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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贾母院。</P>
听到宝玉挨了二儿打，老太太心里很难过。</P>
她隐约猜到二儿的心思，但是无解。</P>
娶妻不贤啊！</P>
也怪她，当初替他相中了王氏这个搅家精。</P>
但凡娶个稍为贤惠一点的，二儿就算再蠢，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P>
可是怎么办呢？</P>
王氏已经替贾家生了三个孩子。</P>
珠儿明年要考官，元春已是侯夫人。</P>
他们两个大了，二儿的错在他们面前明明显显无所遁形，所以见到这两个孩子，二儿只怕都心慌气短的很。</P>
只有宝玉不一样。</P>
宝玉还小。</P>
以后的前途因为那块玉，也可以说掉了大半，二儿的一肚子邪火可不就得往他那里发吗？</P>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想过阻止。</P>
贾家打儿子是老传统。</P>
东府的珍儿从小被打到大。</P>
就算贾敬那么聪明的孩子，也是一样被打。</P>
倒是西府，国公爷因为少时挨的打多，对儿子们相对宽容些。</P>
到了赦儿和政儿，打孩子的事就更少了。</P>
如今……</P>
打就打吧！</P>
谁让宝玉是王氏的儿子呢？</P>
谁让他还小呢。</P>
而且宝玉自从被二儿督促以来，学业上也确实进步多些。</P>
贾母只能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P>
但是她这边劝慰了自己，却不料沈柠还会因为宝玉，而特别过来。</P>
老太太也挺尴尬的。</P>
“婶娘，您其实知道我为何而来吧？”</P>
挥挥手，看到丫环们退下，沈柠直奔主题。</P>
“唉~”</P>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政儿确实严厉了些，回头我说他。”</P>
“婶娘……”</P>
沈柠就知道，这老太太不是那么好劝的。</P>
红楼里，贾家的男儿没一个有用。</P>
元春因为家族死在宫里，迎春因为贾赦拿了孙绍祖五千两银子，说是给他买官，最后没买成，把命填在了孙家，探春又因为家族被卖给了南安王府……</P>
“政二弟那般对宝玉，到底是严厉还是什么，您心知，我肚明。”</P>
沈柠叹了一口气，“政二弟已经那样了，您想把宝玉也毁了吗？”</P>
什么？</P>
贾母的神情一厉，“宝玉在读书上，最近确实好了许多。”</P>
“……宝玉今天说，他再也不要去梨香院了，二弟再叫他，就给他打死算了。”</P>
“……”</P>
贾母又震惊又心痛。</P>
她的宝玉啊……</P>
“宝玉是个聪明孩子，家人对他态度的转变，他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P>
沈柠道：“政二弟那样对他，到底是严父还是厌恶、迁怒，您当他一点也不知道？”</P>
贾母：“……”</P>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P>
“而且您知道吗？他每次教训了宝玉，都会让宝玉到二弟妹的小佛堂外，跟她隔着门说话。”</P>
沈柠实在是太气了，“他这脑子不是有问题吗？宝玉是王氏生的不假，但是他也是他的孩子啊？”</P>
这男人太他娘的不是东西了。</P>
“他以为那样干，就能让王氏难过了？王氏要是有这个心，当初就不能干那些事。是，王氏每天都会在小佛堂里跟宝玉哭，但是，她的眼泪，对宝玉而言是什么您想过吗？”</P>
王氏也无耻之极。</P>
“按政二弟的思路，王氏可能也在高兴宝玉每天挨骂受打，谁让宝玉是他贾政的儿子呢。”</P>
沈柠气得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消消火，“她但凡有半点为宝玉考虑，也不能如二弟的愿，在那里天天哭，她哭……，分明就是在助长政二弟那般对宝玉。”</P>
贾母：“……”</P>
她的手忍不住的有点想发抖。</P>
只要想到那女人表面哭，但内里笑……</P>
“他们两个都拿珠儿和元春没办法，可着劲的收拾宝玉。”</P>
沈柠放下杯子，“婶娘，您要是宝玉，被自己的亲生爹娘这样一天天的闹，您觉得您能平安长大吗？”</P>
“……”</P>
贾母的眼泪落下来。</P>
“您跟我哭没用。”</P>
沈柠拿帕子给她拭泪，“您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们闹了。”</P>
“那你说怎么办？”</P>
“本来按我的意思那肯定是饶不了二弟的，但是宝玉担心他爹再被打。”</P>
“……”</P>
贾母的眼泪一下子落得更凶了。</P>
“宝玉是个好孩子，但政二弟他们这么逼他，终有一天会把他的所有好，全都磨没了。”</P>
