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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毒雨不休不止。
解开屏身着华服,不受雨侵,也不再搭理独孤亢,只是仰着头看天。
独孤亢见状,抹了抹光头,也抬起头来。
素问这会儿停下救人,亦是抬起头,遥遥的望着天空。
素心抓住素问袖子,瞥了眼同是光头的解开屏,就也抬头去看。
只见那一缕火线在无尽的乌云衬托之下,比之蜉蝣更小,好比沧海一粟,只飘飘摇摇在毒雨狂风之中,却兀自向着高天而去。
那自乌云缝隙中涌来的晦暗剑光竟比那火光更为显眼,穿雨破风之际,晦暗剑光越是下行,威势就越是惊人。
很快,那一缕细微火线终于触及晦暗剑光。
剑光更显晦暗,但是此间天地似降下了威压一般,风雨为之一顿,天地更显晦暗,愈加像是被剑光斩到了炼狱之中。
那一缕细微火线根本不能与晦暗剑光相提比论,霎时间就被剑光劈散。
一时之间,那火线似被斩成了无数段,化为无数火点,在高天之上四散而开,好似烟火一般。
那晦暗剑光一击即收,又隐匿到厚重乌云之中。
天上风雨相加,散落的无数星火迅速黯淡下来,以至于没了半点声息。
诸人这才看到孟渊在高天之上现出身形,早没了方才的从容,浑身萦绕的火光黯淡许多,衣衫残破,浑身进出鲜血,正自高天之上跌落而下。
“阿弥陀佛。”独孤亢正要搭把手,就见明月已经接过孟渊,那素问也没心思救别人了,连忙跟了上去,两女面上都是担忧之色。
孟渊被明月扶着站稳,脚踏着地上泥泞,手中刀犹在,浑身浴血,又凝神看向天空。
“师兄......”素问焦急来问,她是医师,能窥见他人命火之变。
素问方才就已发觉,以往命火汹涌、生机无限的孟师兄,在挨了那一晦暗剑光之后,生机似被长剑斩下的水波一般,虽还能奔流,却到底有了摧折,旺盛生机分明有了阻碍。
而汹涌的命火似也如方才的那一缕火线一般,被打的四散,虽然最后还能聚集在一起,可命火分明飘忽,已然黯淡了不少。
“放心。”孟渊见素问和素心面上关切之极,就道:“这才刚刚开始。”
素问见识过孟渊的能耐,此时见孟渊斗志不失,反而更为激扬,就也稍稍放下了心,毕竟武人有无数可能,尤其是对上比自己高的武人。
“师妹,孟师兄不是寻常武人,得过应三施主的调教,还跟李唯真道长交好,不用担心。”素心向来信服孟渊,她比孟渊都有信心。
孟渊此时此刻凝聚心神,体内精火与星火流转不休,手中握着刀,抬头看着高天之上。
厚厚乌云依旧,万千雨线坠落,那独孤盛化身之法乃是天地皆暗,自身亦是藏身在黑暗之中,一如那只在地洞中潜藏的青光子。
“师弟。”解开屏走到独孤身旁,使劲儿拍了下独孤亢的大光头,“你发呆呢?你爹还没死呢!”
“......”独孤亢捂住光头,皱眉瞥了眼解开屏,有心骂上两句,但又不太敢,就道:“出家人无父无母!”
独孤亢不想跟解开屏多说,只是随着孟渊的眼光一起,看向高天之上。
“上师给你派了啥任务?”解开屏紧挨着独孤亢,兴致勃勃的很。
独孤亢张了张嘴,依旧不理会解开屏。
“是不是让你寻机阻拦你爹,然后收个三品医师当狗腿子?”解开屏笑道。
“你……………”独孤亢终于忍不住了,“你咋知道的?上师又寻你传道了?”
“我躲他还来不及!”解开屏就很有道理,“我在上师跟前献殷勤的时候,你还没剃头呢!我猜不到上师如何布局,可还是能猜一猜上师的心思。再说了,上师证道光明圣王,想要往下传道,有个三品医师,岂非如虎添翼?这
也不用多费心思猜!”
独孤亢服气了,“师兄,上师说你最机灵,又能做事,还真不假。”
解开屏听了这话,似是忆起了几分往事,叹了口气,问:“上师还说什么了?”
