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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荣禧堂。
窗外阳光明媚耀眼,穿过窗棂琉璃照入室内,映着空气中漂浮尘埃,透着温煦宁静的意味。
小红秀发鸦黑发光,衣裳俏红,身姿苗条婀娜,眉眼清秀如画,双眸灵巧闪亮。
她双手轻便利索,帮贾琮束发扎髻,片刻便已妥当,用龙勾玉簪定住发髻,对镜端详两眼,妥当方罢。
镜中映照,两人一坐一立,各自闲散婀娜,颇有些相得益彰。
小红听贾琮说的有趣,忍不住一笑,说道:「三爷又打趣人,哪有这麽多丫鬟要救。
都说三爷身边丫鬟,个个识文断字,独我是个睁眼瞎,岂不给三爷丢脸,想求三爷教我识字……」
贾琮笑道:「想学识字,那是好事,人生在世,要是不能读书识字,当真少许多乐趣。
别人的丫头我管不着,我的丫头自然要认字的。
正好年节常在荣禧堂,我有近月旬假,每日教你半个时辰,认记十个字。
你自己多下些功夫,过完年就能认几百字,录书记帐也就足够了。
我年后上衙,没太多空闲,我让英莲继续教你,我每五日要考教,你用功一年,就能读懂话本杂记。」
小红听的心花怒放,两眼发光,话语爽脆,喜气盈盈,嘴甜的像灌了蜜。
「三爷你可真好,做你的丫头真有福气,天底下没你这麽好的主子。」
「你说什麽就是什麽,你让往东我不会往西,一定下足功夫,不给你丢脸!」
「三爷,你喝了酒,过了热水,身子乏不乏,我给你捏一捏肩窝,可好使了……」
贾琮见小红嘴皮子利索,言辞灵巧,好话成筐。
像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侃晕,心中不由好笑,忍不住便逗她几句。
……
两人正在说笑,门外传来声音:「小红,三爷在屋里吗,老太太请他去荣庆堂说话。」
贾琮听出是鸳鸯声音,连忙出了房门,问道:「鸳鸯姐姐,老太太找我可有事?」
鸳鸯说道:「史家三老爷拜望老太太,老太太本想请三爷去陪客,刚巧遇上三爷偏厅待客。」
小红见贾琮跟着鸳鸯出门,一边走路,一边说话,话语远远传了过来。
「后来二老爷又和老太太商量,因三爷房里丫鬟空缺,要给三爷添补丫鬟……」
小红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气馁,嘴里嘀咕道:「这些人都闲的很,三爷可不缺丫鬟,用他们老惦记着。」
……
抄手游廊上,鸳鸯跟着贾琮身边,继续说道:「我刚出门的时候,二太太正说话,听着心里很不愿意。」
贾琮脚步微顿,问道:「家里给我添丫鬟,二太太凭什麽不愿意,莫非这人二太太房里的?」
鸳鸯说道:「三爷聪明,一猜就中。」
贾琮知道鸳鸯说的那个,想到玉钏虽有意外,但也没太过惊诧。
自己如今是两府家主,房里添加随身丫鬟,必须用一等的。
府上的一等丫鬟,只有贾母丶王夫人丶邢夫人房里才有。
邢夫人虽落魄,但挂着大房正室空头,如今又是个寡妇,旁人不会打她主意,免得惹来闲话。
王夫人已成偏房太太,二房一应用度,都从西府公中划拨,按家规不能用一等丫鬟。
所以出现这种结果,贾琮并不太意外,此事多少有些来由,多半和二房用例裁减有关……
……
鸳鸯跟着贾琮身侧,在游廊上相伴而行,廊外天宇澄彻,园中阳光和暖。
她心中情思难抑,想到那年夏天,两人走过清水石桥,那把为她遮掩烈日的摺扇。
荣庆堂上,自己被大老爷逼迫,要用剪子绞断青丝,那紧握着自己的手掌,如此温暖有力。
鸳鸯看着贾琮前行的背影,感到他离自己很近,似乎又有些遥远,一双明眸泛起湿润……
……
荣国府,荣庆堂。
王夫人出言反对玉钏之事,贾母丶探春等人心中不快,只是不愿表露,贾政却已脸有怒气。
史鼎夫妇并不知贾家底细,更不知王夫人心中算计,只觉得她有些不顾大局。
贾政已开口要送丫鬟,她即便心中不愿,也要顾着自己老爷体面。
为一个丫头闹得夫妻失和,实在得不偿失,未免有些目光短浅。
李纨见了这等场面,心中有些叹息,宝玉贾环得琮兄弟扶持,各自入国子监读书,这份人情可不小。
