的冬季,无数人因此而死。
罗格斯尔的诅咒,从今天起,将在我手上终结。
从此之后,我是我,他们是他们,古老怨毒的宿命不再使他们与他们得到后人受困于那樊笼之中。
这是,我的道路。
马里兰在心中坚定了那个信念,从怀中拿出那件事物??那是一枚精巧的,如同命运指针般的器物。
一只陈旧的星轨仪。
那风雪之中的人影似乎心有所感,忽然之间向这个方向回过头来。
洛伦平静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那剑上平平无奇,并无什么修饰,它的原主人可能早已倒在了战场上的某个地方。
至于他的那一把,早已遗失,而雷纳德送予他的剑,也在战斗之中遗失。那人高马大的古尔莫德家的骑士正走上来,正有些意外地看着两人。
他并不知晓内情,方?也不可能有时间一一和每个人??尤其是后来者解释。
他浑身是血,眼睛也瞎了一只。
洛伦双手握住剑柄,将剑向下插入土地之中,他才重新抬起头,沉沉的目光变得坚定,冷静得方?都心中一颤。
后者轻轻放下魔导手套,仿佛众星都在向这位少年示意,漫天星辰化尘埃,有些钦佩地看着那无数构装体消失的一幕;
那象征着人力可至的奇迹,在不远的未来,玛尔兰为他们所选出的这位圣子,或许真有可能打破那个古老的预言??
‘繁星终将沉寂,
众星的石柱将一一倒塌。
枢誓之火,将第一个熄灭。’
“不必致歉,”洛伦开口道,“在这片虚幻的历史当中,如果我们不曾存在过,不如说,谢谢你给了我们一个存在的理由。”
“这无关于牺牲,而是重新书写。如果龙灾因此而休止,枢誓的圣火有复燃的一日......”
“人们终有一天会记起这一刻,这段历史的片段会从虚假,转为真实。所以这并非告别,而是写下意义。”
督罗的剑从来不害怕弯折;
只害怕在匣中老去,在光阴之中变得锈迹斑斑。
方?轻轻点了点头,法阵的中枢已在他手中,而托拉戈托斯作茧自缚,早已在结界之下神魂俱灭。
众星辉都为之泯灭,黑暗的众圣也将无法再将之复生,它所受的不过是努美林精灵为利夫加德准备的酷刑的万一。
正如同圣剑斩下龙首,守誓的人们饮下狂乱之血,从此之后邪恶之种只在血中流淌,而它原本的主人则消散于历史之中,只余下一则寓言。
只要理智尚存,恶龙就不再复归。
只是从芬里斯至此两年有余,方?也从未料想到,这段因果会如此在这里终结,昔日的一切还曾历历在目。
犹记得,那同样还是夜莺小姐加入他们的契机。
一切的思绪最终都一一散尽,他抬起头,看着半空之中正在消解的结界,元素的暴雨似乎正在终止。
云层散去之后,背后的星光依旧璀璨无暇,而那坠落的星辰,已垂入地平线之下。
三?流星,标定出了沃??萨拉斯提尔的所在。
方?再度举起魔导手套,将自己的意志与法阵化而为一。
他举起手,重重往下一按,五指触地的那一刻,无数金色的光轨从广场之上蔓延了出去。
十二个巨大的法阵依次出现在沃??萨拉斯提尔的每一道城门之下,金色的光辉直冲天际,它们共同构成了这座要塞的第一道外环。
然后光芒向内延伸,构成创生术的第二环,从内城区,一直延伸至中央的广场之上,笼罩大半个城市。
最后亮起的是中枢法阵。
赛尔?吉奥斯在半空中无言地看着金色的河流正沿着城中的街区流淌,无形的力量好像自行塑造了泥土,形成一道道轨。
冲天而起的金光正沿着轨道蔓延,直至一环一环彼此相连,直至遍及大半座城市,直至笼罩整个沃?萨拉斯提尔。
贝蕾尔追了上来,她没在前者眼中看到任何错愕、惊怒乃至于追悔莫及的神情,反而只有一片死寂。
沉静,镇定,甚至是冷淡。
“赛尔?吉奥斯,你究竟在干什么?”
“它没死??”
“什么?”
