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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的沉默，拉辛终于迈开了脚步。
李斯特后背紧绷，右手已经扶上了腰间的武装带。
拉辛径直绕过皮埃尔敞开的怀抱，将桌上的稿纸扫进了火盆中。
“墨水，给我墨水。”
拉辛的手指在格罗亚赏赐的“象牙雕镶银羽毛笔”上抚过，面部紧张地抽搐，眼神却是坚定无比：
“我需要重新润色一下细节。”
皮埃尔拍了拍手，嘴角上扬，转头看向一旁的李斯特，故作颐气指使地吩咐道：
“去，把东西烧了，可不能给我的老友留下什么麻烦。”
黄色的火焰自火盆中升腾而起，将皮埃尔的稿纸化为灰烬。
跃动的火苗映照在拉辛的瞳孔中，像极了昔日台下掌声雷动的日瓦丁名流。
“我能多问一句吗？”
动笔之前，拉辛忽地又开口道。
“你说。”
皮埃尔淡淡地抬了抬下巴。
“你什么时候上的东南那位的战船？”
拉辛盯着皮埃尔，他知道美第奇家族与大王子鲍德温有些经济往来，由此推想……
皮埃尔心绪复杂。
他既可怜于拉辛被牵着鼻子走的窘迫，又暗叹自己无非是另一个拉辛，面上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个问题越界了，我的老友。”
……
日瓦丁宫廷大剧院。
台上，女演员唱罢最后一个花腔，提裙致礼。
四下无声。
台下，众星捧月的王后露易丝率先起身，纤嫩的双手轻轻交合。
于是下一秒，雷鸣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出，帕丽梅夫人。”
王后露易丝搭着帕丽梅夫人伸出的胳膊，轻笑道：
“就像您今天献上的香水一样，令人迷醉。”
帕丽梅矜持的笑容中赔着几分小心，眼角的鱼尾纹细细绽开：
“月桂的花语是胜利与智慧，没有什么比它更能表达我对陛下您的钦慕了。”
“好了，就此打住吧，这样下去大家恐怕都等不及了，”露易丝浅笑着，温和的目光在身边的贵妇身上扫过一圈，柔声说道，“让我们一起去后台，恭喜编剧拉尔先生和他的演员们。”
作为皇后，让每一个客人都能“沐浴王室的恩宠”是露易丝的“表演功底”。
台上台下，人生如戏。
众人簇拥着王后向后台走去，守在剧院门口的仆妇脚步匆匆地赶来，面带喜色，附在露易丝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露易丝脸上的笑容如同玫瑰胭脂晕染开去，这份倾城的貌美连带着离得最近的帕丽梅夫人都忍不住面红耳赤，心神摇曳，又羡又妒。
“诸位，”露易丝一贯平和的语气中带着些难以抑制地雀跃，“我有一个好消息与诸位分享……”
……
“少爷，欧根少爷！”
“好消息！大好消息！”
萨伏伊家族经营的花市里，牙都掉了几颗的老管家紧赶慢赶地找到了自家的二少爷。
“大少爷刚传来的消息，”老管家脸上的褶皱都快笑成了一朵菊花，却努力压低嗓子，“赢了，打赢了！斯瓦迪亚人投降了！”
管家颤颤巍巍地指着身边积压的大丽花、紫苑花、百合花、橄榄枝、紫香藤……
“咱们赌对了，少爷。”
两行热泪从老管家的眼角滑落。
欧根同样百感交集，他不惜从外地大量收购这些用于庆典的花卉，赌的就是维基亚中部战场的大胜。
至于他的信心，大部分来自对李维·谢尔弗的合理推测。
现在看来，李维·谢尔弗确实“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
欧根深吸了一口气，指甲戳进掌心里，强自按捺住心中的喜悦，侧耳倾听着日瓦丁的喧闹：
“先不急，等胜利广场上的钟声响起再说。”
去年，当北境大捷的消息被证实时，日瓦丁千钟齐鸣，繁花如雨，很是给从事花植贸易的萨伏伊家族解了渴。
而以当下的形势而言，欧根几乎可以肯定，今年的盛典只会比去年隆重得多。
……
天鹅堡，议事大厅。
格罗亚笑声爽朗，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光。
侍从们的手脚也轻快了起来，面上含笑，空气中弥漫着快活的气氛。
枢密顾问克里斯·布克察言观色，正在卖力地拍着马屁：
“里奥伯爵大人不愧是王国柱石、贵族楷模……臣下为陛下贺喜啊！”
奥斯卡·辛普森依旧耷拉着眼皮，像是睡着了一般。
西弗勒斯·波特手里端着里奥从德瑞姆领呈上来的奏信，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计算着些什么。