老爷将玉钏送琮兄弟做礼,实在是极好的主意,一家人也显亲切雅趣,亲情上有来有回。
玉钏模样俊俏,琮兄弟又是风流人物,都说他最待见丫鬟。
玉钏将来如在房里得宠,她又是二房出去的,两房也因此多份渊源,落下的可是实在人情。
太太也不看的长远些,连这点好处也舍不得,真不知她是怎麽算计。
留着这麽个一等丫鬟,就为自家硬撑脸面,却惹来一堆闲话。
二房已是偏房,一辈子都会是,折腾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仅半点没有用处,还把一家子情分都废了。
……
宝玉方才听到老爷和老太太说道,要给贾琮房里添补丫鬟,心中就极不自在。
听到老爷竟要将玉钏送人,心如火燎,酸痛嫉妒,恨不得大喊大叫。
他素来贪慕女色,一惯对金钏玉钏姊妹想入非非,总想着要去招惹,不然也不会闹得金钏投井。
玉钏虽不像姐姐金钏活泼,但是美貌俏丽,不比姐姐逊色,性子安静,更让宝玉多生遐思。
只是玉钏性子内敛,话语不多,不爱逗趣,小嘴严实,像个撬不开的河蚌。
宝玉想要招惹,也找不到缝隙。
上回玉钏到他房里送布料,宝玉忍不住撩拨几句,玉钏便抬出贾政,将宝玉吓得半死。
但即便如此,宝玉自视清高,最爱标榜女儿是水做骨肉,对这俊俏丫头难弃觊觎。
如今听说老爷将她送人,还送给贾琮这禄蠹之人,自然心疼悲愤无比。
只是父亲贾政在场,他实在没勇气放肆,这会子见太太说话,不愿把玉钏送人,让他心中希冀大生。
不觉一股暖流在胸中奔流,心中感叹老天有眼,世上果然不都是糊涂人。
以往怎麽没有注意,太太也有这等见识,自己身为人子,当有孝母之德,让太太顺心才是。
他鼓起勇气说道:「太太说的有理,玉钏年纪还小,服侍太太也勉强,哪里能服侍得了琮兄弟。
太太说的主意极好,碧痕和秋纹虽都极好,我觉得秋纹更出挑些,给琮兄弟做丫鬟正合适。」
贾母听宝玉话语颤抖,明显是硬壮着胆子,有些哭笑不得。
宝玉也真是魔障了,怎跟琮哥儿有牵扯的丫头,他都要上来插杠子,当真叫人头痛。
她正要说话遮掩,却已经来不及,只听儿子怒道:「给我住口,满堂长辈,哪容你这畜生多嘴!」
宝玉听到贾政呵斥,浑身猛然哆嗦,吓得心惊胆战。
目光看向俏脸绯红的玉钏,当真楚楚动人,想到她也被贾琮抢走,实在不能甘心。
哆嗦着说道:「老爷,你是知道我的……」
贾政大怒道:「孽畜,给我滚出去!」
……
史鼎官场得意,见过太多大阵仗,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又是贾家外亲。
见堂上夫妻相左,父子对峙,神情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什麽。
但觉宝玉也太不像话,贾琮年长为兄,又是贾家家主,涉及他的私事,哪轮到宝玉多嘴。
贾母见有些不可开交,皱眉对贾政说道:「好啦,芝麻绿豆的事,也值得这样热闹。
你的主意我觉得不错,宝玉是个孩子,不过说几句散话,也值当你生气。」
贾母实在担心,宝玉再说几句愣话,自己儿子怕要气疯,要勾出宝玉的呆病,那就不好收拾了。
贾政皱眉说道:「老太太说的有理,但宝玉实在太不晓事,不懂半点进退轻重。
夫人出的主意也不妥当,琮哥儿是两府家主,按家规份量,他房里该用一等丫鬟。
秋纹和碧痕都是二等,要是拿来塞给琮哥儿,脸面太过难看,实在不合家规。」
贾母有些焦头烂额,但在娘家晚辈面前,自家人不好撕破脸面,只好绷紧老脸办事。
对王夫人笑道:「我懂你的意思,服侍多年的丫鬟,有些舍不得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玉钏虽如今年纪小,但过几年长大些,终归放出去嫁人,她还能做一辈子丫鬟。
如今政儿把她给了琮哥儿,说不得将来能有个前程,到时你脸上也有光。」
……
李氏方才被场面镇住,觉得姑母实在不容易,儿子算有些见识,可媳妇就是个糊涂蛋。
一个毛丫头生的再标致,又不是嫦娥下凡,换两个荫监名额的人情,多划算的一件事。
