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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儿趴在罗汉榻上，小脑袋瓜吃力地往上抬，嘴里嗯嗯地叫着，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却让我们几个人忍不住红了眼圈。
因在娘胎里就弱，生出来身子也不大好，大哥儿的发育和元姐儿一比，就慢了许多。
元姐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小脑袋瓜已经能抬得稳稳的了，大哥儿还不会抬头。
今儿个算是大哥儿第一次自己抬头，虽然幅度小，但足够叫人惊喜。
我忙叫人备下纸笔，把这一幕画下来。
自从大哥儿到了我这里，我在画元姐儿日常的时候，也会顺道把大哥儿画下来。
积攒得多了，就叫人送去给二爷看。
二爷回信极尽温柔，他好像也慢慢变成了京城里的大爷，每次写信都巴不得用上十几页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要说。
我从一开始尽力回信，到后来只把这些画寄给他，再不肯多写一个字。
照看两个孩子已经够累的了，我哪有时间。
府里的事情依旧叫方嬷嬷管着。
闵姨娘已经确诊有孕，消息传出来时，她的肚子都很明显了。
顾妈妈和我闲聊时候提起这件事，就很瞧不上闵姨娘这番做派。
“再没瞧过这样小家子气的人，有了孩子是一件大喜事，她倒好，还藏着掖着，难道还怕这府里有人害她不成？谁肚子里生不出个孩子来了？”
我笑着嘱咐顾妈妈，这个话以后只在我眼前说，可莫要说到外头去。
顾妈妈点头：“姨娘放心，我不是那不知分寸的人。”
自从有了身孕，闵姨娘就渐渐高调，成日家扶着肚子，在园子里闲逛，也时常去正院给二奶奶请安，二奶奶一概不见。
她也不生气，有时候起了兴致，也会来找我说话。
兴许是如今她有了孩子，看着大哥儿不成器，元姐儿又是个女孩儿，我还出身贱籍，自认我并非是她的威胁，再加上我总吹捧她，她就对我很和善，我们两个聊着聊着，竟还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日她在我这里待了半天，要吃晌午饭的时候才走。
宝珠早就等不得了，闵姨娘一走，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姨娘，消息已经传到外头去了，按照您的吩咐，找的张家六爷，那六爷办事果然牢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两日，外头都传遍了，说咱们家大哥儿手上有残疾，还说这是李家世代为国尽忠，杀孽太重，老天爷降下的惩罚。”
芍药就抱着大哥儿在一旁听着，听到外头都传遍了，她的脸色便是一黯。
先前牡丹说过，她有私心，帮着张刘氏哄过二奶奶，大概是把大哥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归咎到她自己身上去，所以照顾大哥儿格外用心。
“芍药，你别多心，”我招手叫芍药近前来，从她怀中接过了大哥儿，“大哥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以后注定无法走上仕途，既如此，就叫他为二爷和侯府，做一点小小的牺牲吧。”
把这样的消息放出去，虽说会叫外人看李家的笑话，可也等于是把侯府和二爷的弱处送到了燕王手中。
知道了弱处，燕王就更好拿捏二爷，君臣之间的关系也会缓和几分。
我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要带着两个孩子回庄子上，把府里让给闵姨娘，这样对大家都好。
与闵姨娘相反，舒姨娘一直很安分。
她打着礼佛的旗号，几乎不曾出院子一步。
小小的一方庭院，成了困住她的牢笼。
我已经能预见到英王完蛋之后，她的结局会有多凄惨。
二爷不会要她的命，可燕王一派却不会放过她，杀死她倒不至于，但这世上有很多比杀人还要残忍的法子。
舒姨娘抗不了多久的。
男人们之间的争斗，最后总要女人承担后果。
世道如此，唯剩一声叹息。
到了六月下旬，二爷就不再去青州府。
如同我所预料的那样，二爷跟我说，船差不多造好了。
“只造了一艘主战船，几条小船，先凑合着用，等攻占下羊山岛，后头再慢慢造。”
我很吃惊：“怎的这么急？原先不是说要等到入秋再动手？”
这也太仓促了。
二爷面色晦暗不明。
“如今朝堂上人尽皆知，我李昭是燕王的人，我拿下羊山岛，便是燕王拿下羊山岛，王爷只差最后一步，只要有了羊山岛这个功绩，英王就再也比不得王爷了。”
“所以是燕王的意思？”
二爷点头。
这不是胡闹吗？
将士未曾准备好，就要上战场，这跟送死有什么分别？
“二爷，你就这么答应了？”
二爷淡淡道：“不答应又能如何？兵行险着，只能赌一赌。”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打仗这种事情是能赌的吗？
可二爷除了答应，好像也没别的法子了。
“二爷，等王爷荣登大宝，二爷就跟王爷请辞，咱们带着两个孩子去各处看一看，好不好？”
二爷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武安侯府的爵位到了大哥这里就没了，我要想让孽哥儿和元姐儿以后过得好，只能自己给他们挣一条路出来，若是请辞，他们以后怎么办？”
我低着头小声道：“咱们手里不是有钱吗？做个有钱的田舍翁也很好呀。”
“有钱无权，钱如何守得住？”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可又实在是担心二爷。
二爷反倒安排起我和孩子们的去处。
“我们要从登州卫走，我想先把你和孩子们送回宁海州的庄子上去，那儿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你住着也舒心一些。”
我正有此意，便莞尔一笑：“二爷，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二爷抬手捏捏我的脸颊，瞧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忍不住问他：“二爷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么？不妨跟我说说，可别在我眼前做出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二爷知道，我这心里都是二爷，可瞧不得二爷难过，不然，我也会跟着心疼的。”
二爷展颜而笑：“你呀，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
笑过之后，他才郑重地握住我的手：“辛夷，我有一件事要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