“我不是来见它的,”赛尔?吉奥斯第一次主动开口,“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必须由我亲自来偿还。”
说罢,贝蕾尔看着这位盐骨之子的指挥官,这位海湾人的大探险家,甚至看都没多看那座尖塔的废墟一眼,就转过身。
向着圣山的方向飞了过去。
她犹豫了一下,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也跟着飞了过去。
‘当血色的灾星从天空之中显现,
当昔日的敌人再度归来。
世界,终将走向尽头。’
枢焰圣誓在圣火熄灭之后的第二百七十年,誓庭的十一位权杖主教,正手持那银色的权柄,在雨幕之中注视着那宛若末日一般的景象。
城市宛若在燃烧。
而苍穹之上是漫天的星彩。
群星正在坠落,一如那轮苍翠的月光正在降临。
而黑暗之中,同样有一道目光正心有所感地看向沃?萨拉斯提尔的方向,目光的主人将厚重的剑刃抵在地上,看向那光柱升起的地方。
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贯木讷的目光竟略微闪烁了一下,那无数个日夜之前的记忆,一并涌上心头。
冈瑟?布兰德巴尔德抬起头,略微看了一眼半空中飞来的两束光焰,赛尔?吉奥斯与贝蕾尔正在抵达这个地方。
“什么,你说布兰德巴尔德家的那个傻子失踪了?”巴尔多玛本能地升起一丝警觉,他不由向那漆黑的雨幕之中看了看。
“他不会逃走了吧?”
“谁逃走了那个傻子也不会逃走,我看他是落在了那些人手上。”
“都给我闭嘴,”主教巴尔多玛狠狠地打断这些人,“所以说你们根本没有拦住那些人,你们是督罗的剑,圣殿的骑士?”
玛尔兰或许并未在这里投下一道目光。
否则圣焰又怎么会在三百年前就已经熄灭?
他们不过是一群被抛弃的人罢了,骑士们面面相觑,他们的对手当中有两个比他们更像是督罗骑士的人。
其中一个小姑娘,使的是欧力的祝福与力量。而另一个猫人小姐,一手圣殿骑士的剑术,甚至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还要更为凌厉。
“主教大人,我们已经尽力拖延他们的步伐了,”骑士们忍不住辩解道,“他们抵达这里,至少还有一刻钟时间。”
一刻钟并不能缓解巴尔多玛心中的不安,他总感觉今晚的一切正在脱离原本的计划,无论是那支突如其来的队伍,还是失踪的布兰德巴尔德家的年轻人。
他看向不远处的流浪者,那化名科贝尔弗利克的中年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能不能抓紧时间?”
“放心,一切还在计划之内,”阿尔特答道,“我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马里兰怔住了,他很难确定面前那手持断剑的人,是否还算是一个人类。
正如同他也很难确认,那流淌的污泥一样的怪物,是否真是那传说中的黑暗之王??利夫加德。
那涌动的烂肉之中,只有一只金色的瞳孔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仿佛被无数黑泥的触须托起,如同尖塔一样矗立。
而在那怪物面前的,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个连身体都腐烂了一半的男人,一个中年男人。
他还穿着得体的船长大衣,不过领子早已磨光脱了线,衣服陈旧得像是褪了色,一手持着那碎干片的剑,回过头来看向他们。
“你是......”
爱丽莎认出了对方。
但男人显然并未认出夜莺小姐,因为在那段流逝的历史当中,他从未见过后者,他的目光只停留在马里兰手上。
“你将它带回来了......”
马里兰被那目光刺得后退一步,下意识用手握住那星轨仪,并将它捂在胸口,“......你是谁?”
“我是谁?”
中年男人低下头,重复了一句。
“你是盐骨之子的指挥官,海湾的大探险家......赛尔?吉奥斯。”
爱丽莎越过马里兰,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她的目光在这位盐骨之子的指挥官身上来回流转,似乎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1007年,枢焰圣誓从十二道途之中被除名两百年之后。
漫天的风雪之中,众人之上,那金色的瞳孔只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似乎并未有主动展开攻击的意思。
没有人预料到,在科贝尔弗利克??或者说阿尔特打开门的那一刻,一道金色的流焰从门内席卷而出。
前者本人更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那?流焰所击穿,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然后巴尔多玛才看清,那是一支闪烁着金光的长矛,它像是由流淌的金血所铸成,在洞穿了流浪者之后,即刻融化在雨幕之中。
然后人们看到了黑暗之中的一双眼睛。
深邃的大厅之中,那双眼睛更像是被囚禁在锁链之下的野兽,细长的瞳孔,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注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那像是两点闪烁的星火,坠入那漆黑的尘埃之中,当它缓缓睁开的那一刻,所有人似乎都听到了整个世界的哀嚎。
但那并不是巴尔多玛想象中的那一位??
“怎么可能!?“
半空之中的贝蕾尔更是发出惊呼。
她已知晓了赛尔?吉奥斯与方?的计划,也亲眼看到了创生法阵被塑造完成,从努美林精灵的结界之中,抽取了利夫加德的全部力量。
现在那黑暗之王的虚影,还在沃一萨拉斯提尔的上空仍未散去,但它怎么会又出现在这个地方?
