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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湘水郡的游神盛会。</P>
官吏派了两个嬷嬷来教萧宝镜仪态，被萧宝镜回绝，选择跟着雾眠帝姬在回廊里练习仪态。</P>
她脑袋顶着一碗水，双手交叠在胸前，迈着端庄的步子，却忍不住好奇地朝雾眠帝姬张望。</P>
雾眠帝姬明明想回家，可是回到纪家祖宅，她哪里也不去，甚至也不去探望她辞官回乡的夫君……</P>
雾眠帝姬见她发呆，不悦蹙眉，用袖口指了指她的脸。</P>
微笑。</P>
湘夫人是庇佑一方水土的神灵，应当始终保持悲天悯人的微笑。</P>
可是萧宝镜学不来古代女子的温婉大方笑不露齿，刚开始还好，笑久了渐渐就会露出牙齿，春夏之交的阳光里可灿烂了！</P>
被雾眠帝姬提点了几次，萧宝镜只得抿着嘴笑，腮帮子都笑僵了。</P>
纪家的几个小丫鬟挤在不远处偷看。</P>
她们看不见雾眠帝姬，只看见萧宝镜发癫似的一边走一边笑。</P>
笑的怪渗人的！</P>
萧宝镜：钱难挣屎难吃，五两银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P>
雾眠帝姬教了那么久，见她依旧笑的不够高贵优雅，不禁有些生气。</P>
她用宽袖缠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跟前，示意她看好了。</P>
萧宝镜目光炯炯地看着她。</P>
只见雾眠帝姬身姿挺直气度雍容，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胸前，恰到好处地弯起樱唇和凤眼，朝四周颔首微笑的姿态高贵温婉，像是神明正在亲近她的子民。</P>
她本就是皇族公主金枝玉叶，从出生起就规行矩步，踏出的每一步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好的，扮演神女毫不吃力。</P>
她示范完，示意萧宝镜再做一次。</P>
萧宝镜学着她的样子，双手交叠，微笑，也朝四周点头致意。</P>
只是她年纪小，笑容里到底缺了些悲悯慈和。</P>
雾眠帝姬虽然仍旧不大满意，但比起刚刚已经好多了。</P>
她安静地坐在美人靠上，哀怨地望向远方。</P>
萧宝镜在她身边坐了，不敢提纪丞相，只关心道：“帝姬姐姐，你都回家了，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呀？”</P>
雾眠帝姬看了一眼萧宝镜，又抬袖指向远处那个方向。</P>
萧宝镜捧着小脸思忖。</P>
雾眠帝姬想要回家，可她不承认纪家祖宅是她的家，反而依旧指着最初的那个方向。</P>
她忽然灵光一现。</P>
她迅速跑到商病酒的屋子，从货篓里翻出一张舆图。</P>
这是季徵言画给她的舆图。</P>
她举起舆图，脆声道：“卖货郎，我知道雾眠帝姬的意思了！她要回的家不是纪家，而是邺京！邺京的皇宫，才是她的家！你瞧，皇宫就在她指的那个方向上！”</P>
世人都说，女子出嫁以后，夫家才是她们的家。</P>
可是，为什么娘家不能也是她们的家呢？</P>
商病酒称赞：“小公主好聪明呀！”</P>
萧宝镜神神秘秘地掩上门窗，凑到商病酒面前：“我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等到明日黄昏游神结束，大家都忙着庆贺时，咱们偷偷去纪家祖坟，盗取雾眠帝姬的骨骸，然后悄悄离开湘水郡，带她去邺京！”</P>
“小公主计划得很好，唯一的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帮她？”</P>
萧宝镜卡壳：“她……她是我身上这副皮囊的姑奶奶……我好歹用了人家的皮……”</P>
商病酒揣着手，目光落在萧宝镜白嫩嫩的脸上。</P>
像剥壳鸡蛋。</P>
他忍着饥饿，趴倒在桌上：“我凭本事捡来的皮，又不欠她什么。我不帮。”</P>