宝玉他娘还推三阻四,搞得一堆人僵在这里,王家也称金陵四大家,如今越发没有样子。
李氏上门拜望贾母,自然要自己姑母站台,加之这事对贾琮有好处,她愈发心中笃定。
笑道:「老太太这话有理,咱们即便养闺女,大了也是要出阁的,更不用说丫头了。
大嫂也是心地慈良,惯于善待下人,多年的丫鬟舍不得放手,也是重情重义。
既然迟早会撒手,不然给她找个好结果,也算尽了主仆的情分,这也是桩喜事。」
王夫人听了心中欲哭无泪,老爷竟做这等糊涂事,这是要扒我的皮,抽我的脸,算哪门子好事。
贾母见侄媳妇说话转圜,话里话外给自己做面子,心情总算松快下来。
就势对王夫人笑道:「既然你舍不得,政儿又要送人,乾脆这事我做主,我哪个也不强迫。
给这丫头一个体面,只问她愿不愿意,她愿意这事就成,不愿意这事就罢,大家都不用为难。」
……
李氏听了这话,心中愕然,姑太太要和稀泥捣糨糊,只是未免太托大了些。
虽说琮哥儿生得出众,年轻丫头必愿意跟他,自古嫦娥爱少年,也没什麽稀奇。
只是这丫头是二太太贴身丫鬟,大户人家都是从小养在身边,不管是出于情分,还是一时脸面。
即便这丫头想跟琮哥儿,当着这麽多人的面,二太太还在旁杵着,只怕一时也说不出口。
万一她说不愿意服侍琮哥儿,姑母可就被晾起来了,大兄的脸面也碎了,琮哥儿知道也不自在。
姑太太一向精明,这回可有些大意了……
……
李氏心中有些犯嘀咕,却听贾母问道:「玉钏,你老爷让你给琮哥儿做丫头,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堂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到玉钏身上,众人见她满脸羞红,目光有点慌乱,都等着她回话。
李纨身为二房长媳,日常和玉钏十分熟络,有时碰巧还让她带着儿子,自然希望她有个好结果。
她也清楚玉钏虽话语不多,可不是个糊涂丫头,但凡是个丫鬟,都知那头更有前程。
只是有些话当着众人去问,或只是单独去问,结果可大不一样。
要是她碍着太太的脸面,不敢当众说真话,只怕就要错过好机缘。
宝玉因贾母拦住贾政话头,一时并没滚出荣庆堂,听到贾母这等问话,也忍不住看向玉钏。
他心中生出无限怜惜,尽量让目光温柔些,巴不得玉钏能看到,遐想这等清白多情,多半能打动人家。
她如因此头脑清醒,不去沾惹贾琮这禄蠹,免了玷污糟蹋之祸,也算对得起自己一片心……
……
玉钏听了贾母问话,连忙出来跪下,一时间低了头,众人也看不到她脸上神情。
当初姐姐金钏出事,让玉钏对王夫人暗生隔阂,毕竟姊妹情深,这是人之常情。
但王夫人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并没有因金钏之事,对玉钏有所亏待,还是待她一如既往。
虽姐姐对二房怨怼颇深,但玉钏和王夫人相安无事,还留着一份主仆情义。
虽然姐姐总为她打算,让她不要沾惹二房爷们,盼哪天她也能离开二房。
但姐姐的谆谆教诲,并没成为她的心结,只是当做忠告,并没让她生出急迫的恐慌。
毕竟白家是贾家世奴,从小到大的薰陶,不到万不得已,不容得她有出格的打算。
……
原本她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直到秦显家的为儿子求亲,想让自己嫁给秦勇。
太太明知秦勇是什麽货色,居然也答应这门亲事,只是略做拖延罢了。
这才让她在深重恐惧之中,彻底冷了那份主仆情分。
太太没有因姐姐的缘故,慢待作践自己,不是太太心有慈悲,只是觉得不值当,根本不屑去做。
但她为了收服秦显两口子,会将自己当成钓鱼的饵食,丢给秦勇这种恶棍,根本不在意自己死活。
因为在太太眼中,她和姐姐都是奴才,只是个物件,有用便用,那天碍眼就丢了。
是宝姑娘和姐姐去求三爷救命,秦显一家才没好下场,自己才能得脱大难。
虽她不知三爷用了什麽办法,但姐姐的命是三爷救的,她的命也是三爷救的,单凭这些还不够吗!
