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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京里的东风格外不解人意, 滑过贴墙根种的梧桐,顺着庑廊下红灯笼的杏黄灯穗下旋, 直直撞进候在府门前人们的领口里。
都说春风能解冻,这仍寒未暖的长风却吹不开他们面上冷意,所有的人都各怀心思, 脸上的冷淡倒是出奇的一致。
蒲若斌的袍领镶缝着雪狐毛,绒绒的抵着他的颈子和下巴, 在风中倒不十分冷, 只是他见到送人的车马姗姗来迟时,不耐烦的神情就更明显了。
“怎的这时才来!”
跟着他的小厮巴结道:“乡下人,让公子久等,哪知道世家的礼数呢。”
车停了,蒲伯让人提了马凳过去伺候。
下人们更齐齐喊道:“见过世女。”
车厢先弯身钻出一名俏丽的小婢子,她身上是青色的棉袄,梳着寻常的双丫鬟, 看似还没蒲若斌收在房里的地坤有姿色。但这小丫头对着地下跪着的乌压压的一片人, 丝毫不慌张, 站稳后伸手将车里的世女给扶了出来。
“都起来吧。”
这话是小婢子说下的,干脆利落。
蒲若斌眼睛一动不动, 死死盯着扶住小婢女的那一只修长的手, 接着出来的是羔皮的袖子,随着婢女手上的一沉, 大房的嫡女在明晃晃的白日下, 紧着黑狐裘袍站了出来。
她的面色竟比刚过的隆冬还要令人心寒, 五公子打了个哆嗦,不禁看了眼自己一直冷面的二哥,这回竟然觉得蒲若斌更亲切些。
不过,自己的六妹,相貌倒生得极妙。
这位与自己二哥争侯府的妹妹,与小时的模样到没什么差别,同他已故的大娘,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般黑白分明的瞳仁,一般的漠然冷淡,嘴角还绷着,却不见紧张,由此可知她对府外虚情假意的逢迎,应付的有多么惫懒,甚至是腻烦。
蒲若斌则见到人后就阴沉下脸,他感到一丝无声无息的压迫,这种危险来自于眼前容貌昳丽的人,她只淡淡扫了自己一眼,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并没有让他轻松,反而像是给了他一块重达千斤的巨石,让他胸口发闷,想吐出些什么。
他小时曾坐船失足坠过水,在江波翻腾里,蒲若斌一度被水淹没至头顶,四周环绕带着腥味的江水挤压在他身上,让他产生过挣扎不行的无力感,明明头顶就是生机,可他就是逃脱不过那种绕指柔对他的扼制。
后来,尽管被家仆七手八脚的救起,蒲若斌还是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巨大的恐惧已经根植到了他的心中,即便梦里并没有出现过水,他还是能清晰的体会到那日的压迫。
被超品气息压迫着,此时,不在梦中,胜似梦中。
“一别多年,终于再见到六妹,祖母与父侯、夫人已经等在堂里了——”
不料,他的这位六妹竟是连与他寒暄都免得,如葱根白的指头轻盈的弹着黑裘袍,风仪淡漠疏离,倨傲清贵的很,她径直道:“带我去拜见家中长辈。”
此后,一眼都没在他身上停留,像一阵清风般擦肩而过。倒是跪着人的面孔、服饰都让她给扫进了眸子里。
众人俱是一愣,谁都没想到多年漂泊在外的世女,是个不近人情,不讲礼的主,在归府的第一日就拂了二公子的面子。
他们家二公子何许人,仗侯府势横行京里,睚眦必报,谁见了都愁。
夫人对他宠溺非常,不但将二公子惹得祸事给压下来,不许下人通风告诉侯爷,有时更会助纣为虐,拿出侯府夫人的架子压与二公子有间隙的人。
世女在府中无依无靠,空有个名号,侯府深似海,折磨人的法子多了,恐怕以后有的她苦头吃。
府里的都管蒲伯忠心耿耿,他只听侯爷的吩咐,对后院的纷争从不插手,既然侯爷让他来迎世女,他就尽心将人迎进府:“是,世女,这边请。”