“去，”格罗亚擦去眼角的泪花，冲着克里斯·布克摆了摆手，畅意又开怀地大笑道，“去敲响「凯旋钟」吧，让维基亚人知晓他们的骄傲、他们的英雄。”
……
圣米歇尔大街。
77号店铺。
可怜的店长兼首席珠宝匠兼斯瓦迪亚间谍一边在心中破口大骂李维·谢尔弗的黑心，一边满头大汗地拆换着手中的珠宝。
这是一款“雏鹰展翅”造型的头冠，四边缀以橄榄枝；寓意着战场上的胜利或者生理上的成年，是当下这个特殊节点上比较讨喜的造型。
而店长要做的，就是把雄鹰眼睛上的那两颗珠宝换成李维带来的那些新式珠宝。
自从尤涅若和李维达成合作意向后，店长就被迫开始了“给动物换眼睛上的珠宝”、“给植物换花蕊上的珠宝”之类的痛苦不堪的活计。
店长只觉得再这样下去，在成功破解谢尔弗的宝石切割工艺之前，自己的眼睛就要瞎了。
雄浑悠远的钟声从圣米歇尔大街的另一头传来。
“大胜！大胜！”
声嘶力竭又充满喜意的报信声同马蹄声一起从街道上传来：
“维基亚大胜！里奥·萨默赛特伯爵大胜！”
“斯瓦迪亚的伯爵投降啦！斯瓦迪亚的入侵被我们打退啦！”
正在工作台上埋首劳作的店长双手一顿，下意识地回头打量着那些月桂花造型、橄榄枝造型的珠宝钻戒……
那些都是李维点名要优先处理的。
「这下发财了！」
店长的脑海中首先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不对！我是斯瓦迪亚人啊！」
店长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赶忙放下手中的工具，出门去联络尤涅若。
……
军事学院，三号议事厅。
雄浑的钟声同样传达到了这里。
沉醉于德瑞姆地区战局推演的众人纷纷抬头，不明所以。
“砰”的一声，三号议事厅的大门被用力推开。
丹尼尔·波特脚下生风，径直走到哥顿·谢尔弗的面前，捻起沙盘上那枚象征着里奥的旗子，在哥顿的面前晃了晃，随即重重地插在德瑞姆堡上。
“诸位，”丹尼尔一口白牙亮得晃人，环顾四周，喜不自胜，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哥顿的身上，有些佩服地颔首致意，“拿下了！”
“德瑞姆堡，我们拿下了！”
鬼哭狼嚎的欢呼声顿时在三号议事厅炸响。
唯有哥顿不咸不淡地道了声“恭喜”，目光在德瑞姆周边广袤的斯瓦迪亚平原上逡巡，眉头微蹙。
对于里奥能完成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哥顿早有预料。
战争，才刚刚开始。
只是哥顿这番作态，落在他人的眼中多少有些不讨喜。
碍于多日相处的情面和哥顿展现出的推演能力，眼下并未有人出声发难。
但在大胜的喜悦冲击下，不少人的心态却是隐隐发生了变化。
……
钟声在日瓦车则的港口塔楼响起。
象征着诺德王族哈拉德松的“双头鹰”旗帜自海平面缓缓升起。
迎宾的使节们在码头上奔走相告：
“诺德王子，拉格纳·哈拉德松携使团来访！”
“为和平而来。”
……
钟声在河间地响起。
象征着维基亚王族罗曼诺夫的“衔尾雪豹”旗帜缓缓向日瓦丁进发。
那是大王子鲍德温归国的联军。
运河尚在修复，鲍德温不得不绕道至此。
“前面是谁家的人马？”
鲍德温指着前方堵塞河面的货船队，有些不喜。
“启禀殿下，”通信员去而复返，口中气喘吁吁，“是卡洛斯·谢尔弗的家眷。”
“荆棘玫瑰？”
鲍德温有些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
“有意思，那就等一等吧。”
……
“阿嚏！”
还在云海中翱翔的李维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梅琳娜微微后仰，看向身后的李维，杏眼中满是戏谑：
“你在日瓦丁坏事做尽，果然被人骂了吧。”
李维搂紧了梅琳娜的腰肢，故作恶狠狠地说道：
“梅琳娜小姐，现在是孤男寡女，我奉劝你搞清楚，什么才是你我当下的主要矛盾。”
梅琳娜这两天早就听惯了李维的“怪话”，不以为意，抿嘴笑了笑，在李维的怀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惬意地远眺东南。
东南有云海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