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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之中寂静无比,听不见鸟兽虫鸣。幸亏前几日的天劫,使此方的生灵散尽了,鹤栖寒在林间穿行,无人阻止,像是一阵带着血腥味儿的风。
但也并非完全轻松。林中荆棘遍布,阵阵剧痛从腿上蔓延开来,鹤栖寒轻轻皱眉,垂眸发觉腿上已被鞭笞了许多,留下道道血痕,看上去很骇人。
远处已经能感受到生气,身后人却没追上来,鹤栖寒松了口气。
他总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手无缚鸡之力。屏息凝神之下,鹤栖寒在潜意识之中捉住了一丝调用灵力的方法,灵气漫上指尖,纤细的指尖点过伤处,伤处便很快恢复,光洁如初。
既然能医治,那么他或许也能做些旁的事情。鹤栖寒收拢了周身的气息,眸光几闪之间,原本的气息消失,已全然变成了另一副清秀样貌,魂魄上的波动也全然不同。就算是站在曾经最熟悉他的人面前,那人也未必能认出来。
白衣变成黑纱,在走动中层层叠叠地浮动,鹤栖寒安步当车,神态自然地走向旷野。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声声拖长了,仿佛在朝他撒娇:“不要再往前走了,不然你会死在里面的。”
这提醒来得突然,鹤栖寒顺着声音,抬眸扫过旷野,果然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妖气蔓延,凝结成了杀阵。
鹤栖寒无声地回首,踩着满地泥泞,步伐却轻缓随意,走了没多久,便在树上找到了一袭朱红色的身影。那少年坐在树顶,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鹤栖寒,开口得极突兀:“你是第一次来这里么?你出不去的,这是勾夜为凤飞琼准备的阵法。”
“他们是仇人?”
少年反应了一会儿,就在鹤栖寒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歪歪头笑了:“不是。”
“那这杀阵从何而来?”
少年像是听到了好玩的话,笑得眉眼弯弯:“那就要问他们了。你是谁呀?”他很明白信息需彼此交换的道理,先介绍了自己:“我是妖皇凤鸣,因为做的事情不合逆子的意,被不肖子凤飞琼镇压在丰山下。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已经能出来了,还能带他的客人出去。”
鹤栖寒的目光里含了一丝惊讶,很快又转为平静。他知道这视线有些冒犯了,便主动解释:“我没想到,你看起来如此年轻,已经有了少年。”
凤鸣悠闲地摆着双腿,笑声清脆:“妖族不能以貌取人,任何修者都不能以貌取人,你要记住了。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妖界。可你的气息不像是人族,也不像是刚化形的小妖。”
鹤栖寒面上表情复杂,微妙地痛心疾首:“我也不知,这几日雷声太大,我便从洞府之中出来看看情况。可一个炸雷将我劈晕过去,醒来后便到了这里。我至今不知那雷的来源,老天为什么要和我这个安分守己的小妖过不去。”
凤鸣笑着一跃而下,在鹤栖寒面前站稳,悠然道:“那是劫雷,不会乱劈,劈了你,就说明你不老实。”
“我如何不老实了?”
“见了妖皇都不行礼,你是绝顶的不老实!”
鹤栖寒无奈地笑了笑:“你连这座山都出不去,就算是妖皇,也不是当今的掌权者。你非掌权者,我朝你行礼,岂不是向当局人示威?我可不敢。”
他话里话外都在强调自己胆小,凤鸣却从他平淡的语调里品出了嘲讽的意味,只安静地笑着看鹤栖寒:“可我能帮你出去。还是你想留在这里,都随你便。”
两人互不信任,微妙地僵持了许久。在凤鸣的视线要把他戳出两个洞之前,鹤栖寒终于叹了一声,朝着山外走去。
“你叹什么?”凤鸣此时对鹤栖寒十分有兴趣,见到他的任何一点行动都很好奇。
可又好像是透着他看另一个人,要将两人的行为举止作比较一般。或许他从前便与凤鸣有段过往,可鹤栖寒一回想往事便头痛,只好放弃思索。
见他不回应,凤鸣又追问:“和我一道,是悲伤到需要叹气的事情?”
鹤栖寒笑意淡了些:“倒不是,陛下十分风趣。只是我不明白自己一身清白,怎么被卷尽了天道的因果,之前见到一个人,似乎还将我错认成了他认识的人,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凤鸣抚掌,笑声朗朗:“或许是你与妖族的某位风云人物太过相似。”有些人的气质风韵,无论如何掩藏,都会从骨子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危险而令人着迷,引人飞蛾扑火般投上去。
鹤栖寒笑:“那可真是倒霉。陛下,请。”
面前道道杀机林立,凤鸣敛起了童稚的笑容,肃然地站立着,道道玄机从他身上产生,蔓延开了,与杀阵缠绵。他探出手来,扬起脸笑着对鹤栖寒道:“把手给我。”
鹤栖寒但笑不应,随手捏了一团妖气递给他:“我曾立过誓言,此生只牵道侣的手,和陛下还是避嫌些的好。”
警惕心倒是比从前强了千百倍。凤鸣哼笑了一声,接过那团妖气,三下两下推散了,融入阵法。
两人的气息相加,扰乱了原本阵法的布置。两侧的植株为他们亮出一道生门,迈入后仍旧安全。鹤栖寒随着凤鸣穿过杀阵,暗暗估量凤鸣的实力,若是硬碰硬,是否有机会将人压制。
胸口很合时宜地闷痛一阵,鹤栖寒呼吸都颤颤巍巍,心想,好吧,他明白了,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撕破脸比较好。
记忆里好像有谁一遍遍地,带着怒意与无奈,将他拥入怀中,告诉他不要那么勉强。
鹤栖寒逆反地想:让他不要勉强,可当他遇到危险时,这个对他甜言蜜语的人为什么不在他身边呢?