立于众人前,立于两位公子后。蒲若斐对这应话人的身份猜出了个大概,这时方点头:“有劳都管。”
于是,家仆们要迎的正主就着般轻描淡写的入府了,没有数年后兄妹相见的涕泪沾襟,更没有久别故里的百感交集,甚至连客套寒暄都不痛不痒的跳过不提。
既薄情,又寡义,好一个冷心肠的人。
再瞧瞧被无视的二公子的那张脸,活像烧锅笨厨娘,被火熏过一般,要多黑有多黑,原本多俊俏的脸,都快扭成了芝麻面结点心。
蒲明氏携女离去时是初夏,小径旁的花草郁郁,而当蒲若斐一人再回时,花木凋零、百草枯,这般景象与从前相较,可谓是面目全非。
元日时挂饰的大红灯笼还没有被小厮们取下来,从幽深府邸的西南角处,蒲若斐依稀还听得见几声炮竹传来,许是侯府里的小孩子在玩闹。
冬日的侯府,也不算冷清。
跨进一道足有小腿高的门槛,最里头首先现出一座大书画落地屏,上有匾额,书“猶望安城”——安城是蒲氏的故里,猶通“犹”,此匾有不忘根本之意。两柱子各倚两侧,柱上是书法大家严夫子亲手书写的楹联,笔力苍劲,似龙飞凤舞。
屏前有一长条案,案上架了一支文松宝剑,案前才是四仙桌,桌旁左右配紫檀扶手椅。
椅上坐了蒲侯与蒲老太君两人,蒲明氏则坐在蒲侯爷的下首,乳母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童,站在蒲明氏后。
“若斐见过祖母、父侯、夫人。”
蒲若斐对上座的三人深深拜下稽首,然后站起垂手,侍立在侧聆听教诲。
蒲老太君先问了她几句读书举业的事和路上的辛苦,见蒲若斐嗓音纯净温柔,对答得竟比养在京里的孩子还有理据,就越发对她喜爱起来。
“你母亲教的好,是个好孩子。”
“咳咳,”蒲侯干咳了两声,道:“到了京里也不许懈怠读书,府里请了私塾,教书的都是当世大儒,族里的小辈在进学,你休息几日,也与他们一起念书。”
“回父侯,倘若明府的亲事定下来,”蒲若斐试探他:“成家后,女儿想入太学。”
这女儿同她母亲一般,争强好胜,也不肯守着本分,刚回来就想着再进一步。薄而无情的嘴唇,淡而清秀的双眉,光滑丰润的前额,哪一处都有发妻的影子。蒲侯见她就如见自己的发妻明小姐,心里大不快:
“教你读书,是让你学修身养德,不是去追名逐利。你身上本就有荫下的散官,又是侯府的世女,还要贪心!”
“父侯教训的是,女儿知道了。”
蒲老太君道:“若是不累着身子,就让她去又如何?若斐,你的园子下人们已经收拾出来,就挨着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尽管过来告诉祖母。祖母啊,为你做主,有哪个惹你的,祖母绝不轻饶了他。”
老太君虽年迈,毕竟也是经过大风大浪过来的人,对后院里下三滥的那些手段,是心知肚明。所以,蒲老太君的话用意明显、效果显著,既给蒲若斐吃了一颗定心丸,还敲山震虎,将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人,敲打了一番。
“谢祖母。”
蒲若斐真情实意的感激老太君。
而她眼眸的余光里,这会冷不丁的钻进蒲陈氏不自在的怪样,她干扯了扯嘴角,竭力控制着表情,像是要笑,却更像哭。
这么多年了,蒲若斐暗猜,这位继母的心,才是此刻最难捱的。
堂屋里的摆设,就是本着“清疏且有余”的古法布置的,可侯爷也觉得对着蒲若斐,屋子都不敞亮,所有的家具,似乎全要挤到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于是再说了几句家族兴衰的套话,就将她打发去看园子了。
被人引到自己的园子里,刚进门,就望见到文琦和蒲德被冷水冻红的手,她们正用抹布擦拭着桌几。
“怎么还在擦?”
“主子,”文琦先放下抹布,嘴边呵着双手,边问:“侯爷没为难您吧。”
“没有,其他下人呢?”