沈柠道：“所以我的意思是，宝玉以后，不去梨香院，或者说，珠儿和元春回来，他和哥哥姐姐一起去。”</P>
“……”</P>
贾母犹豫了一下下，“宝玉最近读书确实……”</P>
“婶娘！我来时问过，宝玉在他爹娘去祠堂的那段时间，就比以往勤奋了。”</P>
沈柠一口打断，“您要是觉得宝玉不去，二弟会很没脸，那就让宝玉下学后跟焦大习武，他忙得没时间去，总不能再去怪他吧？”</P>
这？</P>
这能行吗？</P>
只能这样了。</P>
“成，听你的。”</P>
贾母下定了决心。</P>
焦大还是不错的。</P>
蓉哥儿也跟着他习武呢。</P>
读书上也没荒废。</P>
宝玉……，不求有多大出息，但就像沈氏说的，不能让老二两口子把他弄坏了。</P>
“这事儿我去跟政儿说。”</P>
沈氏就不用去了。</P>
万一过去，政儿再有什么地方让她生气了，肯定还会有祠堂和板子。</P>
贾母也是怕了。</P>
“成！”</P>
沈柠点头。</P>
她才不乐意过去呢。</P>
把宝玉带出来，其他……，贾政和王氏爱怎么作就怎么作。</P>
梨香院这边，贾政紧张了许久，直到丫环说东府大太太又回去了，他才猛然松了一口气。</P>
太好了，不是来找他的。</P>
就说嘛，他教自个的儿子上进有什么错？</P>
再说了，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管他。</P>
哎呀，真是吓死他了。</P>
贾政感觉又活过来了，周姨娘忙给他端了一杯茶，“老爷，您说东府大太太这时候来找老太太能是什么事？”</P>
这？</P>
告他状？</P>
嗬~</P>
贾政用鼻子哼了一下，“你管她什么事？”</P>
只要不是来找他的就行。</P>
“实在好奇，明儿赵氏过来，你问她吧！”</P>
赵姨娘是个大喇叭。</P>
这府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P>
贾政有时候闲了，常听她说八卦。</P>
但最近……，他不乐意见她。</P>
因为不用说，这府里说的都是他的八卦。</P>
因为这个，贾政近来对赵姨娘也很疏远。</P>
“对噢！”</P>
周姨娘笑了，“我怎么把赵妹妹忘了。”</P>
她正要再奉承几句，鸳鸯过来了，“二老爷，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P>
什么？</P>
贾政的眉头蹙了蹙，端正身姿，“什么事？”</P>
“奴婢也不知道。”</P>
虽然能猜出来，但是老太太和东府大太太都让她们出去了，她当然不知道。</P>
“东府大太太去，你们没在跟前吗？”</P>
周姨娘帮着问一句。</P>
“老太太让我们出去了。”</P>
“……唔，那就走吧！”</P>
贾政因为屁股，走得很慢。</P>
待他到了的时候，沈柠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P>
此时宝玉的手已经被重新包扎过了。</P>
看到她回来，既希冀又害怕。</P>
“现在有两个消息。”沈柠逗他，“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宝玉，你想听哪一个？”</P>
她本来就想逼这孩子习武。</P>
远离内宅。</P>
现在好了。</P>
贾政有时候也不完全是干坏事。</P>
沈柠这一会子的心情非常好。</P>
“我……我想先听好消息。”</P>
宝玉紧张的很。</P>
“恭喜你！”沈柠摸摸他的小脑袋，“梨香院那里，除非你大哥哥大姐姐回来，你要跟着他们一起去见你们老爷和太太，其他时间，都不必再去了。”</P>
啊？</P>
真的？</P>
宝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像盛满了星星，“大伯娘，您太好了。”</P>
他抱住她的长袖又蹦又跳。</P>
“呜呜，大伯娘，我好喜欢你。”</P>
尤氏和李纨在旁边偷笑。</P>
这小孩子的嘴巴特别甜，同样的话，她们也都听了几次。</P>
“就会嘴甜。”</P>
沈柠笑着在他的小脑袋上点了一下，“好消息说完了，你还有一个坏消息呢。”她顿了一下，“而且这个坏消息你要是不能去执行，那前面的好消息也会作废。”</P>
“您说！”</P>
宝玉连忙站直了身体。</P>
“坏消息就是，以后散学了，你要马上过来，跟焦大习武，同时功课也不能落下。”</P>
“习武？像蓉哥儿那样吗？”</P>
上一次，宝玉看到蓉哥儿一个助力跑，几下子就窜到了假山上。</P>
他都好羡慕的。</P>
“是啊！你愿意吗？”</P>
“愿意，我愿意！我可愿意了。”</P>
宝玉又迅速高兴起来，“大伯娘，蓉哥儿好厉害的，我以后要跟他一样。”</P>
姐姐妹妹们都说蓉哥儿厉害。</P>
健柏表兄和长安表弟也说蓉哥儿厉害。</P>
他要当他那样的厉害人，让大家都夸他。</P>
“那就这么说定了。”</P>
沈柠笑了，“今天太晚了，就算了，明天你就要过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能叫苦叫累，更不能哭鼻子，中途打退堂鼓。”</P>
