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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道院的道场里，一声脆响。
易新歪着头，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伸手摸脸蛋，只觉得手指头上像是抹了辣椒油，一碰脸上就火辣辣的。
打他的不是别人，是坐在他对面的师弟余极。
余极此时并不恼怒，但眼神中带着审视：
“头脑清醒了？需要再来一下？”
易新捂着自己的脸，这越发火辣的滋味，让他龇牙咧嘴：
“你这混蛋，我念在你我师兄弟情分，在你面前从不设防，你就不能轻一些？”
余极收起审视的眼神，从怀里摸出来一瓶药膏，打开瓶口，倒了一点在手指上。
“我是收了力道的，轻了打不醒你，重了会打死你。”
“拿开，给你上点药。”
易新挪开手，让余极给自己涂药。
这种淡绿色的药膏带着雨后青草的香气，涂在脸上冰冰凉凉，立时就镇住了火辣。
“我刚刚的话有点浑，但心意不假，师傅应该活着。”
易新说起自己刚刚的那番话，他要余极去抓住那个让因果报应在自己身上显现的人。
“所谓修行，无非财侣法地。
财，梦华道院世代经营，法，我们有《与世同君说太虚魂游真经》。
地，大梦之中，道国运转数百年。
师傅差了什么？或者说历任祖师差了什么？是侣，一个能穿梭太虚大梦的人，恰恰合适啊。”
余极嗯了一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那人要去哪里寻找？是敌是友？你都不确定，你的道理，夹杂私心。
所谓‘侣’，我已经邀请了，这世上本无命定缘，所谓缘，因人而交织，有人，何愁无缘？
师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岭南寺和武院的人都来参加，哪怕是一个个去试，也能找着对的人。”
听到自家师弟的安排，易新反倒犹豫起来：
“你怎么邀了这么多人？道国可是咱们的老底子。”
余极呵呵一笑：
“别说老底子，就是裤衩子，只要师傅能登仙，给人看看又怎么样？
说到裤衩子，京城里派了几个没根儿的，也要来凑这热闹。
到时候，师兄可得盯紧点。”
易新啊了一声：
“京城天师都不认咱们这一门了，宫里反而来了人？”
余极点头：
“师傅这次，可得乾坤练形，成就仙官，咱们梦华道院也就能重归京城道门。
或许陛下觉得，咱们这小郡城的门派，将来也要有用处了。”
易新的眼中来了光彩：
“既是如此，这岭南城的格局也该变一变，我稍后去找找帮手……对了，该去拜访城主。
若能得到城主帮助，这件事必然可以成功。”
两人交谈之际，在东城衙门的后院练武的周榆，忽然得到一条消息：
“来自大梦彼端的讯息：镇元子邀您前往五庄观。”
自己的神通就来源于五庄观，当时离开五庄观后，依然可以通过大梦的空洞再度前往。
但周榆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隔空给自己发消息，毕竟大梦的另一端，是同时存在着过去、未来与当下的太虚。
感慨一句仙人就是神通广大，周榆回到屋里，伏在桌上入梦。
再度穿过大梦的空洞，他出现在五庄观的门前，走入院子，镇元子依然坐在石桌后面。
“上仙。”
周榆拱手问好，后者抬手：
“不必多礼，此次邀你来，反倒是我有求于你。”
等到周榆坐下，镇元子说起自己找来周榆的目的。
“我有一名弟子，早年出门游历，近日托梦于我，说准备回来了。
我为他掐指一算，他回来的方法凶多吉少。”
周榆听到这段描述，直接发问：
“他在狮驼岭？”
镇元子点头。
周榆又问：
“你神通广大，为什么不自己去？”
镇元子摇头：
“他的劫数中有你无我。”
说完原因，他许下承诺：
“狮驼岭流传着名为气血武道的杀伐术，这一类术颇为诡异，此次若你能护佑我的弟子平安归来，我传你修仙法门，如何？”
周榆刚想高兴，忽然头脑冷静下来，他问：
