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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船日行万里。</P>
萧宝镜乘坐云船回到巨鹿郡，重新踏进了巨鹿山脉深处。</P>
“芙蓉镇……”</P>
她看着镇口的古老界碑，欢呼着小跑进镇子里：“卖货郎！窈窈！”</P>
卖货郎在顾宋王朝和婪褛大打出手，他们俩势均力敌，即便卖货郎险胜，说不准也会身负重伤，她能想到他养伤的地方，只有极乐庙和芙蓉镇。</P>
但卖货郎应当知道她在找她。</P>
所以，他很有可能回到了芙蓉镇，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P>
他知道她会来这里找他。</P>
小镇一切如旧，树影斑驳房屋破败，不少木偶聚在屋檐下目送她跑过去。</P>
可是萧宝镜不再像初来乍到时那般害怕。</P>
这些木偶亲切极了，简直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老乡！</P>
穿过纵横交错的街道，萧宝镜终于来到了熟悉的地界。</P>
一座芭蕉小院静静立在那里，门檐下还挂着一只大红灯笼！</P>
萧宝镜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卖货郎！我就知道你回来啦！”</P>
少女的裙裾在风中打着旋儿，挎包上的柿子串和她的脚步一样轻盈跳跃。</P>
她闯进屋子，屋子里静悄悄的。</P>
挑开竹帘转进内室，少年胡乱扎着马尾，蜷缩在低矮的床榻上，只穿着单薄的袍裤，赤着的上身随意缠了几圈白色绷带，但绷带显然不能止血，伤口浸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竹青色的床褥，血珠顺着床单蜿蜒滴落在地。</P>
“卖货郎……”</P>
萧宝镜喃喃。</P>
她从来没见过卖货郎受这么严重的伤。</P>
她缓步上前。</P>
少年面色苍白，愈发显得睫毛细密漆黑，往发鬓里勾勒出狐狸眼的眼尾，脸颊上带着几道未褪的朱红妖纹，像是上古妖兽皮毛上最华丽的纹路。</P>
她在床前蹲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P>
还好，还有温度。</P>
“公主殿下，你回来啦……”</P>
外面忽然传来细弱的声音。</P>
萧宝镜回眸，窈窈握着一枝新摘的菊花趴在竹帘边，大约刚从外面玩完回来。</P>
“窈窈！”萧宝镜关切，“他昏迷多久啦？”</P>
“主人几天前才回到这里，”窈窈不敢进来，畏惧地看了一眼商病酒，“打从一回来就昏睡不醒，那伤口的血就没止住过！怪吓人的！”</P>
萧宝镜暗道内室的地板都被鲜血染成了深色，也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血。</P>
她指望不上窈窈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自己在角落的货篓里翻了许久，才终于翻出一瓶药膏来。</P>
闻着药香浓郁，约莫是有些用处的。</P>
她解开商病酒身上的绷带。</P>
他身上有十几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看得她心惊胆战。</P>
她让窈窈烧一盆热水过来，稍微清理了伤口，把那瓶药膏一股脑儿全倒了上去。</P>
许是药膏起了作用，重新包扎过后，血液没再染红纱布。</P>
萧宝镜松了口气，做了些汤面给窈窈和自己吃了，才守着床榻合衣睡下。</P>
许是因为回到卖货郎身边的缘故，这一觉她睡得很沉。</P>
黑甜的梦境里，广袤的荒原不见天光、不见边际，而她正要淌过一条暗河。</P>
许多狐狸脸的卖货郎揣着手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要造个筏子，有的说直接游过去，有的说可以建个石桥，有的说要从天上飞过去。</P>
他们各执己见，叽叽喳喳吵闹得很，她叉着腰命令他们不许说话，可是他们谁也不肯听她的，反倒吵得越发厉害，她耳朵都要炸了……</P>
清晨的光在少女光洁如玉的脸颊上跳跃。</P>
萧宝镜嘟囔：“你们真烦，真讨厌……”</P>
耳朵边传来清越的声音：“不烦。”</P>
萧宝镜怔了片刻。</P>
随即，她猛然睁开眼：“你醒啦？”</P>
少年的脸在眼前放大。</P>
媚骨清姿唇红齿白，尖牙抵着薄唇，笑得狐狸眼弯弯的，像是锋利又温柔的月亮。</P>
萧宝镜“噌”地坐起身，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扑向他，紧紧抱住他的脖颈：“你没事就好！”</P>
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像是一块甜甜糯糯的豆沙年糕。</P>
商病酒的大掌扶在她的后腰上，被她撞得笑眼弯弯。</P>
“忘了你的伤了……”</P>
萧宝镜后知后觉，正欲退开，却被商病酒紧紧箍住腰肢。</P>
明明看起来那般劲瘦，可他的力气却很大，她被按在他的胸膛上，连动都动不了。</P>
商病酒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小公主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事情吗？”</P>
少年鼻尖温凉。</P>
令萧宝镜想起以前摸小狗的时候，小狗的鼻子也是温凉湿润的。</P>
她凝视商病酒的狐狸眼，认真道：“我是有很多事情想要问问你，可是我问了，你会诚实地告诉我吗？比如你究竟是人是妖，你是不是吞吃了顾宋的龙脉，你和朝渊、婪褛是不是一个人，你……”</P>
你也要吞掉太阳吗？</P>
商病酒没有回答。</P>
修长如玉的指尖捻着少女额间垂落的乱发，慢慢替她别到耳后。</P>
他抚上萧宝镜的脸颊，少女的脸蛋饱满红润，像是一颗鲜嫩的小苹果。</P>
他问道：“除了这些呢？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对你是怎样的感情？”</P>
他的避而不谈，更加验证了萧宝镜心底的某些猜测。</P>
一颗心如坠深海，她实在不明白卖货郎为什么执着于吞掉太阳。</P>
合着她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根本就没有成功阻拦这个世界陷入黑暗。</P>
她心情沉重，连儿女私情也没兴趣了，嘴上敷衍道：“那你对我是怎样的感情？”</P>
商病酒没有直接回答她。</P>
他张开嘴，温柔地含住了萧宝镜的脑袋。</P>
萧宝镜：“……”</P>
这些人是有什么毛病吗？！</P>
为什么总喜欢含住她的脑袋呀！</P>
她的脑袋又不是棒棒糖！</P>
她咬牙切齿：“卖货郎你再不松开我，我永远都不要和你说话了！”</P>
商病酒遗憾：“小公主不喜欢吗？”</P>
“我喜欢才有鬼啊！”</P>
…</P>
坐上云船回到邺京，已经是黄昏。</P>
萧宝镜拽着商病酒，急匆匆来到学宫。</P>
学宫里一团糟，卢雪萤迎上来说萧玉楼不见了，大家正在到处找她。</P>
一名小宫女跑过来：“太子妃，奴婢在驸马的坟冢前发现了长公主殿下！”</P>
驸马的陵寝距离学宫不过两里路的距离。</P>
众人匆匆赶到，却见萧玉楼蓬头垢面，正搂着墓碑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