“还说你想的太多,却又少了魄力,兼且心慈手软,成不了佛爷。”独孤亢道。
“佛说众生平等,我想成佛,可不想当佛爷。”解开屏抖了抖身上的华服彩羽,“穿好的穿坏的,都是空。这就是我跟上师有分歧的地方。”
解开屏又拍了拍独孤亢的脑袋,道:“上师最擅长的就是以光明法相洞幽,你的所思所想都无所遁藏。由此之下,再在你心中种下他的念头,若是心志坚定的,就会觉得自己与上师只有某些想法相类;若是心志不坚定的,便
会全身心的钦服上师,觉得自己这一生就该助上师成佛。”
“你是心志坚定的?”独孤亢问。
解开屏微微点头,颇有得意,道:“大光明之下,无有阴影,我凭寂灭相还能坚守一二,难道不该自豪么?”
独孤亢茫然点头。
“师弟,你至少没去认同松河府之事是对的,可见你心性也不差。”解开屏刚打了人家光头,就夸上一句。
“当年三小姐屡屡说我有佛性,无心性。”独孤亢感慨。
“能被孟飞元骗上床的,看人能准么?”解开屏道。
“她应该还没……………”独孤亢自认算是了解孟渊的,就道:“其实三小姐说的也不差,我也是历经了许多事,心性算不得好了多少,至少未曾忘了初心。”
“那就好。”解开屏伸胳膊搭上独孤亢的肩,道:“你现今觉得上师罪不至死,甚至未来成佛之后还能普照世间,可见你心里还是被蒙了尘,回头寻人帮你拂拭拂拭,到时又是一条好秃驴!”
独孤亢不言语,显然不认同解开屏的话,他瞧见孟渊又化为火线,冲破风雨,向天而去,就道:“我听说静虚道长破了无生罗汉,赢的轻而易举。”
“我就在近处旁观,李唯真当真是....”解开屏吧唧吧唧嘴,“难怪上师也要退避三舍,李唯真当真能佛挡杀佛。”
“那孟飞元呢?”独孤亢见乌云翻滚,天地更为昏暗,忽的一道晦暗剑光自乌云中不疾不徐的奔出,却带着比方才强盛数倍之势,压向了那漂泊无依的火线。
“小孟还是有些能耐的。”解开屏这会儿正经许多,好似见了李唯真出手后就有了李唯真的眼界,“你爹肯定要死。”
独孤亢像是初次进城的香菱,茫然不解。
“刚才孟飞元和你爹互相试探,两人都没出全力。”解开屏就很有道理,他胳膊搭在独孤亢肩上,手指着天上剑光和火线,“孟飞元向来做事稳妥,又入五品不久,还被你独孤氏的姐妹掏空了身子,是故才要试探。可你爹是只
差一步的四品武人,放眼天下也是数得着的人,他竟然也试探!”
“你是说,我......独孤施主失了气势?”独孤亢恍然。
“武人拼的就是一口气!”解开屏十分有信心,道:“独孤盛先惧于上师,却又来到域外,妄图从两个废物身上寻求突破之机,畏畏缩缩,瞻前顾后,连李唯真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解开屏把独孤盛贬的一文不值。
“你看!”独孤亢也不怕解开屏了,他指了指天上,只见孟渊化作的火线再次被晦暗剑光打的粉碎,一时间漫天星火,好似万千繁星,晦暗天地竞亮了几分。
可星火旋即又被剑光之势扑灭,天地再归于昏暗。
而孟渊再次从高天之上跌落,身上萦绕的火焰分明又小了许多,头发散乱,浑身伤口无数,鲜血淋漓,且伤口中还显露出许多黑气。
孟渊重新站起,抹了抹脸上的鲜血,又握着刀看天。
两番受创,即便是数次淬炼的躯体,也已千疮百孔。若是换了寻常的五品武人,怕是早已灰飞烟灭了。
不过孟渊求的便是如此,自身之法便是星火,乃是受创越重,越是能战,反扑越是凶猛。
如今独孤盛在乌云之中藏身,在无尽黑暗之中藏身,孟渊根本寻不到独孤盛的气机所在,只有在乌云中显露剑光之时,才能稍稍感受到独孤盛的所在。
可独孤盛的气机稍纵即逝,孟渊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冲天,只要独孤盛敢露出一分破绽,那才是真正的破阵之时。
“前路艰难?……………”解开屏刚为孟渊吹嘘,还一个劲儿的贬低独孤盛,这会儿见孟渊却被打了下来,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面色根本不变,还是轻松笑容,又见独孤亢茫然关切,就呵呵笑道:“你看明月施主一直压阵不
出,就可知孟飞元还是在试探!再说了,孟飞元周身之火,本就不死不灭,所求之火亦是如此,你就看吧,孟飞元肯定越战越勇!”