“不会的。”</P>
宝玉的小脸一本正经。</P>
他情愿累点，也不要听老爷的责骂和太太的哭泣。</P>
“那行！”</P>
沈柠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吐沫一个钉，我们拉个勾，一百年都不能变。”</P>
“咯咯~”</P>
宝玉笑着伸出他的小胖手，“一百年都不变。”</P>
这个游戏，他远远看到别人玩过，但还没人跟他这样玩。</P>
宝玉哭着来东府，笑着回西府。</P>
晚间袭人服侍他躺下，把通灵宝玉摘下来，放在枕头下，“二爷，您真要去习武吗？”</P>
她可听说蓉哥儿特别累。</P>
早晨一早就起床，一边蹲马步，一边背书。</P>
为防背错，小厮还得拿着书，先给他念一遍。</P>
“嗯！”</P>
宝玉闭着眼睛回答。</P>
他今天哭得太狠，此时躺在床上就要睡过去。</P>
“那……明天您要早起吗？”</P>
“要早起半个时辰。”</P>
宝玉一下子想起来了，“李贵他们要是没来喊，你要记得喊。”</P>
“……好！”</P>
袭人应下了。</P>
宝玉放下心，翻个身，呼吸迅速变得悠长起来。</P>
袭人把被子给他掩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P>
刚开始老太太让她服侍二爷时，二爷多得宠啊！</P>
怎么现在就成这样子了？</P>
原先姐妹们都羡慕她，如今……</P>
袭人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P>
这屋子里本来还有好些小丫环的，老太太让大家陪宝玉玩。</P>
可是现在，那些小丫环都渐渐的离了这里。</P>
只有她……</P>
袭人小心的掩了帐子，慢慢退出去。</P>
今天是她值夜，睡觉是不能了。</P>
宝玉今天挨了打，万一晚上惊惧或者发热，她不在跟前就完蛋了。</P>
袭人拿了自己的汤婆子往茶水间去，却不料新来的那个叫晴雯的也在此间。</P>
“晴雯，你也要值夜吗？”</P>
“不是啊，我就是来灌个汤婆子回去捂脚。”</P>
她主攻在针线上。</P>
老太太并不要她值夜。</P>
晴雯道：“你要值夜吗？”</P>
“嗯！”</P>
袭人点头。</P>
“听说宝二爷今天挨打了？”</P>
“……是！”</P>
否认是否认不了的。</P>
袭人只能点头。</P>
这国公府就是这样，主子得宠，跟着的奴才都有脸面些。</P>
主子不得宠……，哪怕领月钱呢，她也得排在别人的身后。</P>
“不过以后大概不会了。”</P>
袭人道：“东府大太太让我们二爷以后跟着蓉哥儿习武呢。”</P>
“我也听说东府大太太过来了。”</P>
晴雯有些害怕那位大太太。</P>
尤其她是赖嬷嬷荐上来的。</P>
这府里有多少家生子儿都想到老太太这边来，结果被她占了位子。</P>
那些人都在背后说，东府大太太特别不喜赖家，她要是知道她是赖嬷嬷的人，得不着好。</P>
所以晴雯都尽量避着些。</P>
“不过蓉哥儿不是跟焦大习武吗？”</P>
赖嬷嬷跟她说了这边的很多主子和管事，但东府那边，她一个字都没跟她说过。</P>
晴雯忍不住好奇。</P>
“嗯，就是跟他。”</P>
袭人能怎么办？</P>
只能再次点头。</P>
晴雯看了她一眼，道：“我听说府里好多人都在跟焦大学本事。”</P>
焦大教出来的府卫，据说都能当官的。</P>
晴雯听不少人提过，“宝二爷去了那边，以后就不用愁了。”</P>
袭人：“……”</P>
“我的水灌好了，我先走了。”</P>
晴雯抱好自己的汤婆子，朝管茶水的婆子道声谢，转身往后罩房大家一起睡的屋子去。</P>
一间屋子，睡了六个人，大家的床都是一个挨一个的。</P>
晴雯把汤婆子放下，舒服的躺进去。</P>
如今她到这国公府享福了，可惜她的表哥……</P>
想到分别时，表哥那求恳的眼神，晴雯忍不住摸了摸她今天才绣好的荷包。</P>
赖嬷嬷说，想要求事情，就要在老太太高兴的时候说。</P>
也不知道明儿老太太能不能高兴。</P>
还是说她再等等？</P>
可是天气越来越冷了，表哥在外面万一冻坏……</P>
“老天保佑！”</P>
小姑娘拿着荷包，双手合十，在心里求恳老天，“保佑我们老太太明儿能有几件喜事，保佑我能把表哥求来，就算老太太一时没有高兴事，那就保佑不要下雪。”</P>
下雪了，伢行那里可没有厚被子。</P>
小姑娘迷迷糊糊睡着了，但梦里在下雪。</P>
现实中，天上的月亮也确实被云彩遮住了。</P>
天要亮的时候，北风呼呼的刮了起来。</P>
雪粒子随风而落，虽然很少，但它们的出现意味着寒冬正式到来。</P>
“二爷，外面下雪粒子，您还要去东府习武吗？”</P>
袭人感觉今天可以请个假，毕竟他们二爷的手还肿着呢。</P>
“要！”</P>
不好好习武，就要到梨香院听老爷的责骂，太太的痛哭呢。</P>
只要能远离那里，宝玉觉得干啥他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