“同等的时间，修行修仙法门，就比气血武道更能打吗？”
镇元子没有给出肯定回答，只是说：
“看人，有人三年可成太乙散仙，有人千年难求功法寸进。
只是，我的法门和气血武道并不排斥，可融会贯通……说到底，气血武道和任何功法都不互斥，它并非通俗意义上的武，而是‘术’。”
周榆咂舌，他听懂了镇元子的意思，气血武道从来不是武功，而是一门包装成武功的杀伐术法。
自己还有自己见过的所有武者，都是法师？
镇元子瞧见周榆这幅样子，解释道：
“不必诧异，就其本质，它的确发挥着讨伐妖魔的作用，我觉得它是‘术’，你们觉得它是‘武’，究竟是可以称之为‘武’的术，还是近似于‘术’的武。
纠结这点并无意义，只是它最初，的确是一门很古老的法术。”
镇元子手指一点，茶杯的影子荡起涟漪，浮现出古战场上跳动傩舞的巫师。
“戴上面具，跳动傩舞，唤来神灵，驱鬼逐疫。”
看着桌上跳动的影子巫师，周榆恍惚间明白：
“这就是最初的气血武道。”
镇元子嗯了一声，肯定这个说法：
“狮驼国起源于殷商的远征军，当他们面对妖魔时，只得祈求神灵之力对抗。
只是经过如此漫长的发展，名字变成了气血武道，修行的方法也发生改变。
原本的‘舞’，变为了‘武’，无法长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无论诞生还发展，都不是为了与天齐寿，只是为了让族群存续。
可以说，这是独属于人类的这一族群的法术，若达武之极，不输真仙。”
周榆回想了一下，问道：
“流水县城曾经有人飞升，是一位据说达到了武道巅峰的武者，他现在是一名天兵。
他达到武道极点了吗？”
镇元子掐指一算，摇头叹息：
“他那个时代，气血武道远不及如今完善，若是下凡，在你师傅手下走不过一个回合。
若要算，他飞升的时候，不过是四练合一的境界。”
周榆听着古怪：
“不对，四练合一虽然难，但仅仅是岭南城就过不少，若是把时间拉到百年，那更是数不胜数。
四练合一就能飞升，那狮驼岭能飞升的人未免太多了吧？”
镇元子摇摇手指：
“你想错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只要实力够了，死后就能飞升，绝大多数凡人能否飞升，决定权在于天庭。
第二件事，他那个时代，四练合一，依然是人，如今的武道，你到达四练合一的境界，很难称之为人。
仔细想想，四练合一又被称为第五练‘乾坤练形’，那位天兵出手，你可看到有任何飞禽走兽之形？”
周榆仔细回想，他发现天兵当时出手，自己没看到任何飞禽走兽之形。
“那个时代……还没有练形？”
镇元子肯定了这个猜想：
“所谓练形，是重塑元神的法门，也是超越人道的方法。
修仙法门，可将畜生、恶鬼、人等等，都引向天道。
可气血却会把人引导入阿修罗道，此乃否天之道，修行否天之道，是天庭所不容的。”
周榆觉得镇元子越说越复杂，干脆直接问出重点：
“抛开这些观念之类的东西，气血武道练的久了，有没有副作用？”
镇元子回答的很干脆：“没有，就其本质，就是一门纯粹的杀伐术。”
周榆点头：
“那就行了，不管仙人怎么看这门法术，我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三年成仙的人，更当不了佛门那种忽然间看透世间的智者。
我需要这种力量保护我和我的家人，长生的事情，我到不怎么追求。
说真的，什么都看开在我的理解里是一种病。”
镇元子尊重周榆的决定：
“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两门法术，一门，可以帮你延年益寿，另一门，可以加强你对气血的掌控，让你在气血武道的路上走的更加遥远。
可你需要知道，若不长生，百年之后，纵然你达到武道巅峰，依然要化作一杯尘土。”
周榆无所谓：
“大仙，您知道的，我在劫数之中，若无力量，别说百年，十年都未必过得了。
您看不到劫数，我却知道，那是狮驼国的尽头。”