一者生,一者死,这是龙血诅咒的铁律,也是守誓人一族之所以用圣剑斩下黑暗巨龙的龙首,得以终结巨龙战争的原因。
“但它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既问的是自己,也问的是不远处的赛尔?吉奥斯。
可那位盐骨之子的指挥官恍若未闻一般,直接拔出手中的剑,一剑向着下方斩了过去。
一道数千米长的剑光斜斜斩过雨幕,只是还未触及翠瑞尔的圣殿,便被一道弹开的无形力量挡了下来。
一个幽然的声音,正从黑暗之中传来。
“你还是回来了......”
巴尔多玛僵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大厅深处传出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确切的说,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只是略显得有些沙哑,仿佛金属在颤鸣,那散发着金光的眼瞳缓缓走了出来。
黑暗的淤泥在大厅之中向着那金色瞳孔的主人汇聚,凝聚成她的躯体,长发,四肢与长长的裙摆,最后化为一个女子。
漆黑的长发宛若绸缎,金色的眸子仿佛夜星,苍白的肌肤如同雪瓷,只是手臂与额上布满了丑恶的鳞片。
如同烧灼的伤疤,还流淌着暗红的光芒。
她仰起头,向着半空中的赛尔?吉奥斯微微一笑,“我亲爱的??兄长。”
那一刻,贝蕾尔也终于记起了这个少女的名字。
“涅塔莉?吉奥斯……………”她忍不住失言,“她是你妹妹,她不是应当早已病故了么,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赛尔?吉奥斯仿佛陷入了那重重的幻影之中。
他一下怔在了原地。
虚假的过去与真实的过去在记忆之中彼此交叠,龙血的诅咒又一次在海湾的土地之上蔓延,人们都说那是他父亲带来的诅咒。
吉奥斯家族的诅咒。
他本应当得到英雄的赞誉,却死于一场不名誉的意外当中。
他理应当为家族夺回名誉,但直到那个诅咒再一次找上了他们??
“赛尔,你父亲生前曾平息过另一场瘟疫,而今珀拉赫文的命运再一次落在了你的肩头上。”
他看着那个年迈的官员,浮肿的眼袋垂着尸斑般的青灰,在漫长的岁月中,他甚至都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了。
明明曾经他对这些人恨之入骨,但他们那磨损的长袍上缀满金线,而今也只剩下脱落的线头而已。
他回过头,看着少女正将新采的金盏菊插入陶瓶,熔金花瓣正拂过妹妹的手腕,在那里投下一片晃动的阴影。
“我要的不是命运,而是责任,格伦索尔阁下,请为我父亲恢复名誉吧。”
“啊,你父亲从未失去过他应有的名誉,卡西米尔先生一直都是议院最受人尊重的探险家。”
那官员脸上只留下一片谄媚的笑。
那个虚伪的笑容,此刻正与少女脸上的笑重叠在了一起,“这是你欠我的,赛尔?吉奥斯。”
“若不是你带回了不老泉,我就不会死。”
“你夺回了家族的名誉,”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冷酷,“但却将我留在了这里,但亲爱的兄长????我并不介意。”
“因为有一天,你会将这一切??偿还。”
“你所盗走的血脉之中的力量,”她一字一顿,“你所盗走的原本属于我的荣誉,现在是时候一一还给我了。”
巴尔多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让他碰上了身后冰冷的尸体,让他心下不由一颤,那个在自己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危险家伙,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死了?
他当然明白科贝尔弗利克只是对方的化名,他也明白这个男人极度危险,可他却提供了誓庭无法拒绝的筹码。
??令龙血的诅咒化为无害,令圣焰之火再度复燃。
枢焰的圣誓已经远离权力的中心太久了。
久到他们都甚至忘记了那个辉煌的过去,久到人们只记得誓庭的教士不过只是空海之上的一群贪婪的商人。
而几曾何时,他们也是十二柱之一,是秘罗殿最为骄傲的圣卫。
可就是这么一个曾为他许诺之人,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巴尔多玛有些僵硬地看着流浪者胸前那个黑洞洞的创口??也仅仅只比贝蕾尔晚一些,他也意识到了这个对科贝尔弗利克出手的女人是谁。
可历史当中从未记载过这件事,在海湾之子的书卷当中,赛尔?吉奥斯的妹妹病故于珀拉赫文,甚至与他带回不老泉并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是在那之后很久才离世,在那之前她也和自己的兄长一样,作为一个探险家活跃于海湾地区,并且留下了不少的记载。
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巴尔多玛只感觉脑子一片混乱,自己看到的究竟是正在发生的现实?还是历史之中的过去?
可若是历史之中的过去,这一切为什么从未记录在枢焰誓庭的历史上?从未记录在三百年前发生的那场战争之中?
他心中如此的震惊,以至于都从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那具冰冷的尸体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星辉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