……
堂中众人见玉钏跪在地上,一时并没言语,都不知她作何打算。
探春看到嫡母目光锐利,直勾勾看着玉钏,眼神有些发冷,像是恨不得封了她的嘴。
探春心中生出担忧,即便玉钏迫于形势,回绝此事,太太已生嫌隙,以后对她,只怕也不如从前。
好好一个丫头,这样留在东院,必定不是长久之事……
宝玉见玉钏跪着不说话,心中一阵酥软快意,人人都说贾琮得意,可见并不都是真话。
终归有清俊可人女儿家,并不会随意受人愚弄,可见自己这番情怀,吾道不孤,终究是没错的。
正当宝玉有些陶醉自乐,熏熏然颇为受用,突听到玉钏声音清亮,不亢不卑,在自己耳边回荡。
「老太太,老爷和老太太吩咐,玉钏不敢违背,一定用心服侍三爷。」
王夫人听到这话,脸色难看之极,心中暗骂,这养不熟的死丫头!
宝玉方才见玉钏发愣,以为她不愿此事,心中正得意欣喜,没想瞬间就被戳破。
不免痛心疾首,只叹世间污垢,难寻半分清明,好端端的女儿家,又要被贾琮这禄蠹玷污。
如不是顾忌贾政在场,他必是要指天骂地的,方能宣泄满腹不平……
探春见玉钏神情笃定,口齿清晰,说的明白,半点不含糊,不禁露出笑容,暗赞真是好丫头。
贾母听了玉钏的话,脸带笑意,显得毫不意外。
她认定玉钏已被贾琮勾搭,如今让她给孙子做丫鬟,要是她不答应此事,那真是活见了鬼。
笑道:「你这丫头有眼光,也有主意,是个有福气的,以后用心服侍琮哥儿,总有你的好处。」
……
贾政见事情顺遂,心情自然畅快,想来玉钏为人乖巧,必能得贾琮看重,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宝玉听贾母话语喜气,倒像是巴不得此事,当真憋屈的想去死。
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如不是老爷逼的,玉钏如何会愿意,也实在太过可怜。
只是他满脸心痛去看玉钏,见她俏脸红润,神采动人,双眸隐含雀跃之色。
哪有半分悲戚之色,分明就是自甘堕落,宝玉悲从中来,习惯性绵绵不绝起来……
李纨见玉钏应答得体,真被她抓住机缘,自然乐见其成。
想到自己待玉钏温和,闲时还让她照看儿子,彼此关系不错,
玉钏做了贾琮丫鬟,自己在贾琮房里多个熟人,多条路子,自然是件好事。
只是婆婆脸色难看,李纨自然不好去触霉头,说什麽喜气之话。
李纨虽有顾虑,忠靖侯李氏却百无禁忌,只给自己姑母站台,就势说了许多好话。
夸贾母处事利落,赞贾政关爱侄子,又说玉钏生的得意。
还夸王夫人待下人慈悲,不愧是世家做派,花花轿子全都抬到,倒一个都不拉,把堂中气氛烘托的热烈。
王夫人当着贾母和贾政,不敢甩脸子,听了李氏的好话,还要强颜欢笑,暗地里却气得炸肺。
此时,堂外有丫鬟说道:「三爷来啦。」
玉钏忍不住回头看,见那堂口暖帘掀开,贾琮带着鸳鸯入堂。
她不由自在看向贾琮,见他也看向自己,目光清朗澄澈,透着和煦之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