果然,独孤亢就见孟渊好似听了解开屏的话,竟又化为火线,冲天而去。
独孤亢放心不少,“师兄,你懂的可真多!”
“等你像我一样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人,就也懂了。”解开屏这时见孟渊似不受伤势左右,还真有几分越战越勇,百折不挠的风范,就愈发觉得自己没看错,“孟飞元是拿你爹磨刀,你爹却想折断孟飞元的刀,有的打了。”
说着话,解开屏指了指那幽潭。
独孤亢看过去,只见幽潭之上风雨更盛,那水向生和甘无霖一时在水面,一时在水下,两人穿梭不停。
而且医家斗法与武人相差太多,倒是与儒释道颇有相类之处。
这对师兄弟周身气息变化不停,一时以气成针,一时化生为死,根本对天上的大战不管不顾。
只见那水向生浑身竟也似孟渊一般,燃起了火光。
不过不似孟渊那般微弱,反而是熊熊烈焰,呈诸般色彩。
“这是医家的绝域,可以是逆转生死仙地,也可以是焚人神魂的生瘟之地。”解开屏竟然对这些也懂。
果然,那水向生身居火中,甘无霖立即后退,举着那短尺横在身前。
“师兄觉得他俩谁能赢?”独孤亢其实也没出过什么远门,见识只比香菱强些,这会儿见解开屏颇有见解,就事事来问。
“到了他们这个境地,已经不靠寻常的医毒来拼命了,而是以死生之气相搏。”解开屏还真有见解,“他们甚至都有将对方炼化成药的能力。只是以我来看,这两人的为相济世之法,怕是都难成。”
“师兄的意思是,为相济世这条破境的路子或许不对?”独孤亢好奇来问。
“你呀还是太年轻,把别人想的太好了。”解开屏不屑一笑,道:“好比佛门四品入三品,乃是发宏愿,成宏愿,哪管宏愿是救人还是害人?那难道医家入高品,就一定要救人?”
独孤亢茫然不解。
“破境的路子很多,就看如何来试了。”解开屏显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好比说,无声无息间,起一城瘟疫,祸及百里之地,使其不见人烟,这岂非也是一条路子?相反的说,平息一场瘟疫,或是平息一场肆虐十年、百年的
瘟疫,这条功德之路算不算好路子?济世济世,你管济的是哪个世?非得有人才算是,世’?医师医师,毒医就不是医了?”
解开屏指了指身后那些在泥浆中翻滚的贵族和奴隶,道:“香积之国初建之时,哪有这么上下分明?可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岂非也是瘟疫?师兄弟两人说要济世,其实就是除瘟,一个是想让奴隶们扛过去,一个是想要引导出
一条路子。两者都要死人,区别是死的多寡罢了。”
“有道理!”独孤亢恍然大悟,“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因为你善。”解开屏道。
“那师兄为何又说他们两个都成不了?”独孤亢好奇问。
“济世之法自然是不差的。可是他们是为了破境才去济世,而非济世后才破境。”解开屏指了指天上又被拍下来的孟渊,道:“就好比你爹,他一门心思想要杀三品证道,却忘了武人四品入三品本就是在不可能中寻一分可能,
乃是抛却生死后的一往直前。你爹这岂非本末倒置?”
独孤亢茫然点头,他也看向地上的孟渊。
只见他身边有明月照看,还有两个光头尼姑,其中一个还朝这边骂骂咧咧,好似在怨自己为何不来帮忙。
可是很快,独孤亢就见孟渊再次站起,分明是不用帮忙的。
“能帮武人的,只有武人自己。”解开屏搭着独孤亢的肩,“当年江心论道时,孟飞元不过匍匐求活之人,如今却已有翻天覆地之能,怕是要把你爹给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