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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卿来到窗边，轻轻将窗口打开了一道缝。</P>
从那道缝隙里，递进来一个白玉腰牌，陆卿看到那腰牌愣了一下，将窗口拉开一点，看到了如一道魅影般蹲在外面窄窄窗框上的黑衣人。</P>
那黑衣人穿的是尺凫卫的衣服，陆卿认得出来。</P>
他一手拉着外墙的凸起，自然不能向陆卿行礼，他微微颔首，算是向陆卿示意过，用空出来的那一只手将自己的面罩拉下来几分，以确定陆卿能看到自己的模样，又重新将脸隐藏在黑色的面罩之下。</P>
是个生面孔，过去从不曾见过。</P>
并且，这也是头一次有一个身穿尺凫卫衣服的人，主动在他的面前揭面具。</P>
陆卿把疑惑压在心底，脸上神色不显，从那人手中接过一个机巧盒。</P>
这东西他倒是认得，所以一看见这个陌生的尺凫卫手中拿出了这么个东西，心里面也就猜到了大概。</P>
那陌生的尺凫卫把东西交给陆卿之后，也不再耽搁，身子一晃，向夜色之中跃起，只一晃就再看不到踪影。</P>
陆卿看着重归寂静的窗外，那里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样。</P>
片刻后，他重新关紧窗子，重新回到那一张通铺旁，坐在边上。</P>
这客栈的房间里连张桌子都没有，他也只能坐在床边拆机巧盒。</P>
这个机巧盒表面看起来就像是一整块的木头，不仔细用手去摸都很难发现接缝的地方。</P>
陆卿几乎不用看，熟稔地摸到那盒子一角，手指将一块小木条推动一半，露出了里面一处小小的凸起，再将那块凸起的木块抽出来，原本宛若一个整体的机巧盒忽然就散开成了一堆小木块。</P>
一张叠得厚厚的纸从里面掉了出来，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只银哨。</P>
陆卿拿起那张纸，小心翼翼展开。</P>
只见那张纸上满满地记了一页减字琴谱，却没有任何曲名。</P>
陆卿认认真真将那一张琴谱看完，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将那银哨拿起来端详了片刻，仔仔细细和琴谱一起收在怀里，又把床边散落的木块拢在一起，熟练地拼装成原本一块木头似的模样。</P>
他把机巧盒放在一旁，和衣而卧，也躺在那通铺上。</P>
旁边的祝余睡得很沉，对于方才有个尺凫卫来过的事情全然没有半点知觉，此时侧着身，微微蜷缩着身体，呼吸平缓，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梦，她的睫毛颤动着，嗓子眼儿里含含混混不知咕哝着什么，翻了个身，又没了动静。</P>
陆卿也翻了个身，闭上眼睛。</P>
之前他只是不甘心人为刀俎，自己却是鱼肉，想要为自己搏一条生路，不成功便成仁。</P>
现在——他的脸颊旁，祝余散开的发丝还带着澡豆淡淡的香气——他只想赢。</P>
祝余这一夜睡得很安稳，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似乎前一天晚上做了什么令人愉快却又记不清楚的梦，所以心情也莫名的好。</P>
她拢了拢被子，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和肩窝处，似乎枕着什么东西，赶忙睁开眼，低下头——</P>
是一条手臂，隔着衣服的布料也能感觉到肌肉紧实，还有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松弛地微微摊开着手掌，依稀看得到上面的茧子。</P>
这茧子她还是很熟悉的，就长在陆卿的手上。</P>
而她腰间沉沉的，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另外一条手臂。</P>
祝余方才还有些迷蒙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过来。</P>
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才显得比较自然不尴尬。</P>
虽说两个人中间隔着衣服和棉被，但这么亲昵的姿态着实让她有点不太适应。</P>
“夫人若是醒了……”就在她有些僵硬地侧身躺在那里，没敢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陆卿还带着淡淡睡意的声音，“为夫的胳膊……有点麻了。”</P>
祝余赶忙坐起身来。虽然脸颊微红，但仍旧努力保持着淡定的表情。</P>
陆卿瞥了一眼祝余染着红霞的侧脸，没忍心逗她，一边活动活动那条的确麻了的手臂，另一只手从旁边拿过前一天晚上放在那儿的机巧盒递过去：“看看这是什么。”</P>
祝余伸手接过来，低头看看，还以为陆卿睡迷糊了，竟然递给自己一个木头块儿。</P>
可是她扭头看看陆卿，见他表情不像是捉弄自己，估计那木块儿有点什么别的门道。</P>
于是她尝试着这里按按，那里推推，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找到什么窍门。</P>
陆卿把窍门告诉她，祝余好奇地试了试，果真把它变成了一堆小木块儿。</P>
“这东西……哪里来的？”她有些惊讶地摆弄着木块儿。</P>
陆卿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摸出那张纸递过去。</P>
祝余看着纸上的琴谱，原本这种减字谱她是不太懂的，之前在王府中装病的时候，闲着无聊，陆卿特意拉着她教过。</P>
她尝试着按照陆卿教自己的方式去读那琴谱，很快就发现有些不大对劲儿。</P>
且不说上面关于指法的部分太过于复杂，让她看不明白，就光是音调的部分，祝余试着轻声哼唱，那调子听起来也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了，而是根本不能称之为“曲”。</P>
她恍然，抬眼看陆卿：“这不是曲谱，是一封信？”</P>
“墨爷叫人送来的。”陆卿点点头。</P>
“这个主意谁想出来的？”祝余有些好奇地问。</P>
“很多年了。”陆卿伸手用手指顺了顺祝余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动作熟练地帮她在头顶挽成一个道士髻，“小时候他因为身体不好，也被送去山青观。</P>
我那时候也不认识什么山青观之外的人，更不要说年纪相仿的了，他也一样。</P>
所以我们两个很快熟悉起来，平时在山青观中被师父盯着一起读书习字练功，也算有个伴儿。</P>
后来他要回宫了，情况就不同了。</P>
师父乐意看到我们好好相处，京城里的那些人却并不想看到我们有什么交情。</P>
我们就以曲谱为暗号，形成了一种默契，旁人很难知道我们写了什么，只当我们在交流琴技而已，这些年来，倒也的确逃开了很多人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