萧宝镜见他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得失落地离开。</P>
刚踏出门槛，就撞见了雾眠帝姬。</P>
萧宝镜不确定她是否听见了她和卖货郎的对话，安慰她道：“帝姬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会带你回家的！”</P>
不就是挖坟吗？</P>
卖货郎指望不上，还指望不上她自己吗？</P>
是夜。</P>
萧宝镜扛着锄头，避开纪家祖宅的仆从丫鬟，悄悄摸去后山，却撞见了鬼鬼祟祟的纪山川。</P>
四目相对。</P>
纪山川欲言又止：“萧姑娘你……”</P>
萧宝镜：“出来解手。”</P>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打算去挖他奶奶的坟吧？</P>
纪山川：“你的锄头……”</P>
萧宝镜：“埋那啥的。”</P>
纪山川沉默片刻，夸奖道：“萧姑娘像猫一样爱干净。”</P>
萧宝镜轻咳一声，目光落在他怀里抱着的那只富贵喜鹊花瓶上：“纪公子揣着花瓶打算去哪儿？”</P>
这人怎么看怎么像半夜偷东西去卖的小贼啊！</P>
纪山川：“我半夜口渴难耐，带个瓶子去舀点水喝。”</P>
两人心照不宣，默默岔开。</P>
后山瀑布如注，两尾巨大的铜鱼悬挂在瀑布之上，俯瞰着整座湘水郡。</P>
这里葬着纪家的祖宗们。</P>
萧宝镜借着月色，很快找到了雾眠帝姬的坟冢。</P>
她毫不犹豫地举起锄头。</P>
开挖！</P>
…</P>
乌云蔽月。</P>
巷尾破庙，依稀飘落零星雪花。</P>
眉间贴着珍珠花钿的女子，悄然出现在庙里。</P>
她朝坍塌的神像郑重叩拜。</P>
神台之上，蓦然出现道袍鹤羽的少年。</P>
他一手托腮，居高临下地睨着庙里的女子：“我为何要帮你？”</P>
萧雾眠取出双鱼铜镜，恭敬地供奉在了神台前。</P>
少年翻手，铜镜瞬间出现在他掌心。</P>
精致华美的青铜法器，是小姑娘会喜欢的那一款。</P>
只可惜背面的双鱼被人生生挖去，只留下空洞洞的鱼型凹槽。</P>
…</P>
月出东山。</P>
纪家祖宅，后山。</P>
萧宝镜撅着屁股奋力挖坟，挖了两个时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挖开坟冢。</P>
她跪坐在地，伸手拂开棺椁上的泥土。</P>
四十年前的棺椁，早已褪色斑驳。</P>
她咬着牙，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才终于推开棺椁。</P>
棺椁里的尸体早就化作骸骨，身边也没有陪葬的金器玉器，朴素简陋，一点儿也不像是天家帝姬的坟冢。</P>
萧宝镜摊开带来的布头，匆匆忙忙地捡起骨骸放进去。</P>
末了，她把布头打成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离开了后山。</P>
…</P>
萧宝镜溜到商病酒的房间，刚把骨骸摆到他的床榻上，就听见少年进门的声音。</P>
她好奇：“深更半夜你去哪儿啦？”</P>
“……解手。”</P>
萧宝镜神神秘秘地掀开床帐：“你瞧，我把什么东西拿回来啦？”</P>
商病酒的床榻上，赫然摆着一副拼凑完整的骨骸。</P>
商病酒：“……”</P>
萧宝镜：“是雾眠帝姬的骨骸哦，我半夜从纪家祖坟里挖出来的！”</P>
商病酒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暂时不计较她把一架骷髅放在自己窝里的事。</P>
他指着骷髅的手：“你确定这是她的骨骸？”</P>
萧宝镜后知后觉。</P>
雾眠帝姬失去了双手。</P>
但这具骨骸却是完整的。</P>
可是她绝对没有挖错坟。</P>
为什么骨骸对不上？</P>
雾眠帝姬的坟冢里，为什么会埋着别人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