镇元子嗯了一声，所谓劫数，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而在定数到来前，应劫之人无法察觉，但旁人却能发现端倪。
镇元子不懂，为何周榆好像对自己的劫数十分清楚，他只好理解为，狮驼国的劫数，并不是周榆的劫数。
周榆一直认定狮驼国的劫数，便是自己的劫数，为何如此认定？
镇元子并不明白，也不想去算，妄动他人因果，必然遭到反噬。
“既然如此，我传你《万象互通心法》。”
他伸出手，在周榆的额头上一点。
恍惚间，庞大的知识如洪流一般涌入脑海，周榆失神片刻才缓过来。
“不是事情办完的奖励吗？”
他不解。
“你是个讲诚信的人，既然所求的是力量，早日给你，你帮我事情也更加轻松些。”
镇元子到这时候，才说出具体的委托内容：
“我那不争气的徒弟叫做李岸，劳你去找，护他一段时间周全。”
说完，他有苦笑一声：
“李岸……离岸，终究是要回来了。”
另一边，离开了五庄观的周榆，没有立刻回到现实，而是回到了性命缺口的上方。
他看到性命缺口当中漂浮着一团灵光。
“万象互通心法（二阶）：镇元大仙收集远古大神的痕迹，结合对气血武道的钻研，整理而成的武道心法，可辅助武道修行。
心法的等级随着宿主自身实力而变动，念诵心法，可为宿主梳理全身气血，将其调整为最佳状态。
目前尚未将心法完全整合，一段时间后，心法将成为常驻特性：万象互通。”
看着眼前的描述文字，周榆第一次对着性命缺口发问：
“你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身体里？”
然而，就像对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反问，连声音的回响都被淹没。
只是，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气血在体内流转的更为通畅。
先前因为突破太快，往往还没有适应一个境界的力量，就已经突破到下一个境界。
一身强悍的实力，到了实战，基本依靠法术和天材地宝的加成。
加成很强，但终究是基于自身的状态。
天材地宝提供的力量是根据自身状态调节的。
三阶的天材地宝，蕴含的全部力量根本不是周榆二练的身体能承受的。
所以周榆只能发挥出三阶宝贝的一部分力量，到了三阶，才有机会见识到它们真正的威能。
而能发挥多少，就看自己的状态，经过万物互通心法的梳理，二练第四重的境界稳定下来，能够调动的力量又多了一分。
收人钱财，替人办事，醒来后，周榆第一时间去打听谁是李岸。
可问了好些个人，得到了好些个答案。
在岭南城里，叫李岸的好不少，有男有女，有唱大鼓书的，有卖油的，有做炊饼的，有跑船的。
周榆一时间也不确定是哪个李岸。
思来想去，他估摸着既然是镇元大仙的弟子，实力应该不差，于是找到衙门的师爷。
衙门的邢名师爷叫做庄振方，是道院出身的老道士，周榆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衙门里的一个小院子里晒太阳。
“师爷，有件事儿向您打听。”
庄振方歪过头，看向周榆，缓缓地说：
“你问吧，整个东城的事儿，只有三成是我不知道的。”
“我想打听个人，叫李岸，我们岭南城，修为最高的那个李岸在哪儿？”
听到周榆这个问题，庄振方从摇椅上坐了起来，顿时精神许多。
“谁让你打听的？”
“我自己想打听的……这个人身份很特殊？不方便提吗？”
“不……只是他的真名很少有人知道了。”
庄振方顿了一会儿，告诉了周榆答案：
“算你问对人了，这个人算是我的师爷。
李岸是他的本名，据说他是狮驼国外面来的人，被梦华道院的上一任天师收养了。
如今的他，是梦华道院的梦华天师。”
周榆追问：
“他如今的实力是？”
庄振方答：“据说，已经达到了四练的终点，距离乾坤练形，只差一步之遥。”
周榆松了口气，这下情况简单了。
对方根本不需要他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