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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抱节怀里的那位母亲，颤巍巍伸手指向远处的角落：“从梯子爬上去，是个阁子，我和夫君被抓进去的时候，发现阁子后面的墙体不算厚。也许……也许我能把它炸开一个洞口。”</P>
“娘亲！”</P>
“娘亲！”</P>
幸运活下来的十几个小鞭炮精围拢在她身边，抹着眼泪牵住她的手。</P>
她抚摸着他们的小脑袋，含泪望向萧宝镜：“那些小吏很快就会带着降妖师回来镇压我们。既然姑娘认识太子，烦请你尽快离开这里，替我们向太子申冤诉苦。我死了不要紧，只要我的孩子们活着就好……”</P>
“不如写万民书。”</P>
一道稚嫩的童音忽然传来。</P>
众人望去，说的话是个身高不到一尺的青衣小童。</P>
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黄衣小童。</P>
“你们……”萧宝镜惊诧，“你们是帮赵阿婆割稻子的毛笔精？”</P>
青衣小童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我们来万寿台打工，因为会写字算数，所以被丢进这里记账。如果太子殿下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么我建议大家写万民书，作为有力的证据，向太子殿下揭露万寿台的阴谋，请他正式出面放我们出去，并且给予我们一定的补偿。”</P>
“对，写万民书！”</P>
其他精怪纷纷赞成。</P>
“那就写吧！”萧宝镜攥了攥小拳头，“有万民书作证据，太子殿下肯定会相信我们的遭遇都是真的！不过，我们该在哪里写呀？”</P>
他们身上穿着的衣裳，早就被煤灰染黑染脏，根本无处落墨。</P>
地底下没有纸张，记录煤炭数量的账本也被小吏揣在怀里带走了。</P>
众人沉吟之际，君抱节道：“在我身上写吧！”</P>
萧宝镜：“在你身上怎么写呀？”</P>
君抱节摘下婆婆给她缝的花裙子，在众人面前露出真身。</P>
原来她是一颗大竹笋！</P>
她剥下笋衣，笋衣内侧柔嫩干净，像是青玉裁成的宣纸：“这里可以写字吗？”</P>
几个小童点了点头。</P>
精怪们有条不紊地排好队伍，在笋衣上签字。</P>
许多精怪不识字更不会写字，握住毛笔苦思冥想了片刻，干脆在笋衣上画出自己的真身原型。</P>
萧宝镜凑在旁边看。</P>
虽然他们画得潦草了些，但隐约还能是认出来的。</P>
成千上百个精怪们签了一个时辰才终于签好字。</P>
一张张笋衣在地面摊开，密密麻麻全是签名和图案。</P>
萧宝镜吹干墨渍，突然若有所感般望向身后：“君抱节？”</P>
原地只剩下一条花裙子。</P>
虽然被煤灰弄脏了，但却折叠得整整齐齐，还带着抚摸过的痕迹。</P>
花裙子旁边，躺着个小小的竹笋芯子。</P>
失去了重重笋衣的保护，竹笋芯子枯萎僵硬，已是一片死寂。</P>
萧宝镜怔怔拾起竹笋芯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手掌心。</P>
好小一只啊。</P>
那么大高个的姑娘，原来笋衣底下藏着的身子，只有这么一丁点大吗？</P>
萧宝镜的呼吸重了些。</P>
她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把竹笋芯子裹进花裙子，才揣进自己的怀袖。</P>
精怪们把笋衣卷起来，用麻绳系好，慎重地捆在了萧宝镜的背上。</P>
远处，小鞭炮精的母亲抱着死去的丈夫，最后一次给孩子们绑好羊角辫，又和他们做了最后的道别。</P>
火舌点燃了她凌乱的发辫。</P>
她在火光里，不舍地凝视哭叫着被其他精怪抱到旁边去的孩子们。</P>
下一瞬，冲天而起的火光彻底吞噬了她。</P>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墙角被硬生生炸出来一个小洞！</P>
与此同时，天穹上传来降妖师们呼喝声：“妖孽，谁准许你们逃跑的？！”</P>
“快走！”</P>
小毛笔精们拽了拽萧宝镜的裙边。</P>
萧宝镜不敢耽搁，背着笋衣飞快蹿向墙角，沿着梯子往上爬。</P>
上了年纪的精怪们，自觉在她身后排列开。</P>
他们挡住了降妖师的脚步，力所能及的替她拖延时间。</P>
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凄厉哀叫。</P>
萧宝镜不敢回头。</P>
她咽下眼泪和酸楚，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那个小洞。</P>
洞外阳光刺眼。</P>
她狼狈地抬手挡住太阳光。</P>
眯了眯眼，这里是邺京的长街，楼阁错落摊贩云集，百姓熙熙攘攘，空气里漂浮着包子和馒头的香味，穿街过巷的孩子们举着冰糖葫芦，他们的母亲们跟在后面说说笑笑。</P>
南唐的都城，繁华而又安宁。</P>
可是一墙之隔，却是精怪们的人间炼狱。</P>
南唐的四公主，不允许他们和人族共享这片土地。</P>
萧宝镜不敢逗留，忍着泪意往皇宫方向跑。</P>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萧潜。</P>
但萧潜是她能想到的人里面，唯一能出面和萧南嘉抗衡的人了。</P>
“站住！”</P>
降妖师们很快追了上来。</P>
萧宝镜穿过一条长巷，忽然被人拽住：“公主殿下！”</P>
萧宝镜吃惊：“窈窈？！”</P>
“我在万寿台到处找不到你，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有一位陆公子让我别找了，还把我放了出来。”窈窈心疼地擦了擦萧宝镜脸上的煤灰，“公主殿下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呀？”</P>
“我没事！”萧宝镜当机立断，取下背负的那捆笋衣，利落地系在窈窈背上，“你现在就去找皇太子，告诉他，四公主把所有精怪都引入了万寿台地底，意图榨干他们的价值，谋害他们的性命。这捆笋衣，就是证据！”</P>
窈窈茫然：“那你呢？”</P>
“我去引开那些降妖师。”萧宝镜正要出去，又回眸叮嘱，“你还要告诉萧潜，四公主打算在中秋那日炸毁万寿台，杀死天子和文武百官，以便谋朝篡位登基为帝！记住没有？”</P>
窈窈郑重地点点头：“记得牢牢的！”</P>
萧宝镜松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冲出小巷。</P>
她一身煤灰，看起来黑黢黢的，在大街上相当醒目。</P>
降妖师们一眼看见她，马不停蹄地追了过去：“站住！”</P>
萧宝镜上蹿下跳，瞅见街角停着一座宽大华丽的轿辇，直接钻了进去。</P>
“嘘！”</P>
转向轿中人，她竖起食指抵在唇前。</P>
四目相对，却发现这是她的熟人。</P>
戴着彩绘哭泣狐狸脸面具的青年幽幽开口：“怎么把自己弄这么脏？”</P>
似叹息似宠溺的语调，却令萧宝镜浑身寒毛倒竖。</P>
这个人和萧南嘉是一伙儿的！</P>
她卡壳：“你你你——”</P>
朝渊捏住她的脸蛋，像是看着心爱的戏偶娃娃，伤心道：“你弄成这样，很难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