那人真是啰嗦,他真的能受得了那种人在自己身边么。鹤栖寒轻描淡写地抹去心底想起那人时的刺痛,准备日后碰见了再说。
身前的凤鸣却开口问:“你方才还没告诉我,你如今有姓字了么?若无姓字,归我凤族,本皇可以供养你至寿终。”
“萍水相逢,交浅言深,陛下如此厚爱我担当不起。”鹤栖寒的思绪从记忆中抽离,不轻不重地刺了凤鸣一句,“姓字无关紧要,你若一定要知道……叫我沈寒便是。”
“沈寒……是因为他姓沈么?”凤鸣似笑非笑地问。
“嗯?”鹤栖寒不解。
凤鸣避而不答,反而道:“你方才说的话,有一处错谬。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未必不能友谊深厚。你重伤未愈,我提供治疗天劫遗留伤痕的灵宝,帮你恢复身体与神魂,你只要护送我到城中祭坛便可,如何?”
鹤栖寒沉吟片刻:“条件很诱人,为何找上我?”
“自然是因为妖皇看你——和你的实力顺眼。总不能是看上你了,要把你纳为妖后。”
凤鸣说话时,带着点促狭的笑,那句“看上你了”仿佛意有所指。这人从见面起便神神叨叨,鹤栖寒不计较这些细节,洁白的掌心摊在凤鸣面前:“先交货,再做事。”
其实若是之前凤鸣拿修复神魂做交换,鹤栖寒未必会理。与虎谋皮实在太危险,他仿佛天生厌倦了争斗,不想再疲于奔命。
可他忽然很想知道,记忆里那个让他不要勉强自己的人是谁,又为何不在他身边。像是忘记那人是一件很大的罪过,有什么事不做完,他就难以安心。
鹤栖寒无赖得理直气壮,偏偏气质翩然,令人难以拒绝。凤鸣手中出现两颗明明灭灭的珠子:“此乃妖族的疗伤圣宝明暗双珠。明珠养身,暗珠养魂,你将神识探入便知道用法了。此物极其珍贵,从前那不孝子受伤时,我都没舍得给他用。”
鹤栖寒身形不动:“陛下如此轻易地将如此贵重的宝物交付于我,倒是让人受宠若惊。”
是他开口要,真给了又怀疑,这难伺候的反复无常,换个人都要怒而离开了。凤鸣脾气颇好地为他演示了一遍双珠的用法,轻哼了一声:“如此,够证明这宝物与你无害了么?”
“是,麻烦陛下了。”鹤栖寒轻轻收下双珠,贴身放好了,微微欠身,用极为淡然的语气,说着溜须拍马的话,“陛下果然有容人之量,我必定将陛下安好地护送到城中祭坛。”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凤鸣努力压了压怒火,却终究不明白,“但你是不是过于谨慎了?目光短浅难以成事、过犹不及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鹤栖寒轻轻眯起眼睛,眼中的笑意十分坦然:“我天生便是这幅性子。我刚从深山老林里出来,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请陛下担待。”
道理他当然懂。
只是他不知为何很害怕,怕一步踏错了,就身死道消,来不及弥补之前欠下的诺言,不能再被人无奈痛心地说“别再为难自己”。
鹤栖寒想,或许别人念叨他,让他多保重自己,他都会烦。可那个人大概是特殊的,无论他说什么,只要能见到他,自己就会很开心了。
真是的,怎么听起来像是一时为爱冲昏了头脑,为了那人接近痴狂了呢。
两人行至一条平缓的河流,河水倒影着一长一短两道身影。鹤栖寒瞟了一眼河水中的人影子,心想,他应当算得上是英俊潇洒,就算为谁痴狂了,也是个英俊潇洒的疯子,不算折辱了谁。
鹤栖寒漫无目的地猜着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与凤鸣时不时聊两句,两人很快穿过旷野进了城。
雁城是一座以祭坛为中心的城池,平时只有祭典时才开放。
守卫义正词严地将两人拒之门外:“只有祭司的手谕,你们能够进入雁城。”
连妖皇都不能进么?鹤栖寒眸光淡淡,看向没排面的凤鸣。
少年面上却毫无被拒绝的阴霾,笑骂道:“大胆,连你们的大祭司鹤长老都敢拦,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鹤栖寒:???
虽然不知道鹤长老是谁,但他感觉不太妙。