“婢子们还没有分配到,奴婢和蒲德见他们清扫得不干净,就重新擦了擦。”
地坤不比天乾经冻,蒲若斐见文琦还穿着棉袄,就在干活,便知屋子不暖和:“你别插手,手都要冻坏了,让蒲德将内室扫一扫,其他的等婢子来了再说。”
说着她将身上的裘袍脱下来,披到文琦身上:“你帮我备好从安城带来的玉器,祖母、夫人那里,都送过去,舅舅府上的,我择日带礼亲自去拜。”
文琦道:“主子这次回府,大小姐出力最多,不如也送她几件好玉。人家或许瞧不上,但好歹也是咱们的心意。”
“好,她那里多送两件,父侯其他房里,你斟酌着办吧。”
此后数日,许是有了老太君的那一席话,府里倒是没有故意为难他们的人。
蒲陈氏又称病了,她房里的人也安安分分的,若不留心,在府里根本见不到他们。
这些都是夜里文琦对蒲若斐说的,她说婢子们都传二公子三天没有回府了,白日在场上打马球,夜里就醉在青楼里。
蒲若斐敷衍的嗯了几句,在灯下翻着一本志怪的书页,聚精会神的,也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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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蒲若斐正式拜过明府,明清就领她参加各式酒宴、花会,或趁着雪消冰融在画舫上游玩山水,或趁着良辰美景在青楼上赏曲听戏。
捶丸、投壶、双陆,蒲明氏从未让蒲若斐接触过,但她心思玲珑,一学就会,在玩闹里屡屡占魁首,给明清长了不少面子。
蒲若斐也由此结识了不少世家子弟,他们大多修学很深,精通四书六艺,又富贵多金,过着糜烂的生活。
逐渐的,邀游的帖子直接送到了侯府里,世家都知道淮阴侯府的嫡女,是个妙人了。
草长莺飞,蒲若斌道马场的草都长好了,马也肥了,就突的邀她去打马球。
蒲若斐本不欲去,她好马术,但不懂马球规则。
明清听说了,也极力劝她去,说自己将规则将与她听便可,与世家打得对手是御林军的将士,都很有分寸,不会伤人的。
蒲若斐便应下,此后三日,都是明清在明府的马场里教她打马球。
有时打出球的蒲若斐一瞥眼,能远望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小姐在场边,有时再回头去看,场边就一个人都没了。
马球很快就开赛了,不少世家里的地坤都扮作天乾,小心翼翼的挤在前面观看马上人的英姿。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世家马队的四人里,有一位很陌生的面孔,这张面孔的主人从未在往年往日的马球赛里出现过。
不过这人身姿挺秀,穿着胡袍窄袖、挥着藤柄木柺的身影很潇洒,虽然技巧不多,但贵在射头精准,只要抢到球,就没有虚发过。
再加上她俊秀的脸上总是沉着舒缓,骑着马像在林中漫步,不似其他人般狰狞焦躁,打球更像是在花间游戏,轻易间将御林军的人戏弄得团团乱转,这就更让围观的地坤们一阵春心荡漾了。
不过这些心并没有荡漾太久,随着御林军的连连失手,统领隋轻衣在与那人抢球时,竟慌不择手的向她的马头打去。
眼看着木柺就要打住那匹枣红马的头,红马就要受惊发狂,那人或被摔在马下、或被踩断腿时。
那人就一手硬生生格开了隋统领的木柺,她的另一只手扬起自己的木柺,竟然不留情的击上了隋轻衣的肩头,将人给打翻下马了。
人群中出现骚动,除了开始打隋统领的那人,上场的御林军和世家子都翻身下马,用木柺当长·棍,拥到一起,乱棍相击,打了起来。
场外的明湘为蒲若斐的危险惊呼了一声,更为蒲若斐打翻隋轻衣而担忧。她忧虑的看了一眼同扮成天乾的太女,心里想着为那人开脱的说辞。
从上场到现在,不知为何,御林军屡屡挑衅世家子弟,初时谁都不以为意,后来他们的木柺都刻意的擦上了马的皮毛,碰上了马的腿骨。
马匹可是打马球之人最看重的东西,要知道,凡是有一点刮伤,马匹的灵敏性就会受损,这马就再无供主人打球的机会了。
发生摩擦的地方,凡是懂得一些马球的任都看得出来,只是不知道身边的太女,会如何处理。
这事虽不是官服倡半,但像这种斗殴滋事,影响恶劣,定会闹到京兆尹那里,更会交给圣上太女定夺。
那太女会是秉公惩戒呢,还是会偏私于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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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写崩了,但是我不听我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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